第9章 御劍

周朝疆域遼闊，然而四下皆是虎狼之鄰，北有靺鞨，西有吐蕃回紇，南有厭火百越，這些番族，對於佔據了中土豐饒之地的大周虎視眈眈，不斷犯邊，讓大周疲於應對，近些年來，甚至就連東方遠隔著蒼青之洋的彈丸小國扶桑，都開始蠢蠢欲動。

幸好，天地造化中土獨得大半，水土靈秀，靈氣濃郁，朝政雖然晦暗，朝堂之下卻是人才輩出，藏龍卧虎。勉強還能與周邊各族相抗。

三百年前，前朝為外戚所滅，一時間各地諸侯並起，裂土封疆，相互之間合縱連橫，征伐不斷，生靈塗炭。

本朝太祖張轅宣，本是遊俠兒，心有大志，以一條蟠龍棍起於草莽，然輾轉數州不得志。

時逢青州郭公興業式微，武朝初建，然豪氣干雲，有大氣魄。太祖不以為窘，從之。傾力相助，兩人聯手，二十年間橫掃九州十一國，兵威卓著，無人能擋。僅剩陳朝一國隔江相望。

武朝大軍壓境，然而渡江前夕，郭公忽染重疾，數日竟薨。僅餘一幼子，黃口之年，太后相輔，以太祖為帥，約定豎日征南，是夜，太祖軍中諸將嘩變，以一襲黃袍加於太祖之身，山呼萬歲，太祖不允，眾將勸進三次乃成，大軍遂回師京城，沿途諸將皆附，至京師，守將大開城門相迎。

是年，改元周，年號熙寧。隨後太祖南渡滅陳，一統中原。

太祖修行天分頗高，帝王心繫天下，羈絆何其多，然而他年四十便破入煉神，若非後來橫生意外，他甚至可以走的更遠。

對於前朝幼帝廢后及宗室，太祖皆優撫之，賜爵封蔭，予以厚待。

太祖一生磊落仁厚，唯有此事遭人詬病，然自上古始，改朝換代無不是腥風血雨，積骨成山，似這般兵不刃血，亘古未有，誹謗之人，過於苛求也。

他雄心勃勃，一心想要滅掉周邊諸族，為子孫後代掃除所有隱患，成就千古未有之偉業。於是輕徭役重民生，革舊出新，於民休養生息，一改幾千年來重農抑商之策，農商並舉，藏富於民，熙寧末年，已經一片大好局面，庶民富庶，天下豐饒。

然而上蒼終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一統天下后，太祖御極六十年乃崩。

不知太祖是否太過神武，奪盡了子孫的氣運，後繼之君皆是碌碌庸為之輩，至今已歷八朝。再不復太祖之明，守成不足，更毋論開拓，兩百年下來，朝政崩壞，軍力渙散，大周邊境日益收縮，周朝諸族進逼，形勢已然大壞。

任予奪如魚得水，清平之世，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寥寥無幾，然而當黑暗來臨時，便是群魔亂舞。

看著眼前的蘇澈，任予奪心底忽然生出一股強烈的渴望。自從煉神以後，他從未遇到敵手，當然他還沒有狂妄到認為自己在汴梁城已經無敵。

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有出現足夠鉗制自己的人，那是因為能與自己匹敵的，要麼是對自己有所忌憚，不要萬不得已不會跟自己對上，大家相安無事，要麼，就是根本瞧不上自己手裡的這點利益。

卞梁貴胄雲集，不說帝室豪門，單是眾多巨賈之家，都多以重金招攬供奉，其中強者無算。他任予奪現下看似風光，然而在那些真正的大人物眼裡，他跟一隻躲在陰溝里混吃等死的老鼠也沒什麼兩樣，他們的目光，根本不屑落在自己身上。

任予奪對此並無想法，前面說過，對於自己目前的生活，他已經很滿意。

而這一次，他有些激動，他忽然很想知道，煉神多年，自己的力量，到底有多強。

毫無徵兆，雨忽然大了許多，有風在山谷里揚起，雨借風勢變的更疾，地上頃刻間就有一片片大大小小的積水出現。

一個個水窪里，除了雨點落下的漣漪，一股微不可查的顫慄，在水面出現，越大越大，過了數息，場間的每個人都已清晰感覺到，然後他們發現，顫慄的源頭，正是任予奪腳下。

大雨之下，除了任予奪和蘇澈，每個人都被淋的濕透，然而沒有人在意這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經落在腳下的震動上。

說來很長，實際也就數息，隨著他的呼吸，似乎整個大地都開始不安，這震動開始在兩側的山壁上蔓延，一道道淺淺的裂痕瞬間爬滿數十丈內的石壁，碎石如雨。眾人紛紛四散躲避，下意識的只想離任予奪越遠越好。

任予奪眼睛微閉，整個人忽然消失，瞬間出現在十丈外，眾人看去，昏暗的天幕下，他就那麼靜立在雨幕里，大雨如麻，卻沒有一滴能落在他身上。任予奪神情肅穆，衣袂飄揚，一股強大至極的氣勢從他身上散發而出。

下一刻，任予奪雙手微抬，眾人驚呼聲中，所有人手中的兵刃都脫手飛出，直衝天空。就連金二那柄嵌在石壁里的開山斧都掙脫崖壁，衝上高空。

風雨更急，眾人幾乎都睜不開眼睛，一個個眯著眼睛往先前落下的巨石背後奔去，想要避開這風雨。

葉念護著葉靈兒姐弟，幾步衝到一方大石后，然而三人還未屈身下蹲，那巨石晃了兩晃，竟也衝天而起，不止他們這裡一處，附近所有的巨石，此刻都如那些兵刃一樣，全都沖向任予奪。巨石眾多，一下擋住了大半天光，這一片的天，一下子黑了。

眾人身前再無遮擋之物，彼此對視一眼，幾乎很有默契的往外跑去，只想遠離這裡。

任予奪臉色越發蒼白，附近的白金靈氣正被他瘋狂的吸納而來，沖入他的靈台識海，散入四肢百骸，化作最純粹的力量，將這些巨石兵刃聚合起來。

雖然他是虛仙，但是這般感應調動天地靈氣，也已經是他的極限，畢竟，他的境界是煉神，但也只是煉神初境，還在初步感悟應用天地靈元的階段，能夠影響到方圓數百丈內的天地靈氣，已經足以證明他在這個境界里修為的精湛。

那些巨石和兵刃，飛到他身後的高空里，環繞著飛速旋轉，宛如一道颶風在他頭頂盤旋。

往外逃散的眾人餘光窺到這一幕，震驚的說不出話來，這就是虛仙的力量嗎？果然已經超越了「人」力的上限，如此高不可攀。

感到吸納來的靈氣已經達到自己操控的極限，任予奪吐氣，一掌向著下方的蘇澈劈去。

風雨瞬間被這一掌打散，而那些原本在半空盤旋的巨石和兵刃，頓了一頓，化作一道巨大無比的黑光，直衝向蘇澈。

御物，是每個武者進入煉神后都可以掌握的神通，甚至都算不上術法，因為這只是對天地靈氣最基本的掌控和應用。

與聚氣境的擒龍手等隔空攝物的招式不同，煉神以上的御物關鍵在於一個「御」字，聚氣武者施展這些招式，是以內力外傳攝物，但也僅僅是「攝」，不可能有任何變化，且內力再過雄渾，也難及身外五丈以上。

而煉神境的修者由於開出了識海，他們出手，便不僅僅是自身辛苦凝鍊的內力，更多的，則是借來天地靈氣化為真氣，與聚氣境煉出的內力相比，猶如水塘和江海的差距。

分神化意，以神識附著在真氣之上，不僅能攝物，更能以神識操控，換言之，每一道分化出的神識真氣，都近乎一個活「人」。

而由御物衍生出的御劍術，幾千年下來，被劍修一脈發揚光大，煉到極處，甚至可在萬裡外御劍殺敵。當然，這等術法已經近乎於道，所需的神識念力之強，簡直不可想象，遠不是一個煉神境修者能夠施展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