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虛仙
陰逐流面無表情，目光落在手中劍上，一滴血珠緩緩自劍身上往下流淌，頃刻便被如麻雨腳化開，清亮的劍身上彷彿綻開了一朵紅花。
黑衣人身子一晃，一股血箭從左肩飆起，方才他後仰閃避，還是沒能完全躲開那一劍。陰逐流卻也沒好到哪裡去，左大腿血染一片，顯然兩人剛才都是拼著受傷換了這一劍。
葉總管葉念嘴裡發苦，崖頂已無巨石砸下，然而隨石而下的殺手裡，還有一個灰衣人一直好似閑庭碎步一般跟著廝殺而動，雖然現下離谷口越來越近，可對方顯然是有恃無恐，根本不擔心他們會逃出生天。
無論金大金二，還是葉總管陰逐流，都可算是一流好手，對上這幾個黑衣人，卻占不到一丁點上風，明面上，對方還有一人尚未出手，更不知背後是否還有多少殺招。
一股強烈的無力感湧上心頭，從老宅出來不過十日，已經經歷了數次截殺，每次都能殺出重圍，他甚至看到了通往京城的一線曙光，到了此時才發現，先前那幾次，根本就是對方故意留給己方的希望，為了就是在這最後的關隘碾碎它們，希望之後的失望，才是最深的冰冷和絕望。
驀地一聲狂吼，黑衣人撩開金大巨劍后刀勢不絕，劃過他左肋，鮮血激射，黑衣人一刀中敵後自己也是中門大開，金大原本掛在車廂頂櫞的身子一弓，咬牙一足踢出，正中黑衣人前胸，金氏兄弟天賦異稟，筋骨強壯，正是習練硬功的上佳人選，浸淫外家功夫近二十年，一拳一腳均是極大勁力，開碑裂石不在話下，黑衣人縱然功夫高過他一籌，吃他這一腳也絕不好受，悶哼一聲，整個人向後飛出，後背眼見要撞上金二斧刃，然而他彷彿背後生了眼睛，左手閃電般探出，一把抓住車頂邊緣垂下的裝飾布幔，一扯之下，身子往外盪出，在半空畫了個圓弧，堪堪擦著金二巨斧，一旋身又立在車頂上。
這黑衣人似是很喜歡兵行險著，不知是不是對自己身手有著絕強的信心，對於他這種風格，金大金二皆是一愣，黑衣人似是不願再與兩人纏鬥，足下一頓，車廂頓時四分五裂，車內姐弟驚呼出聲，黑衣人和金氏兄弟在木屑紛飛中落下。
車廂碎裂，葉念手裡僅剩一段車轅，眼見黑衣人落在身前，小姐和公子近在咫尺，同時陷入險境，再不及細想，全不顧一側長鞭襲到，再不留手，合身撲上，手中判官筆瞬息刺出數十下，勁風籠罩黑衣人全身。
這些年來葉念已經很少出手，以他在葉家老宅的身份地位，如果到了連他都要出手的程度，那麼他出手與否，也就沒有太大意義。
白衣女子牽著弟弟，雖然從破碎的車廂里摔了出來，姿勢頗為狼狽，卻並沒有驚慌失措，起身之後她便一把將弟弟推到身後，看著身前的黑衣人，以及他背後鬚髮皆張撲過來的葉念，只是緊了緊抓著弟弟的手，心中忽然安定下來。
避無可避，那就無畏去面對，她雖然只是個弱女子，心性卻是無比堅韌。
黑衣人落在姐弟身前不過一息，表情卻很有意思，他很想從這對姐弟身上看到恐懼和軟弱，那是他每次殺人前最想從獵物臉上看到的表情。
他失望了，因為姐姐眼神里的慌亂閃了一閃，只是閃了一下，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靜，甚至被他推到身後掩護的弟弟，也在掙扎著想要重新擋在姐姐前面。他忽然覺得很是無趣，於是提刀轉身，迎向葉念。
漆黑的長刀瞬間破入判官筆交織出的光芒里，下一刻，所有筆影消失，葉念的判官筆被長刀穩穩架住。
黑衣人的身手，不僅比金大金二，就算是比葉念，也強了太多。
與此同時，葉念只感到後背劇痛襲來，一直纏著他的那條毒蛇長鞭，終於窺到了這個時機，狠狠咬在獵物身上，葉念並不後悔，他爭的就是這個剎那，也就是這個剎那，他成功拖住了持刀黑衣人一個瞬間，金大金二終於踏上一步，切入此人和那對姐弟之間，把他們分隔開來。
背後中了一鞭，痛入骨髓，葉念體內遊走的真氣瞬間被打散，手上正與黑衣人長刀全力相持的判官筆頓時失去了支撐，刀上大力涌至，葉念再難握筆，踉蹌後退，長刀趁勢欺近，跟著左足一緊，被長鞭卷中，執鞭黑衣人揚手一抖，葉念腳下一空，整個人被甩出，撞向黑衣人迎面劈來的長刀。
在金大金二眼中看去，兩個黑衣人配合無間，葉念在兩人合擊之下，一招即遇險。
看著這持刀黑衣人大大方方把後背留給自己，金大金二毫不遲疑，並肩搶上，巨劍和開山斧帶起兩道猛烈的罡風，向前斬落。
一隻手突兀的出現在兩人視線里，一伸手，便把金大的巨劍劍尖握住。
這一劍力逾千斤，卻硬生生頓住，金大一臉震驚，白白凈凈的一隻手，看似毫不費力，金大咬牙，瞬間勁力全出，然而巨劍卻絲毫不動，彷彿嵌入了鐵石里。然後這隻手一扯，金大巨劍脫手，這人也不倒轉劍身，就那麼手握著劍尖，橫掃在將將就要落在黑衣人後背的斧影中。
一聲巨響，金二雙手虎口開裂，鮮血長流，巨斧脫手飛出，金大的巨劍也只餘一段劍刃，被這人握在手裡。
兩股大力相交，金二的巨斧呼嘯著飛起，哐當一聲，斧刃竟深深劈入山壁，碎石迸飛之下，這一擊蘊含的力量何其恐怖！
崩飛兩人兵刃，這人丟開那一截劍刃，鬼魅般欺上，兩手屈指，雙雙彈出，金大金二根本看不清他的動作，便被這兩指彈在胸口，兩條漢子厚實的胸膛肉眼可見的塌了下去，偌大的身子向後飛跌而出。
一切變化都在轉瞬間發生，快的甚至讓人連念頭都來不及轉動，而這時，葉念剛剛被長鞭甩到半空。
遠處又與對手戰作一團的陰逐流，餘光窺到這一幕，心中震驚，無以復加。
出手的，是那個一直沒動的灰衣人，他的動作之快，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金大金二走剛猛一路，內力之強猛，兩個人合擊之下，就算是金不換也要退避三舍，尤其方才這種硬碰硬的過招，更是沒有任何花巧可言，而這人僅憑一隻肉掌便硬生生接下金大雷霆一劍，而後瞬間奪劍震飛金二開山斧，只能說明，這人不論身形招式還是真氣，皆遠在金氏兄弟之上。
這樣的人，已經是江湖上的頂尖高手，放之任何一派，都是掌教宗師一流的人物，又有誰能驅使他做這種見不得光的暗殺？
陰逐流之前曾遭遇變故，雖然境界跌落，但是眼光仍在，深思之下，他甚至發覺，以這人輕描淡寫展現出的這種碾壓全場的實力，已經根本不是尋常武者能夠達到的境地，換句話說，此人已然跨過了聚氣這道人神之間最大也是最初的門檻，踏入了另一個全新的開始！
那個境界，叫做煉神，或者也可以稱之為，虛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