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大寫的尷尬
「沃琳，后裝室需要的東西，咱們是不是現在就可以打報告要了？」
羅歡還未進入直線加速器操作室，就出聲詢問沃琳。
沃琳道：「都需要哪些東西，你列個單子，我馬上打報告，等后裝機安裝好，說不定東西就到齊了，咱們直接就能開展后裝治療。」
后裝機是內照射儀器，是把放射源通過管腔放進病人體內，近距離殺滅腫瘤的設備。
「好，我馬上列個單子給你。」羅歡找到紙和筆，伏在桌子上寫起來。
她列單子的時候，李博從直線加速器機房出來，李博看了一眼羅歡，把沃琳關閉防護門後放在操作台上的遙控器收進自己白大褂口袋裡，再把門口牆上防護門手動控制盒的閘斷電。
沃琳心裡吐槽，這小子不吭不哈地，防備心倒是強，遙控器他自己兜著，手動控制盒加一道保險，這是防備小羅誤操作防護門，把安全控制在他自己手裡的節奏。
防護門和直線加速器操作台之間有聯鎖，防護門關不住，就無法出束（出射線）。
羅歡列好單子，直線加速器還在出束中，李博站在操作室門口等候，羅歡和李博打招呼：「你好，我是羅歡，你叫什麼名字？」
李博來放療之前，羅歡已被彭主任安排休假，接著羅歡又外出學習，這兩人互相都知道對方的存在，今天見面卻是第一次。
「羅姐，」李博面無表情稱呼了一句，自我介紹，「李博。」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羅歡愣住，這人說話這麼省字的嗎？
「我還不會擺位呢，就麻煩你教我了。」羅歡再次主動和李博說話。
李博點了下頭，恰好這時出束完畢，李博用遙控器開了防護門，走進機房。
「哈哈哈哈，」沃琳被羅歡那一臉懵逼的神情逗樂，告訴羅歡，「他不愛說話，而且輕易沒什麼事能觸動得了他，所以他表情也不怎麼變化，我們都已經習慣了。」
「那要怎麼跟他交流呀？」羅歡第一次碰到這種同事。
沃琳道：「技師的活是有操作規程的，你只要按照操作規程來，等漸漸和他配合熟練了，基本不用語言交流，只看他眼神就行，他眼睛會說話。」
「啊哈？」羅歡驚訝，「我以為這只是小說里的操作，沒想到現實中被我遇到了。」
這時那對鼻咽癌母子進大門，母親在兒子的攙扶下，趴在操作室窗口報名：「我們來了。」
沃琳誇這位母親：「阿姨今天的精神不錯呀！」
以往這位母親都是不停地念叨地震了，對外物根本不怎麼理會，今天竟然自己報名。
小夥子很高興：「醫生說，可能是放療讓那個縮小，神經壓迫減輕的原因。」
他不想母親知道得的是癌，就用「那個」含混的代指腫瘤，同時給沃琳打眼色。
沃琳會意，笑著鼓勵：「這是好事呀，說不定過幾天不用誰攙著，阿姨自己就能走了。」
「嘿嘿嘿，對哦，對哦，」這位母親樂：「醫生也是這麼說的。」
沃琳替這對母子高興，這是這位母親做放療以來，她第一次見這位母親笑。
大廳里沒有其他病人等候，接下來就是按慣例先給這位母親做治療，然後是給小夥子。
上一位病人今天的治療結束，沃琳進機房接手擺位工作，她昨天答應了小夥子，今後這位母親的擺位都由她來。
小夥子攙著母親進機房，邊走邊問沃琳：「沃醫生，我最近頭髮脫得厲害，但不是全脫，就這兩塊，兩大塊，挺讓人尷尬的，你知道什麼原因嗎？」
「哦？」沃琳看了看小夥子的頭，猜道：「是不是和放療有關呀？」
小夥子脫頭髮的地方，剛好在做放療時的射野範圍內。
他母親戴著帽子，暫時看不到脫頭髮的情況。
「是嗎？」小夥子疑惑，「我沒聽說過放療還會掉頭髮呀，我只知道化療掉頭髮。」
他母親做放療前，為了能在頭上清楚標出射野，彭主任自己動手，幫她母親剃掉了頭髮。
十多天過去，他母親的頭髮已長出來，雖然很短，但也看得出每天都在大量掉頭髮。
醫生告訴他，因為他母親同時在做化療，掉頭髮很正常。
可他沒有做化療呀，怎麼也掉這麼多頭髮，還形狀怎麼奇怪。
當時醫生沒有直接答覆他，只說讓他問放療科的醫生。
「要不，等下你問問彭主任吧，」沃琳建議，「彭主任可是省里聘來的老專家，經驗老到。」
彭主任說過，病人放療期間會出現很多狀況，有些可以提前預防，就先講給他們聽了，有些是正常現象，說是因為怕內容太多他們記不住，等遇到的時候再給他們解釋，直觀好記。
小夥子點頭：「也對哦，那我還是問下彭主任吧。」
他的笑容有些苦：「本來我這張臉回頭率就夠高了，再加上這個髮型，呵呵。」
已經不能用回頭率高來形容他的尷尬了。
給這位母親擺好位，沃琳和小小夥子出機房。
一進操作室，沃琳就感覺出了大寫的尷尬，不是她尷尬，而是羅歡尷尬。
身後防護門關閉的聲音，都沒能打破周圍空氣的凝固，除了李博左手操控防護門遙控器的輕微動作，右手手指摁下出束鍵時一閃而過的動作，李博和羅歡如同兩尊神佛，一動不動。
沃琳好笑：「你倆這是在下神呢？」
李博神情絲毫未動，羅歡道：「我只聽你說他不愛說話，沒想到不愛到這個程度，我和他說了大半天，愣是沒聽到他一個字，合著我這半天只是對著空氣自言自語。」
「哈哈哈哈，」沃琳起鬨，「他沒有回應，說明你沒有說到點子上，你繼續。」
羅歡這種有家有室的人，和同事套近乎的話題，大多喜歡問些家長里短的事，而不管李博心裡活動是怎麼樣的，他表現出來的向來是對這種事完全無感，羅歡自然得不到回應。
「算了，」羅歡搖頭，「來日方長。」
這位母親的射野是頭部左右對穿野，加頸部垂直照射野，共三個野，沃琳也就要出入三次機房，擺第二個野的時候，沃琳讓羅歡跟著她一起進了機房。
以李博的性子，指望他教羅歡，怕是要等著羅歡自學成才了，沃琳乾脆把上午所有病人的擺位工作全攬了，一個一個教羅歡擺位，每一步都仔細講解，並反覆強調注意事項。
現在病人少，李博可以承擔所有病人的擺位工作，等病人慢慢多起來，再讓李博給全部病人擺位，李博會吃不消，所以還是早點教會羅歡擺位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