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李太白為何自刎
文呈聽那黑臉漢子,要拆了朴井匯的骨頭,忍不住笑出聲來……那漢子明顯一愣:「文大人何故發笑?」文呈笑道:「無他,無他。吾一見兄台,欣喜莫名、喜不自禁、喜出望外、喜從中來,喜悅之情難禁也!」黑壯漢子哈哈大笑:「哈哈哈,文大人果然是讀書人,這詞兒……著實多也!」漢子湊近文呈:「小人原本以為,文大人不苟言笑,殊不料文大人竟然如此有趣!哈哈哈哈……」說話間,跑堂來回穿梭,將三盆羊湯和一籃麵餅端上。
羊肉切的極薄,湯色乳白。文呈自籃中拿起一個麵餅,放慢動作,原來是在暗自觀察,那漢子如何做派。
只見那廝,從案几上的淺陶碟里,用竹勺舀出細鹽放入盆中,撒了一撮芫荽和蔥花;隨即再拿過一個小陶碟,舀了一勺鹽放進去。
再放入些許茱萸末、蒜末、花椒粉,做了一個
「蘸水」。然後從湯盆里,用木勺舀出幾大勺羊湯,盛入自己的陶碗,左手拿起麵餅。
漢子哈哈一笑:「哈哈哈,文大人請用!」便自顧自吃喝起來。……文呈自然有樣學樣。
只不過自己口味重,特意多放了幾勺鹽。看的九步開外、那喚作朴井匯的店家,嘴角直抽抽。
至於么,如若去我那個時代,信不信我拿鹽……還是加碘的,將你腌起來都不帶半分肉疼的。
你好歹也是南棒子國總統,真摳門兒。羊湯熬的鮮美,羊肉毫無腥膻之氣,著實好喝……可對面這廝,他到底是誰啊?
文呈慢慢悠悠地喝著羊湯、嚼著麵餅。看似不慌不忙姿態文雅,實則心裡,正搜腸刮肚、費盡心思的思索,對面那廝的來頭。
心中偶有閃念,卻又怎麼也抓不住……正左思右想不得要領時,進來一位身穿綢袍的老者。
那老者先與門口兩張案几上進食之人,互相拱手問安,隨即望見了,面朝門而坐的文呈。
老者明顯有一點意外,旋即神色如常,拱手一禮,與文呈打了一個招呼,卻是橫街上
「崇聖齋」的李掌柜。文呈也放下麵餅輯手回禮。這李掌柜是替他本家侄子照料
「崇聖齋」買賣的。其侄,乃漢安縣
「學經師」,為
「學官掾」屬下,秩俸百石,不帶
「比」字,這就比晁璽的秩俸高了。漢代官員、士子,大都羞於談及那
「阿堵物什」。認為品行高潔之士,是不應當、也不會被那銅臭玷污……至少輿論宣傳是如此定調的。
世家,世世代代家裡都當高官的,自然不差錢,調調兒起高點也無妨……反正永遠都不可能餓著他們,比如袁術袁紹家。
小一些的士族,在朝廷有子弟為官。在各地,地方上也有本族官吏,在老家更是如若諸侯,也不可能餓著他們,比如荀彧家——若不是因為黨錮,這荀家,那會更不得了。
其它的破落士人、普通小官吏,是不能靠啃
「聖賢」過日子的。偷偷涉足商賈之事,都是讓管事、或者家族裡的旁支出面去打理……靠啃聖賢過日子?
那孔老二,味道估計也不咋地。吃起來還特別的麻煩:割的不正,不能吃;顏色不對,不能吃;沒與食物相搭配的蘸醬,還是不能吃……——矯情!
想當年周天子賞你孔老二,幾塊祭祀剩下來的豬肉,你還不是屁顛屁顛兒的捧回家,還繼續裝做鄭重其事的供在香火板板上幾天,才美滋滋的把冷豬肉
「咔吧咔吧」地啃了?吃了鬧肚子,才總結出來經驗教訓:嗅惡不食——倒也是,肉都放臭了,這個,的確不能吃。
聖人之言,言簡意賅,果然是真理,相當於
「開水不能立刻喝」這樣的——為啥?燙不死你!這也要問為啥真是個傻孩子。
……真替孔鯉心疼……可憐的娃,攤上了孔老二這樣一個爹:一年到頭四處流竄、飢一頓飽一頓的不說,還莫名其妙的整出來那麼多窮講究!
人家喝紅酒講究酒具、年份、產地、葡萄品種……人家那是有錢也有閑。
你孔老二當年有啥?還渴死不飲盜泉水……那是因為你個瓜慫,還不夠渴!
子路在宋國,攔路收過路費,就是因為你被宋國厭棄,人家派兵攔著你。
不想讓你找人家的王室,去叨叨叨、叨叨叨個沒完,還打又打不得。當時你都快餓死了——別說你不知道子路打劫商旅、搶錢養你這事兒啊!
你有種別吃。董仲舒的味道可能要好一些——畢竟這個更新鮮,剛剛過保質期不久。
嗯,這個新鮮,漢代的,有收藏價值。學官掾,掌管全縣的教化、官學私學的開辦與監督;還有責任向郡、州,舉薦品學兼優的學子。
學經師主縣學的日常、以及授經解疑。前者相當於教育局長,學經師相當於縣重點學校校長。
校長開家書店,倒也專業對口,無縫銜接。李掌柜來到文呈案幾前,側過頭,才驚覺那黑臉漢子:「喲!八爺!失敬失敬,您也在此進食羊湯?」
「哈哈……呃……哈哈哈哈!李……呃……李掌柜,」被喚作
「八爺」那漢子,原本正在專心致志、咬牙切齒地對付一截羊腸。被李掌柜這麼一嗓子,差點沒被噎死:「李掌柜,來來來,同食同食!哈哈哈……呃……」多麼熟悉的笑聲……陪我多少年風和雨……文呈陡然想起:這八爺,在漢安縣也是一個不小的人物!
乃至臨近的南安縣、犍為郡,聲名都不小。這廝早年浪蕩於各郡縣,成日里遊手好閒、卻又從來不差零花錢。
現在,則是一個實現了成功轉型的遊俠兒!遊俠兒這個群體複雜異常,其中的著名人物、名留青史的人物也很多;西漢太祖劉邦,就是其中的成功典型。
關於
「遊俠」這個群體的故事,有著大量的各種論述。遠至春秋戰國,秦漢,到魏晉南北朝、唐宋時期,都有很多歌詞詩賦頌揚他們;其中曹植、王昌齡的大作比較知名。
後世香港也拍攝了很多影視作品,替遊俠兒宣揚其狹義……不是,是俠義。
……那個非要學猴子、跑河裡撈月亮的李白,其實也是一個遊俠兒……只不過這廝,是一個有文化的遊俠兒。
人家猴子,能夠相互拽著尾巴當安全帶使,你李太白有尾巴沒?沒尾巴你撈啥月亮,那是你家的?
——有證沒有?無證,罰……,違規泊船,罰……;無安全帶,罰……;違反宵禁,罰……,沒有居住證,罰……,還帶著艷姬,涉嫌朴(這字,念瓢)啥啥啥,罰……,
「冤枉啊!差爺,這幾個美女,是別人送我的……」
「誰送你的?」
「是那汪倫。還有元二,他去西域出差了,《送元二使安西》。留著這些美女會出牆!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之念,還不如送我。這都有證據的,我還給他倆各自寫了一首詩,有詩為證!」哦,有詩為證啊!
嗯,這個比較高端,相信你!現在你涉嫌:非法轉讓使用權,罰……;擅自改變使用性質和用途,罰……;野泳,罰……喂喂喂!
額警告你哦,別訛征服!喂喂喂,趕緊拉住他!結果,李白就這麼淹死了。
將李白定性為
「遊俠兒」是有根據的。這廝雖然曾經有職司,但那個沒有經過組織上任命,屬於皇帝私人雇傭:皇帝心情好,叫過來,陪著逗大家開心一下;平時就丟在角落裡,坐冷板凳數螞蟻……在正經的官員系統里,他是沒人事檔案、沒編製、沒品級的
「三無人員」。他一個商賈之子、罪囚之後,沒資格參加那啥啥啥考試,其實也蠻可憐的。
李白這廝一天到晚正事不幹,五歲從新疆碎葉城,跑到四川綿陽。二十五歲那年,纏著他做生意的爹李客,買了一把四十米長的儀劍。
告別了趙師傅、著名的
「縱橫家」;」從此頭戴綸巾、腰別長劍,全國各地的瞎竄。喝醉了就吹噓自己:
「十步殺一人」……就他那支破劍,連鋒刃都沒開。真打起來,別人揍的他鼻青臉腫,
「事了拂衣去」——離去都半個時辰,他都未必把劍拔出來了……忒長,費勁兒。
只好爬起來拍拍灰塵:「千里不留行,不知心恨誰」,小本本上都不知道該咋寫……后一句,是這廝《怨情》那首詩里的。
吹的是虛無縹緲的牛比,挨的是實實在在的牛踢……何苦來哉!……這八爺姓段,常年結交三教九流人物。
標誌性特點便是:開口必大笑。看似人畜無害,呵呵,若是誰惹了他……那是相當的麻煩——麻煩就大了!
這可是相當於隱形縣尊一樣的存在。白天孔二楞子說了算,晚上……這八爺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