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血字拜貼(下)
蒙怡聽著一眾士子對李璟譏諷,又氣又怒,心說怎能以仕途功名評論一個人的名聲,但一時找不出反駁的理由,氣得臉都紅成了一個蘋果。
隨園先生見自己的徒兒如此,心裡過意不過去,便打圓場道:「這個李璟的人,是否作過什麼詩詞。若是有的話,不妨說出來大家品一品。」
眾人聽隨園先生如此說,又隨聲附和道:「若真是有才切又無功名,肯定有詩作流傳於世,蒙朋友如此抬舉此子,肯定讀過此子的大作,不妨念一兩首大家品賞一番,看看能否真能。」
蒙怡聞言,張了張嘴,便想將李璟哪日所念之詩念出來,可是轉念一想,哪日他所念的詩有悖常理,恐怕會遭到各番攻擊,而這裡所坐之人,幾乎代表了東湖縣所有的文士。若是李璟以後有志功名,這些人可能會成為他的阻礙。
正猶豫間,西陵先生冷笑道:「若真有才學,怎麼可能連詩作都沒有。還是快些打發走了,別擾今日的詩會。」
「在下倒是聽他即興吟過一首詩,只是此詩有些驚世駭俗,恐怕大家接不了。」
蒙怡聽到西陵先生如此說,心中升起一股怒意,不由脫口說出上面的話。
她的話勾起了眾人的興趣,連興趣缺缺的此間主人張紹安也來了興趣,「既然有詩作,念來聽聽,難道還比得過隨園先生。」
蒙怡此時將陷入了左右為難境地,終於一咬牙將李璟那首詩念了出來,「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隨園先生眼前不由一亮,對於這種釋放真性情的詩句,他是非常喜歡的。
而其他人切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有一名叫吳有為秀才冷笑道:「此人憑得怎生的邪性,才會作出如此的歪詩來。」
另有一名叫張康的秀才附和道:「自古有詩言志的說法,我觀此詩,就能判斷出此子非我儒治國之士,而是道家虛妄之人。」
蒙怡也想到此詩會遭到眾人駁斥,切沒想到竟然升級到道統之爭。若是李璟被扣上這麼大頂帽子,他以後就別想在以會儒為尊的漢人文官隊伍里混了。
想到此,不由說道:「張朋友的話說的未免太重了。」
張康冷笑道:「在下這還是往輕里說。只看他詩中之意,以生命為最賤,而我儒家向來有『命貴重』之說;他又以什麼虛妄的『自由』為最重,這又與我儒家『君君臣臣、綱常倫理』相悖甚遠,豈是我輩讀書人所該有之德性。」
蒙怡對經義本就了解甚少,又遇上靠著這些東西吃飯的人辯論,那無異是找死。正語塞之時,隨園先生忽然發話了,「既然大家都對李璟此人很有意見,何不請他進來,當面質問於他。」
蒙怡見那一副要將李璟乾死的眾士子,正想出言阻止,切不想開始阻止李璟進門的眾士子,現在切反了過來,紛紛附和隨園先生的話。
張紹安點了點頭,命在一旁伺侍的下人去請李璟。
蒙怡見狀也無可奈何,只能暗自祈禱李璟不被眾士子的口水噴死。
一旁的喬四爺看出了蒙怡的擔心,小聲安慰道:「你也不用在意,你不說那李璟不類我大清朝人嘛,說不定會有什麼有趣事發生呢!我看隨園先生就是這麼認為。」
蒙怡聞言,不由向隨園先生看去,見他一臉的期待的模樣,正印證了喬四爺的話。
此時,李璟在大門外等了將近半個時辰,心裡沒來由一陣煩躁,他望了望天,「他娘的,都快到吃午飯的時間了,怎麼還沒有個出來遞話的人。」
李珷也有些不耐煩,「大哥,要不我們把那抄的金剛經給那門子,我們回去吧!」
李璟聞言,眯起了眼看向了那門子。
那門子看到李璟這種眼神,嚇得向後縮了縮脖子,不敢朝門外看。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家丁從大門裡走了出來,沖站在門口的李璟和李珷二人喊道:「你們哪個李璟,我家老爺有請。」
李璟見那家丁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心裡就有氣,也不答話,朝李珷努了努嘴示意他跟著自己進去,便大步朝大門裡走去。
家丁說完上面的話,見沒有回答,正納悶這不符合常理,以為那個引得眾士子老爺叫罵的那個李璟已經走了,而站在大門外的那兩個人,不過是隨來士子的下人。
正自狐疑時,切見李璟和李珷二人向大門口走來,下意識地攔住他們二人,「你們是幹什麼的?」
李璟懶得理他,指了指門子,那意思似乎在說,你幫爺爺我解釋。
那門子挨了打,又見過李璟的狠辣,心裡沒來由地打一個突兀,驚懼的臉上堆擠出一絲笑容,走上前對那家丁說道:「孫大哥,這,這個人就是李璟。」
那家丁愣了一下,隨即對李璟道:「我剛才叫你,你怎麼不應?」
李璟撇了撇嘴,「你丫算個什麼東西,敢這麼跟爺說話?」
那家丁吃了一驚,上下打量了李璟一番,見他不過十六歲年紀,穿著也極是寒磣,一看就知道是個窮小子,不由冷笑道:「看你這窮酸樣,也敢稱『爺』?真把『爺』這個字當成了屎,連狗都可以啃上兩口嗎!」
這次,輪到李璟吃了一愣,他沒想到眼前這個不起眼的家丁損人本事這麼了得。
李璟還沒從神思中回過神,那李珷可不幹了,他剛剛見過大哥大顯神威,又被他大哥教訓了一頓,正尋思著怎麼在大哥面前表現一番,沒想到這麼快就來了機會。於是,他悶聲不響的繞到李璟前邊,一拳打在那家丁臉上。
他年紀雖然小,但平時吃得多,又做慣了苦力,力氣出奇的大,力道又使得足,這一拳打下去,只見那家丁兩顆門牙從嘴裡飛了出來,一口老血險些噴在李璟臉上。
唔啊——!
家丁慘叫一聲,身體站立不穩,倒在地上。
李珷嚇得臉色慘白,他雖然打過架,可是從來沒見過血。
這時李璟則走到李珷身邊,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幹得好,這種不知道尊重人的傢伙就應該得到教訓。這才是做大事的人,這才是我的弟弟。」
說著,一腳踩在正要爬起來的家丁身上,冷冷道:「以後對窮人放尊重點,不要狗仗人勢,早晚會遭報應。」
聽李璟這麼一說,李珷懸著的心又放了下來,反正打死了有大哥頂著。
那家丁被李璟這麼用力一踩,又重重趴了下去,悶哼一聲,竟然暈死了過去。
李璟不理那家丁,抬眼去看那門子。
門子被李璟這麼一看,嚇得渾身一哆嗦,臉上勉強擠出笑容,「二位爺,小的知道錯了,以後會會尊重窮人。」
李璟點了點頭,「知道錯就好,給爺帶路,去找你們老爺。」
門子聞言,嚇了一跳,大戶人家最講規矩,看門的看好門就行,若是違了規矩,輕則挨頓板子,重則趕出家門。
門子忽然跪了下來,「二位爺饒過小的吧,我若是違了老爺定下的規矩,他二位爺帶到老爺那裡,肯定會被老爺趕出去的,那時候我一家人就沒了活路。」
在乾隆中期人口急劇增長,土地和糧食切越來越集中在少數地主和滿人手裡。平民百姓賤如草根,河南夏邑曾出現過一名兒童賣價二百四十文奇葩事件,這在中國王朝其它的盛世是不可想象的。按照現在糧價與當時糧價換算,約等於人民幣50到70元左右。
給大戶人家當家丁的肯定沒有田地、錢財也不會有多少,外面社會競爭非常的激烈,很難想象被趕出去之後,還能有什麼活路。
李璟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他打人是出於一種當兵時養成的種痞氣,當過兵的大多會有這種習慣,當對方不尊重你或者當面辱罵你,都會忍不住給對方兩拳。
但是,當看到可憐的人或者遇到危險的人,他們會一無反顧的幫助這些人,哪怕是付出生命,這便是軍人,他們既有缺點,也有抹不掉的優點。
這種特性在李璟身上得到了非常完美體現,他見門子說的可憐,心裡便有些過意不去,將他扶了起來,淡淡道:「好了,我不為難你了。以後不要隨便給人下跪知道嗎?」
門子聽他這麼說,臉上頓時露出喜色,不住的點頭。
就在這時,王管事又帶著幾名黑衣大漢走了出來,原來宅第里的一名下人,看到李珷打那家丁的事情,便去尋王管事稟報去了。
王管事知道后,便又帶著幾名黑衣大漢出來,看到又是李璟,不由皺起了眉頭,「你這少年怎麼不知好歹,上次放過了你。你切得寸進尺,又將咱張宅上另一個下人打了。難道你想造反當啯嚕子不成!」
李璟心下冷笑,老子本來就準備這麼干,嘴上切道:「老先生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是你們家老爸來請我進去。可是這傳話的傢伙,看我穿著寒磣,肆意相辱,所以才打了他。」
王管事並不知道自家老爺衣李璟的事,聽李璟這麼一說,不由愣了一愣,忙叫一名黑衣大漢稟報,問清是否確有其事。
一會功夫,那大漢就折了回來,和他一起還另外有一名家丁。
原來,張紹安一群人見李璟遲遲未到,便又吩咐又名下人來催,正好碰上了去確認的黑衣大漢。
王管事見確有其事,想來被打的倒霉家丁可能和門子一樣罵了人家,也不好追究,讓那來領李璟的另一名下人領著李璟和李珷去了。
那名下人似乎並不在意對方有幾個人,他只管領路,走過前院,很快來到『秋艷亭』。
李璟看到前面不遠處黑壓壓的人群,不由覺得好奇,問那名下人道:「這位大哥,府里可是辦什麼事,怎麼聚了這麼多人?」
那家丁像個悶葫蘆,只回答了一句,「到了就知道了。」便不在說話。
等到走到近前,李璟發現幾名老者從在圍著一張石桌而坐,他們身邊簇擁著一群穿著儒袍的士子,蒙怡也在其中。
在這群人之外,零星站著十多名穿著短打的下人。
這些人無意例外的都注視著他和李珷,作為一個出色的特種兵,觀察周圍環境是必修課之一,他能感覺到大多數人對他懷有敵意,心裡不由罵道,尼瑪,我只是來送還經書的,順便幫老娘辭工,看能不能拿回一點抄書的錢和老娘的工錢而已,至於搞得像公審大會一樣嗎?
心裡暗罵著,走到了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