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誓不考功名
那名領著李璟和李珷的下人,朝著坐在一名老者中間的張紹安作了一揖便退到了一旁。
「怎麼有兩個人,你們哪個是李璟?」說話的是那名西陵山人,他的語氣充滿了不屑。
李璟皺了皺眉,他很喜歡老毛的一句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他沒有理會那西陵先生的問話,反而學著他的腔調不屑道:「怎麼有這麼多人,你們哪個是張紹安?」
此言一出,在場眾士子無不嘩然,當即那吳有為便按捺不住向李璟發難道:「黃口小兒,怎得這般無禮。」
李璟心說,老子又求不上你什麼事,用得著給你裝孫子嘛。嘴上切不答他,掃過眾人,發現石桌上擺著點心,不由摸了摸肚皮,跑了半天,真的是餓了。於是,他大模大樣的走到一眾老者身上,還不等眾人反應過來,便從石桌上端起一盤雲片糕,走回到李珷身邊,「吃!」
李珷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經不住餓,見到吃的,喉結一陣滾動,抓起雲片糕便大口吃起來,一邊吃一邊暗贊大戶人家的點心就是好吃。
李璟也塞了一塊到嘴裡,含糊不清的說道:「你們這裡誰說得上話,老子是粗人,不和你們講彎彎繞繞,老子就是來還經書的,順便討我老娘的工錢。」
一眾士子臉上露出幾條黑線,都氣得咬牙切齒,張紹安更覺臉上無光,切又不便發作。
「你這傢伙,好大的狗膽。」
說話的人是吳有為,這吳有為來歷不凡,是東湖縣三大鹽商之一吳邴之子,家裡還和閩商做著鹽絲和茶葉生意,也算是東湖縣頭面人物。
吳家世代經商,三代才出了吳有為這麼一個秀才,家裡當寶貝一樣,這也使吳有為氣焰極其囂張,一有不順心就毆打下人。他見李璟穿著還不如他家的僕人,心想他也不過窮酸而已。這種賤人竟然敢不回答他的問話,而且還在他們這群雅客面前大放穢語,大公子脾氣發作,衝到李璟跟前,伸手便要扇李璟耳光。
李璟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眯著眼細細打量起他來。
吳有為臉色切陰晴不定,想掙脫李璟的手,但他是越是掙扎,李璟的手握的越緊,不由怒道:「你知道我是誰嘛?」
李璟眯起的眼睛陡然張開,「你知道我是誰嘛?」
他的氣勢比吳有為強了何止一倍,吳有為愣住了,下意識的回道:「你是誰?」
話音未落,李璟一拳打在吳有為的肚子上,吳有為吃痛,身體彎地像大蝦一樣,跪倒在地上。
「記好了,老子叫李璟。至於你是誰,管我鳥事!」
「放肆,」張紹安實在看不下去了,他還從來沒有見如此無視刁鑽的傢伙,霍地站了起來,指著李璟道:「你,給我滾出去。」
李璟撇了撇嘴,「聽你說話口氣,想必就是張紹安吧?」
張紹安胸口劇烈起伏著,很久沒有人這般直接大明的叫他的名諱了,即使是知府、知縣找他商議事情,也要客氣的叫他『綠蘿先生』。而眼前這個窮酸小子,切左一句『張紹安』右一句『張紹安』,根本不把這個官紳放在眼眼裡。
他很想呼來護衛把李璟的腿打斷,可是他又不願在眾好友和晚輩面前失了儀態。他只好忍著氣回答道:「不錯,我就是張紹安。」
李璟點了點頭,從懷裡取出抄寫的經書,走到張紹安身邊伸手遞了過去。
張紹安冷哼一聲,將頭扭到一邊,根本不去接那經書。
李璟笑了笑,將經書扔在桌子上,隨後說道:「我娘李劉氏,以後就不來你家做工了。」
說著,轉身便走。
還未走幾步,便聽身後有人高聲叫道:「且慢,你這廝打了人,就想這麼走么?林公子,令尊乃本縣父母官,你可要為吳朋友做主。」
聽到『令尊乃本縣父母官』幾個字,李璟頭皮一陣發麻,事情搞大了,雖說他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但畢竟現在有事求著縣衙,若把知縣家的公子得罪,保長的位置就沒戲了。
正感到為難時,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是這位吳朋友動手在先,李璟不過是出於自衛,何錯之有?」
李璟聽出那是蒙怡的聲音,不由向她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蒙朋友,你怎麼幫著外人說話?」張康將手中的摺扇一橫,指著蒙怡質問道。
「在我眼裡沒有裡外之分,只有一個『理』字。」蒙怡挺了挺胸脯說道。
眼見著內鬨將起,隨園先生忽然咳嗽了一聲,說道:「大家安靜一下,今日是以詩會友的雅興日子,何必為世俗之事爭吵不休,以老夫之見,不如讓這位李璟小友作詩一首,給大家賠個不是,放他去也就是了。」
雖然很多人士子叫囂著搞死李璟,但隨園先生既然發話了,也不得不給這詩中宗主一個面子。
李璟撇了撇嘴,心裡暗罵他娘的現代社會辭工,老闆最多不給工資,這他娘萬惡的舊社會,不斷不給錢,還要逼著你寫詩。
他不想寫,可是鬧到這個地步,要麼和眼前這些徹底絕裂,要麼就順坡下驢,給對方留一點面子。雖然,幾個書生和幾個過氣的老頭,他並不放在眼裡,得罪了就得罪了。可是,架不住對方有官二代呀,在沒有建立起自己的勢力的情況下,得罪官二代,後面的工作很難開展。
權衡利弊之後,他絕定隨便念一首走人,可是,宋朝之後的詩詞,他會得本就不多,更別說清朝之後了。
一眾士子等了一會,見李璟依舊皺眉不語,剛被李璟打過一拳的吳有為冷笑道:「窮酸,該不會是不會作詩吧。」
他長這麼大,只有他打別人的分,還從沒被別人打過。李璟這一拳徹底將他得罪了,他已經打定主意,今日之仇,一定要十倍還給眼前這個窮酸。
李璟從他眼神中看出了熾熱的仇恨,心中一凜,暗自警惕起來,今天或有意或無意得罪了不少東湖縣的權貴。現在可不是法制社會,搞死一個人,特別是李璟這樣的窮酸,根本算不得什麼大事。
「既然今天是以文會友,那在下就作詩一著算是賠罪。」
聽李璟這麼說,一眾士子都來了興趣,他們都通過蒙怡聽過李璟那首邪詩,他們倒要看,他還能不能做出更邪門的詩。就連一直看李璟不爽的西陵山人、吳有為和張康也都豎起了耳朵。
李璟清了清嗓子,「人生天地一葉萍,利名役役三秋草。秋草能為春草新,蒼顏難換朱顏好。籬前(黃)菊未開花,寂寞清樽冷懷抱。秋風秋雨愁煞人!」
此詩本是清朝詩人陶宗亮所作的《秋暮遣懷》,李璟所念的只是上半首,至於下半首他早已經忘記了。這半首還是因為革命烈士秋瑾臨死時,手書『秋風秋雨秋煞人』七字,令他印象深刻,所以才勉強記得這上半首。
「好詩!」蒙怡拍掌叫道:「李兄大才!」
一眾士子雖然對李璟的人品非常的鄙視,但他作的這首詩確實是抒發秋意的佳句。特別是最一句,真是令人回味無窮。
有人聽到蒙怡的喝彩,也跟著贊起好來。
張紹安臉色稍稍緩和,在古代若真有才華,任性一點是可以得到原諒的。他讓一旁的下人拿上來一綻十兩的紋銀,遞與李璟。
李璟也不客氣,拿過銀子塞入懷中,然後向眾人作揖賠罪。
張紹安點了點頭,這時,西陵山人忽然對李璟說道:「你確實很有才華,但是太孤傲,而且這些才華都用在歪路上了。望你以後多用心經義,早日考取功名!」
李璟心中暗笑,老子什麼都有,就是沒有才華。臉上切裝作一副聆聽教誨的樣子,「老先生教誨,李璟謹記在心。」
西陵山人見剛還如此張狂的李璟,似乎很虛心聽他教誨模樣,頗覺臉上有光,頜首微笑,「你雖頑劣,但也並非愚不可教。老夫家住西陵『閑野山莊』,有空到老夫家中坐坐。」
李璟拱了拱手,「多謝前輩抬舉,改日在下定當拜訪。」
他心裡暗鬆了一口氣,正要出言告辭,那張康忽然對蒙怡說道:「蒙朋友,你不是這個李璟有魏晉名士之風嗎,可是看到剛才前倨後恭的表現,不貪名圖利之輩又是什麼!」
這話看似是對蒙怡說的,其實是想告訴在場所有人,李璟此子不過是以狂傲搏取眼球,趁機狂刷名聲。等名聲刷暴之後,便裝出被前輩名點醒悔悟,成就一段佳話,獲得在士林的大名聲。
相當於現在明星炒作,先是各種撕逼大戰,等點擊率刷暴之後,就會有一個人跳出來說,這一切都是誤會,我們還要做朋友。
其實他完全誤會李璟了,李璟只是想搞些錢當保長,至於在士林中刷名聲,他這個連半瓶子都算不上的傢伙,想都沒想過。
張康話里的意思非常明顯,李璟切笑了,他今天是露臉了,可他娘的自家事自家知,別說四書五經了,就連三字經他都背不出來,以後肯定會有人找上門跟他討論學問,拼詩拼對子。到時候,不露餡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得找個理由,拒絕別人找他討論這些,沒想到此時便有人把理由送上門了。
只見他故作悲憤,仰天一聲長嘯,驚得張宅里的護衛都跑了過來,當先的就是王管事,他看又是李璟在這裡作祟,心裡暗罵,哪裡出事哪裡就這個小王八蛋,難道這小王八蛋專克老子嘛!
「既然這位朋友如此看我,那我李璟在這裡對各位立下重誓,我李璟十年之內決不踏足科舉,也不再作任何文章詩詞,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所有的人都震驚了,就連張康也驚得目瞪口呆。要知道,在古代沒有哪個讀書人不嚮往考取功名、衣錦還鄉的,更有到一百歲還堅持的老者。
李璟此時出了名,又有如此多的前輩賞識,正當發憤之時。明年在考個秀才那是十拿九穩的事,沒想到他竟然發下如此重誓,不由得眾人不驚掉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