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二狗的故事
三姐兒走了之後,李璟將李珷叫進了屋裡,雖然他對現在自己所處家庭的三個親人都有大概的了解,可是對這個社會他還是一無所知,他迫切的想知道他能知道的一切。
李珷進了屋,將李璟扶到床上,在他身邊大大咧咧的坐下。
李璟看傻了眼,不是說古代的人對尊卑看得很重嗎?我那便宜妹妹不將我當大哥就算了,這便宜弟弟怎麼看起來也沒把我當回事?
李珷剛坐下便發現李璟眯著眼看他,下意識的低頭在衣服上掃了幾眼,「大哥,我衣服有問題嗎?」
李璟回過神來,尷尬的搖了搖頭,笑道:「沒有,我感覺二弟你越來越威武了。」
聽李璟這麼說,李珷不由地挺了挺胸,「大哥,你叫我進來有什麼事嗎?」
李璟拍了拍腦袋,心說自己差點將正事給忘了,沖著李珷笑了笑道:「哥哥這一病,腦子也不太好使了,都記不清這是哪一年了。」
他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完,李珷便將話頭搶了過去,「今年是乾隆三十二年,八月九日」
「什麼?竟然是乾隆盛世?」
李璟剛躺下的身體猛地坐了起來,他這一用力,不免牽動了身上的傷口,疼得他直呲牙。
對於乾隆這個朝代,他很小的時候就從電視上有所了解,劉羅鍋智斗和珅、紫薇的媽媽夏雨荷。
後來學歷史知道的就更多了,什麼收復新疆、四庫全書、文字獄、活了八十多歲的十全老人等等。在這個乾隆當政時期造反的基本上都是小打小鬧,根本沒有什麼影響,只有乾隆六十年退位后,才發生了一次持續九年大規模的白蓮教起義。可是現在才乾隆三十二年,等那一次機遇還要等二十幾年。
「現在十六歲,二十九年後,老子四十五歲,都成老頭子了,還造個毛的反」
李璟撇了撇嘴,看來走老朱跟著白蓮教後面混水摸魚、壯大勢力這條路行不通,只有靠自己白手起家了。
對於白手起家造反,李璟覺得必須要滿足五個條件:第一要有大筆的銀子、第二要有大批的糧食,第三要有大量忠心的人才,第四要有自己的根據地,第五要造大量的長槍、大炮和訓練十萬名近現代的軍人。只有滿足這些條件,才有可能打到北京城活捉乾隆。
李璟給自己制定了造反方針,心裡頗有些得意,覺得幹掉滿清,建立新中國,不過只是他翻手覆雨間的事,得意忘形地大笑起來。
李珷在一旁見李璟一會大驚小怪,一會又在那裡傻笑,不由皺起了眉頭,「大哥你是不是又犯魔怔了?」
李璟心情很好,對於李珷的話不以為意,擺了擺手,「大哥在謀划大事,用不了幾年,大哥就會很有錢,讓你和妹妹、老娘都過上好日子。找十七八個丫頭婆子侍候你們。」
李珷對李璟的話頗為不屑,撇了撇嘴說道:「大哥,你要是有這麼厲害,還是想想怎麼償還咱們家欠下的債吧。二狗子那王八蛋說了,十天之後再來,要是再拿不出銀子,就要拿咱們家的早餐鋪子抵債。」
李珷的話像一盆涼水澆醒了正在做美夢的李璟,將他拉回了現實。
他不知道這是第幾次聽到『二狗子』這個非常鄉土氣的名字了,每次聽到這個名字,心裡總會泛起一股衝天的恨意,他知道這是身體的原主人殘存的記憶引起的反應,他到死潛意識還恨著這個人。看來這個叫二狗子的傢伙,對這具身體的原主人的肉體和身心都造成過非常殘酷的傷害,以致於他消失在這個世界,還對這個二狗子恨恨不忘。
「你也知道大哥這一病記性不好了,那二狗子到底是什麼人,咱們家為什麼會欠他的錢?」
提起二狗子,李珷眼睛都要噴出火來,恨恨說道:「那二狗子和咱們家住在同一條巷子,就隔著三戶人家,家裡本是做木匠活的,不過這王八蛋遊手好閒,整日和一些地痞惡少廝混,沒學會他爹的手藝。去年,他在縣衙花錢買了一個牌長,我們家編在他這一牌中。」
李璟對於清朝的了解,只限於一個憤青的狀態,對名人傳記和一些大事件有所了解,其它幾乎是一無不知。聽到李珷提到牌長,還以為李珷說的是排長,有一會功夫還以為又回到了部隊里。
他打斷了李珷後面的話,問李珷牌長到底是個什麼玩意。
李珷臉上明顯有些不耐煩,不過還是大概講述了清代的戶口制度。
清代對漢人管理非常的嚴格,每戶都會發給一個印牌,上面記錄著每戶的丁口數量、年齡、相貌、來歷及社會背景,甚至連家裡來過什麼陌生人,家裡有什麼人去過什麼地方,都要一一記錄,一到兩年就要更新一次。
十戶人家編立一牌,由縣衙在十戶人家中選立牌長,十牌中又立一甲長,十甲中又立一保長。保長管束一保十甲長、甲長管束一甲中十牌長,牌長管一牌中十戶人家。
牌長和甲長大概三年一換,保長權力相對大一些,大都會一年一換。
他們主要負責監督管理保甲之內的百姓是否有不法行為,是否又新添了丁口,催繳賦稅等事宜。
「我靠,我拉的屎是什麼顏色是不是也要記錄下來。」李璟有些不爽的說道。
李珷咧嘴笑了笑,「大哥這一病還真是什麼都忘了,這些不過表面上的,沒誰照著這個去辦。朝廷還禁賭禁娼,可是咱們東湖縣還少了嘛,北欄巷子里的半掩門子最少也有幾十家,黃柏河和江上的遊船上還有從江南來的瘦馬呢,聽說黃牛山尼姑庵的姑子都是干這行當的。至於賭,巷子旁邊的『金豐酒家』後院里天天開賭,整個巷子誰不知道,沒見官府來抓過人。」
李璟非常的震驚,他震驚的不是清朝的這些黑幕,而是你丫一個十四歲的小屁孩,竟然連城裡哪裡有暗娼,哪裡有賭場都十分的清楚,而他十四歲那會還沒日沒夜的背英語單詞呢。
「你,你怎麼知道這麼多?難道你去過那些地方?」李璟看著李珷,滿是質疑的問道。
李珷瞪起他那雙牛眼,霍地坐了起來,「大哥,咱們家都被二狗子禍害成這樣了,你怎麼還能說出這樣傷弟弟心的話。我的好兄弟大福他爹不是跑船的嗎,大福爹的船每次回來,都會喊我過去幫忙卸貨,這些事都是船上那些水手聊天時我聽到的。」
李璟也覺得自己的話不對,畢竟這是在古代,玩笑不是亂開的,尷尬的笑了笑,「二弟,大哥錯了,你接著說,那二狗子是怎麼欺負咱們家的。」
李珷白了他一眼,接著往下講關於二狗子和他們家的事。
以前李璟他們這一牌的牌長為人都非常的和善,大家一直相安無事。不過,自從二狗子當了牌長之後,就開始夥同街面上的地痞徵收保護費,要是不給,就整天尋你家的錯處。隔壁的張貴因為習過武,沒有將二狗子和幾個地痞放在眼裡,從來不交保護費。
二狗子和幾個地痞是欺軟怕硬的主,雖然懷恨在心,但也不敢和他動手,便私下找他的錯處,終於給他們尋到了他喝醉酒罵知縣的事情,報到了縣衙,被前來的快班的張班頭狠狠的訛了五兩銀子。二狗子也因此成了張班頭的朋友。
二狗子仗著張班頭的名頭,越發的驕橫囂張,沒有人再敢不給他交保護費。李璟家裡是賣早餐的,二狗子每天和他一幫兄弟都會來李璟家白吃白喝,有時候還拿些銅錢走。李珷看不過,幾次想上去給二狗子幾拳,但都被李劉氏給攔了下來。
宜昌府水路縱橫,夏季多雨時節極易發生洪災,官府每年都會徵發民夫修築和看守河堤。
今年應該攤派到張屠夫家,可是張屠夫使了一兩銀子買通了二狗子,免了丁役。
二狗子想了想,找不出合適的人去修堤,走到李璟家門口時,忽然想到李璟今年滿了十六歲,不由心裡一喜,心說就這破落酸子了。
按清朝戶口制度,老百姓男的叫丁,女的叫口,未滿十六歲的男子也叫口。『口』不用服丁役,只有年滿十六歲的男丁才會招募和僉派服役。
李劉氏聽說自家被攤派到這苦差事,雖說官府會有工食補用,不用自家操心,但李璟畢竟身板弱,哪裡經得起折騰,便去找二狗子求情。二狗子欺負李劉氏老實,讓她拿五兩銀子免了這次丁役,他在另外找人。
李劉氏心疼兒子,可是手上又沒有那麼多銀錢,便央求二狗子能不能分兩年給付。
二狗子本來是故意將價錢喊高讓李劉氏說說好話,然後裝一回好人,將價錢壓低一點。沒想到李劉氏是個木訥的婦女,竟然沒有看出來,眼珠子不由轉了起來,想從李劉氏身上弄到更多的好處。於是,他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猶豫良久,忽然說道:「既然嬸子都這麼說了,做晚輩的怎麼能不答應,您老在這裡坐上一會,我去找個保人,寫上借據做個憑證。」
不到一盞的工夫,二狗子便和一名挎著腰刀的班快走了進來。李劉氏認識那班快,正是經常在他們這條巷子出沒的二狗子結義兄弟張班頭。
張班頭從懷裡取出一份措據,遞給李劉氏看,並說讓她看清了,別到時候又不認帳。
李劉氏哪裡認識什麼字,又害怕張班頭背後官府的威勢,糊裡糊塗的就按了手印。
等一切辦妥之後,二狗子很客氣的將李劉氏送走,第二天便另外找了一戶人家出了一名男丁去應丁役。
李劉氏見二狗子沒有為難他家的兩個兒子,心裡很高興,至於欠二狗子五兩銀子,她可以多做些活,大兒子可以多幫人寫些書信,二兒子就不指望,他掙得錢夠他吃就行了。再央求人多拿些針線活給三姐兒裁縫,再省些吃用,兩年之內應該很能還上二狗子那五兩銀子。
可她萬萬沒想到,才過了三個月,二狗子就帶著幾名地痞氣勢洶洶地找上門,竟然向她討要四十兩銀子。
李劉氏愣在原地半天沒有反應過來,當時,李璟正好在鋪子里,他並不知道李劉氏同二狗子立過借據,以為二狗子又是來找碴要錢,而且這次一開口竟然要四十兩銀子,那可是他們一家幾年的嚼用,一時氣不過衝上去找二狗子理論
二狗子一向瞧不起李璟這種認得幾個字的酸子,啐了他滿臉的口水,然後又招呼幾個地痞衝上去,將李璟摁倒在地上,拳頭雨點般砸在他身上。那李璟只是一個文弱的書生,哪裡經得起打,很快就出言討饒,但那些地痞打得性起,根本不理睬。直到圍觀的人多了,二狗子怕激起眾怒,或者搞出人命,這才懶洋洋的制止那些地痞,然後拿出借據,聲稱李璟拒絕還他家欠自己的銀子,這才給他一點教訓。
這時,一直被一名地痞架住的李劉氏掙脫出來,沖了上去,見兒子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怒意上頭,竟然向二狗子撲上去,雙手狠狠抓在他臉上,頓時抓出幾道血痕。
二狗子大怒,一把將李劉氏推開,正準備叫前來的地痞給她一頓教訓,不料從人群中擠出幾個人來,為首的正是李劉氏的二兒子李珷,和他一起的都是跑船的漢子,這些人個個都五大三粗,二狗子有些害怕,但又不肯認慫,指著李劉氏說借據上白紙黑子寫著,李劉氏欠他五兩銀,每月翻一倍,現在李劉氏應該還他四十兩銀子,自己是討債的。念在街坊一場,再給李劉氏半個月時間籌錢,若是籌不到的話,就要收了她的店鋪。
聽二狗子這麼一說,李劉氏這才知道上了當,癱坐在地上不住的抹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