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等一不歸人

天色染黃昏，熱氣慢騰騰，紅蜻蜓點點飛舞，螢火蟲等待夜的邀請，人們像一團團螞蟻鬆散開然後朝著目的地回去。

有人按捺住滿心歡喜加快腳步奔赴一場等待，就有人沒有等到想等的人。

也許每一個死心執迷不悔的人都是天生的悲劇編織者，業餘大幻想家。

如果真的滿心失望，就不會等了。如果還等，至少還有一點微末期待的吧。

任音不太喜歡看悲情電視劇或者小說之類的。

那些有什麼好看的？

不如直接看人生，世界就是背景，每個人又是演員又是導演之類的總之身兼數職。

就如同與其看恐怖故事，不如直接看太陽下照不到的人心。

人死後，那麼大一團，火化了裝進小小的罐子里。生前的事情任憑他人評斷。

任音微微皺眉，看著王小紅偷偷摸眼淚。

不太能明白王小紅為何會哭，畢竟死者的丈夫都沒哭。

王小紅的哭泣看起來顯得有些多此一舉。

他們送走的是一個親緣關係非常遠的一個親戚。

生前活著的時候任音見過一次，這次死了，任音在黑白照片上見過一次。

據任音所知，王小紅跟死者也不是那麼熟悉。

後來，王小紅又紅著眼睛跟祥林嫂一樣給別人說：「她活著的時候，一輩子一天福氣都沒有享受過，也不知道她一輩子圖了個什麼？」

「那個年代，她檢查出來懷孕三天，她丈夫就走了。網路又不發達，一走就杳無音信十幾年。」

那個她，或許任誰都覺得她是一個痴情的人設，年少時在媒人介紹下遇到了後來要嫁的人，等了幾十年。

只是很可惜，她的丈夫或許並不愛她。

她檢查出來懷孕的第三天，她的丈夫出去打工，留下她一個人和婆家的一群親戚勾心鬥角，留下她照顧他的母親。

他的母親死了。到處傳消息，反正他沒有回來。

早些年，那邊的人們思想還和現在有些不一樣，講究入土為安，火化是不太尊重的。

土葬在大家都還想著吃飽飯而不是吃的健康的時候，要付一筆不菲的錢，包括挖坑、地皮、抬棺……

婆家一幫子都堅持火化，只有她一個人傻傻站出來自掏腰包艱難地堅持土葬。

大家鬧得並不愉快，總不可能把老人分成兩半，可又不想承擔那筆費用。

最後，她全了孝道，老人土葬了。老人的最後一件衣服，是她給穿的。

婆家的人被迫著掏了錢，後來對她也不是很好，冷冷淡淡看著她一個人把孩子養大。

土葬那麼貴，憑什麼她一個人堅持土葬，他們就全部都得掏錢？

都掏了錢，憑什麼大家都說她孝順，他們卻白眼狼沒良心？

也不知道她怪過婆家那些人沒有，反正這邊唯一疼她的婆婆死了。

不過別人似乎並沒有必須幫助她的理由，大家日子都不輕鬆。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娘家太遠，也照拂不了她。

她沒有再嫁，一個人把孩子撫養著一直到，孩子讀了高中，她的丈夫回來了。

一個女人沒有多少個十七八年可以等待一個人。

一起相處不到幾年的夫妻，一分開就是十幾年。

她也終於挺直了腰桿，不用羨慕別的女人，不用在談自家男人的時候悄悄躲開不然會不知道如何開口。

她很開心，還說著，他回來了，我就說了他會回來的。你們開始還騙我。

騙她什麼？

村裡的人喊她莫等了，十幾年一個丈夫莫得音信，一個丈夫從來不往家裡寄一分錢。

這樣的丈夫，有又和死了有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