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城樓下
二人將租賃的馬匹還給城外驛站,到城門處排隊入城。進城的隊伍如同長龍,也不知得排到什麼時候。二人排隊之時,平原之上忽起塵煙,大地震蕩。原小酒擋住夕陽踮腳看去,餘暉之中但見百位騎士奔襲而來,服裝整齊劃一,皆是月破星巾、霓裳霞袖的道人!
李招弟扶著原小酒的肩膀站到路旁石墩上,面露喜色,道:「是全真教的道長們!」原小酒道:「他們怎麼來了?」李招娣道:「自然是接到傳書過來幫助鳳陽郡抵禦妖魔的。不止全真教,八皖州的各個門派、世家等都會派遣弟子前來助陣。」
原小酒問道:「斬妖人也是門派弟子嗎?」李招弟搖頭道:「不,他們多數都是官府的人。某些世家也會圈養一批斬妖人,且大部分都比官府的斬妖人更加厲害。比如鬻薪堂武家便有三百斬妖人,以前我們平棘堂李家也有一些。」
全真教的道人們途經城門時留下兩人,其餘人等未作停留,直奔帽子山去了。這二位道人牽馬而行,周圍百姓無不歡呼雀躍,並自行讓開一條路來給他二人。
其中一個面如冠玉的少年道士許是未曾經歷過這等場面,面色潮紅,步伐凌亂,一著不慎左腳踩右腳向前跌倒。年長道士連忙出手扶住他,附耳說道:「信堂師弟小心著些,莫要失了我全真教的威嚴。」
道號信堂的少年道士忙不迭點頭應聲,道:「多謝,多謝信言師兄,我,我知道了。」二人穿過人群來到城樓下,那守門的官兵趕緊過來說話。言語客氣,行為諂媚,隨即放行。就在此時,城樓前的長龍中忽然聽得一位少年大聲喊話道:「許致行,許致行,我在這裡呢,許致行!」
喊話之人自然便是原小酒,而那面如冠玉的少年道士正是風蝕谷許二家的許致行,道號信堂,孫誠林的親傳弟子。許致行立刻便聽出來呼喚自己官名的人是原小酒,頓時心花怒放,不管不顧地回身去找,果然在人群里看到了正在往這邊擠過來的原小酒。
許致行鬆開韁繩便跑了上去,只見他一隻手按著頭頂的南華巾,一隻手提著衣裾,歡快地跑向原小酒,真像個小媳婦見郎君,心潮澎湃。
他身旁的信言道長叫也叫不回他,抓也抓不住他,被他此番跳脫表現氣得渾身亂顫,暗道:「大庭廣眾之下有失體統,看我回去不告你一狀!」他冷哼一聲,徑自牽馬進城,不再去管許致行。
原小酒和許致行迅速碰頭,許致行興奮地按住原小酒雙肩,欣喜若狂道:「原小小,我就知道你吉人自有天相,就知道一定能找到你。你忽然走失,可是把我嚇死了。」原小酒嘿嘿直笑道:「都說了莫要再叫我乳名。你怎麼會在這裡?」
許致行未急著回話,而是辨認起原小酒身邊的李招弟來,但見她踮腳看向城門處,臉上忽然露出笑來,推開人群走了過去。
許致行隨著原小酒的視線目送李招弟離開,迴轉視線道:「方才那位姑娘看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哦,是這樣的,師門收到鳳陽郡的傳書,說是這邊鬧了妖災,師父便召集師門,領著我們過來除魔衛道。唔,我修習時日尚短,功力不夠,師父便叫我隨同信言師兄在鳳陽城募集糧草。」
原小酒好奇道:「就你們兩人如何募集上百人的糧草?」許致行道:「不是的,師父告訴我跟信言師兄,只需將師父的手書送往鬻薪堂武家便可,接下來募集糧草的事情由鬻薪堂和鳳陽郡縣衙共同完成,我與信言師兄只需從旁輔助即可。」原小酒恍然道:「原來如此。」
許致行又問道:「你還沒說你呢,怎麼會在鳳陽郡?你不知道原大叔有多著急。」原小酒道:「我,我這情況有些特殊,一時片刻講不清楚。」
原小酒看向人滿為患的城門,不知道李招弟看見了誰,竟然這般高興。如果這時偷偷離開,恐怕李招弟再也難尋。可是此上永陽府再折轉去華胥鎮,至少得兩天兩夜的腳程,原小酒哪有那麼好的體力?他心裡想著,要不跟許致行借些銀兩,租一匹馬或者乘大車回去。他正想開口借錢,忽然在人群里瞥見李招弟,她和一名妙齡少女急匆匆走過來。
那妙齡少女身穿綠羅衣,頭戴金爵釵,腰佩翠琅玕。臉蛋兒嬌小,秀眉纖長。膚如白玉,顏若朝華。端的是嬌艷動人,美的不可方物,竟是鬻薪堂武家嫡系大小姐,武永嫻。
原小酒忍不住驚咦一聲。又仔細想想,在此地見到她豈不是太過尋常了?畢竟鳳陽城裡最大的名門世家便是她武家。
二人越走越近,原小酒隱約聽到那武永嫻說道:「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呀。他二人武功膚淺,哪裡是妖魔對手,此去九死一生,我不能放任不管。妹妹,你莫要跟著我了,城外危險,你快些進城去吧。」
說話之時二人越過原小酒,李招弟只跟原小酒對了一下眼神,原小酒聽得她跟武永嫻道:「我怎可讓姐姐一人去尋,你我二人為伴,也能互相照料,快走!」武永嫻雖急得香汗淋漓,卻還是站住了腳步,與李招弟道:「招弟妹妹我不能害你,你快些進城去吧。」
李招弟不聽,武永嫻抿著嘴唇,又道:「他們二人腳力薄弱,此時應該走不甚遠,我只追十里便折返回來。招弟妹妹,能否請你立即進城給我家裡遞個口信,把此事告知家父,好叫家父派人過來迎我。」
李招弟拗不過她,只得背對夕陽目送武永嫻離開,待她消失在人群之中,李招弟回到原小酒身邊,原小酒詢問她道:「李姑娘,你與武家大小姐是熟識?」李招弟不答反問道:「你認得她?」原小酒撇嘴道:「自然認得,不止認得她,我還認得她那兩個好弟弟。」李招弟擰起眉頭,道:「你怎會認得武家人?」
他二人說話之時許致行被三五鄉民拉到一旁萬分感謝,紛紛言說有全真教真人過來幫忙,那些妖怪必死無疑。還有鄉民送他東西。銀錢自不消說,竟還有肉食蔬菜,搞得許致行惶恐不安,臉色發紅,忙不迭向他們回敬鞠躬,言稱應當。
原小酒看了一眼許致行脖子上掛著的蒜頭,輕聲回答李招弟的問題,道:「我倒希望不認得他們,也便不會落水被你『救回來』啦!」他特意將救回來三字咬地極重,李招弟嗔怒道:「你這人好不懂禮,本姑娘救你兩次,你不謝我倒也罷了,怎還生出怨氣啦。真箇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原小酒趕忙躬身致謝道:「你此刻讓我離開,我便當你是我救命恩人,如何?」
李招弟望著原小酒明亮的眸子,說道:「其實,其實我爹並未騙你,如果天下間還有誰能救你性命,那人必定姓鄭名則。我爹與鄭則關係極好,只要,只要我們能救出他來,他一定能治好你。」
另一旁,被熱情群眾包圍的許致行好不容易擠出來,聽到了李招弟的話,眉頭立刻擰在一起,問道:「原小酒,你生了什麼病?」
李招弟這才看到他,頓時詫異道:「你是全真教的道人?怎會在這裡?」許致行不跟她說話,又問了原小酒一遍。原小酒不敢跟他說明情況,怕害他性命,只道:「你快些走吧」。
那李招弟生怕這個少年道人帶走原小酒,一下子拿住原小酒的手腕,說道:「原公子,天色不早了,咱們快些進城去罷。」言罷,也不管原小酒願不願意,推開人群往城樓下走去。許致行緊跟其後,不停問道:「原小酒,原小酒你別走呀,你到底生了什麼病,為何不告訴我?」
原小酒被李招娣拿著手腕強行拉扯,疼得齜牙咧嘴,許致行立時發覺不妙,趕忙施展輕功跳躍過去,攔下了李招弟的去路,但聽他道:「這位姑娘,你這是什麼意思?」
李招弟理也不理他,竟是迎面打出一掌。許致行自九歲起便在終南山習武,至今已有六年時間。只不過前五年都是以外門居士的身份待在終南山上,學的也都是書本知識和基礎拳腳,真正接觸全真教武學不過幾月時間。他眼見那漂亮姑娘二話不說向自己出手,趕忙以全真教排雲手裡的招式化解。
哪知道那李招娣招數精妙,掌法奇詭,哪怕只用一隻手,於三五招之內便打得許致行難以招架。許致行心中暗恨,想要抽出佩劍再於她比過,只是這四周皆是普通百姓,人擠人,人挨人,他哪裡敢用劍。若是傷到了百姓,師父怪罪下來,怕是要被驅逐全真教呀!
原小酒心知許致行打她不過,連連喊道:「李招弟,你不要傷他性命!」
二人又拼了三五招,李招弟撇了一嘴,不想再跟他糾纏,瞧好對方招式后忽然以三分真氣打出一招貫身掌。許致行無法招架,被一掌拍在肩頭,只覺得像是被牯牛撞到,斷線一般倒飛出去。
這一掌李招弟是收了力道的,許致行倒也沒受多大傷害,只是等他好不容易從人堆里爬起來,卻再也找不到李招弟和原小酒的身影了。
他撿起被人踩了好幾腳的南華巾,重新戴在頭上,心下著急,暗道:「那女子不似好人模樣,武功高強,就算信言師兄也不一定打得過她。也不知她為何要擄走原小酒。我得趕緊將這消息告訴師父知道,讓師父過來救他!」
言罷,他擠開人群來到城門下,從那守門的官兵手裡接過韁繩,道了一句謝,牽馬離開此處,直奔帽子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