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這一夜,陸鐸睡的很香,他太累了,從心到機體每一寸都累。他覺得自己白天在朗州跑堂倒水沏茶都沒這麼累,怎麼見了些舉世的大人物反而累成這樣?當官看來也不是跟他想的那樣,只是坐在公堂案后吃官糧那麼簡單吧。

第二天,他換上了官服,在銅鏡里看著人模狗樣的自己不禁笑出了聲來,沒想到鹹魚有天也終能翻身,這是那販賣草筐的父親打死也想不到的事情,搞不好,祖墳上已經在冒著幾縷青煙了。

來到議事大廳,長史張望奎和行軍司馬杜立國都在,王宏卻不見蹤影,這倆人在屋內各喝各的茶,誰也不理會誰,就像不認識。看見陸鐸進來,張望奎只是點了下頭,可杜立國卻起步走近,拉著陸鐸又交談起來。

陸鐸彆扭的聽著杜立國刺耳聲音的折磨,一邊心不在焉的敷衍著。門外一聲乾咳,王宏進來了,因為今天是五天一次的正式議事,所以大家都穿上了朝服,王宏是四品深緋色,胸口印著一隻大雕,陸鐸三人都是五品淺緋色,杜立國胸口是一隻鶻,而陸鐸只是從五品,胸口只是一隻雀。

官威顯赫,高低立分。

「今天大家都到齊了,開始議事吧………」

王宏的話剛起個頭,張望奎就「噌」的站了起身,「王太守,我看咱們就不要再來這套虛的了,直接說吧,你們是想戰!還是想投降這個胡狗。」

王宏氣的手直哆嗦,「張博之!你太放肆了!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州牧了!」

張望奎哈哈大笑,「那得看您眼裡還有沒有大唐朝廷和聖人了。」

陸鐸傻傻不知該說什麼,但他長時間的混跡於市井中,對於各色人等間的處理和察言觀色都是基本的生存技能。王宏,張望奎,杜立國等雖是朝廷大員,但吵起架來和市井流氓又有何區別嗎?要說有的話,那就是這些讀書人罵人時連髒字也不說,就能把你氣的發瘋,更狠而已。

面對此刻的明爭暗鬥,陸鐸又使出了看家本領:裝傻。這是一招似拙實明的辦法,世間之事看似複雜,可往往卻能用最簡單的方法來化解掉,這就是舉輕若重。

陸鐸手握著茶杯,聞著杯中散發的茶香,瞬間有種久違的茶館味道。他眯著眼,雖身處兩人吐沫星之間,卻不聞不問。這一處事不變的舉動,引起了杜立國的注意。

杜立國心想,這陸鶴初還真看不出年紀輕輕,城府卻如此之深,可謂深不可測。一般初來乍到者不是誠惶誠恐,就也有著登高履危之感,可這位陸別駕卻穩如泰山一般,看來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又吵了一會,把王太守氣的氣都短了,杜立國一看必須自己出馬了,嘿嘿笑了,「張大人息怒,沙陀人這不是還沒有攻過來嗎,咱們自家怎麼亂了陣腳?不過,我可聽說一件事,這件事想必張大人比我更有興緻聽吧。」

張望奎說,「什麼事直說好了,不必拐彎抹角的,別像個娘兒一般。」

宦官最受不了別人說自己不像男人,一聽這話頓時急了,「你……」

緊接著強壓怒火咬著牙說,「張大人可知曉這次李克用帶五萬沙陀兵直卷定州,打的什麼旗號嘛?」

「我怎知?」

「是誅殺朱三的匪黨!別忘了人家可跟朱全忠時多年的死敵,哼。」

杜立國轉身背了過去,走出門外。

張望奎一聽,鬚髮皆張,厲聲喊到,「如果張某人一顆頭顱能保的忻州城平安的話,某又何惜此頭?那李克用無畏是掛羊頭賣狗肉罷了,他只是找個借口而已,他對忻州城早已垂涎多年,又是個極能隱忍之人,又何苦恨我動用五萬大軍呢?」

王宏說到,「話不必說這麼早,總之假的幌子到底也是幌子,畢竟打都打出來了,就是我們看在同僚份上不上奏,恐怕也早已有人上奏聖人了,你好自為之吧。」

散會。

陸鐸走在回住處的路上,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他們到底是哪邊的人?」

張望奎立場還算堅定,心向朝廷,可王宏身為一州刺史,居然搖擺不定,看意思大有沙陀人一來就開城投降之意。那杜立國更別說了,誰投降他也不能投啊,因為你是宮裡的人,常年在聖人身邊,受聖人恩惠更多,也最該精勇報國吧,可是聽他說話,也是頗為躊躇,大有隨時倒戈之意。

那我該怎麼辦呢?五萬敵兵一來,玉石俱焚間,我又該做何打算呢?雖說自己是聖人恩賜官職和姓名不假,可誰也沒問我到底想不想要這些啊?

逃跑?不太體面吧,再說也不一定跑的掉啊,人家是胡人馬軍,天生屁股就長在了馬上,自己那兩下子肯定沒跑兩步,就能被馬弓射穿后心。

打?那就更沒戲唱了,這邊是五千等著養老的殘兵,那邊是五萬精壯胡兵,誰告訴我這仗怎麼打?怎麼打都是輸。

陸鐸想的頭大,這時老遠聽見有人喊自己,吳杏春跑的氣喘吁吁的到了進前,「大人啊,府邸有客來訪,看派頭大的很,說是你長安故友,快回去吧,已經等的不耐煩了。」

長安?還故友?我總共在長安呆了不過就是月余,天天在朝廷的驛館里呆著,哪裡有什麼朋友?

陸鐸滿頭霧水的往回騎馬而去。

等到了府院,看見幾匹高頭駿馬立在一邊,一看就是千里良駒,價錢不菲。屋內一人正坐著喝茶,旁邊分立兩人,面色肅穆。

「就是此人嘛?」

陸鐸問吳杏春。

吳杏春點點頭,「都換了五杯茶了,有點不耐煩了,大人趕緊進去吧。」

陸鐸跨進屋內,摘下官帽,打量著此人。

好一個美少年。

肌膚白麗粉紅,腮上帶著桃花印,頭戴藍布綢巾,打著結,一襲白布細布長袍,外面罩著輕紗(唐朝時,男女混穿的情況大為多見,女穿男裝,男穿女裝也不少見),腳蹬黑底雲靴,腰間系著青色玉帶。

這一副貴家郎君的模樣讓讓陸鐸看的入了迷,不過他還是問了句,「請問郎君哪位,找我可有何事?」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了嗎?」

來人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唇間粉黛,猶像女子。

陸鐸一看,這人是個滾刀肉,不過好在自己混跡江湖多年,此類雜廝見得倒也不少。

心想看來我要換個問法,「你我可曾相識?恕我眼拙,真是沒瞧出郎君為何人。」

「真不認識了嗎?我是平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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