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平安?不認識。」

陸鐸搖搖頭,這位俏面郎君倒也不生氣,他莞爾一笑,說了一句。

「你叫什麼名字?」

這六字很有些熟悉,好像就在前不久在哪裡聽到過,也有人這樣問自己,陸鐸使勁想著自己這一段時間一來見到的所有人。

「還沒想起來?人不大,腦袋還不好使了。」

來人繼續說,「那你知道自己每日要做點什麼嗎?」

又學著陸鐸呆傻的口氣,「大概是個管馬的吧。」

此言一出,陸鐸腦袋如電光火石一般閃過一道念頭,而這念頭讓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他呆若木雞的蹬著眼前此人,話語間也變得結巴起來,「你是……安……平……」

此人一揮手,止住了陸鐸繼續說下去,「哎,記住,我可不是什麼安平,我是平安,可記住了?」

陸鐸還在篩糠中,兩腿不由分說的打著晃,嘴裡卻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眼前這位郎君正是安平公主,前幾日,這位公主在宮中呆的悶了,忽然想起來那天在太極宮碰到的那個趴在地上的獃子,明明是個別駕,非說自己是個養馬的,真是可笑已極。在安平的眼裡看來,平日里,身邊那些宮女宦官都是諾手諾腳的,問一句答一句,連半個字也不敢多,實在無聊,遠不及那個「養馬」的好玩,於是她從宮裡只帶了隨身的碟牌(宮裡身份的象徵)和兩個親身侍從就偷偷溜出了長安,一路奔忻州而來。

好在李曄不怎麼管這位同父異母的妹妹,再說也管不住,總是沒事就穿男裝亂在城裡溜達,那時候長安城裡也流行這個,所以大家都不在意。

這一路安平公主就憑著手中的碟牌暢通無阻,她的旅途可比陸鐸來的輕鬆許多,世道再怎麼亂,宮裡的人還是要給些面子的,安排船過了河,來到忻州。

看起來一切都是順理成章吧,可陸鐸受不了這個嚴重的刺激,見個州牧都能打扮半天,前思後想的猶豫半天,這猛地來了一位活脫脫的公主,這可不是要了陸鐸的老命了嗎?他這輩子哪裡跟貴胄打過交道?還是位聖人的妹子如此身份的貴人?

陸鐸腿一軟,就要坐地上,身邊的吳杏春過來一把扶住,按了半天人中才緩過來,醒過來第一件事翻身就要下拜。

安平一瞪眼,「這是幹什麼?我是你好友啊,平安啊,不認識了?」

陸鐸頓時反應過來,站在原地搓手搓腳的不知所措,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和這位公主打交道,說些什麼,做些什麼。什麼都不做,好像又不太對,左右為難至極。

「公……」

陸鐸趕緊改口,「平安啊,你來次有何要事找我?我去辦就是。」

「要事?沒有啊,我就是轉轉,轉幾天玩膩了就回長安。」

安平撅著嘴說。

轉幾天?還玩膩了?李克用大敵當前,兵臨城下,你還自投羅網?我死於陣前沒關係,你要是死了,看天下人能把我活吃了嗎?

這還了得嘛?

「公主……」

「嗯?」

安平一瞪眼。

陸鐸朝自己嘴巴上打了一下,緊著改口,「平安啊,你能來看我,我很是高興,可……可就是這檔口不太是時候啊。」

「為何?」

「斥候早就來報,河東節度使李克用前幾日已經攻克了定州,現在五萬大軍正撲向忻州,這可不是時候嗎?」

安平一咧嘴,「李克用?那個李鴉兒嗎?」

「…………」

陸鐸頓時莞爾,李鴉兒?還給人家一個老頭起這麼個可愛個小名?這公主真不知天高地厚到如此,還是女流之輩見識短的緣故,還以為刀兵血雨如同遊戲呢,唉。

陸鐸不禁為難起來,思索著如何把這位公主打發走人,自己小小的別駕實在擔不起如此大的責任。

「朱邪鴉兒是他最早的胡名,李克用是昭聖恭惠孝皇帝(唐懿宗)後來賜的,但是我皇兄和我還是喜歡叫他李鴉兒。」

「………………」

陸鐸心想你和你皇兄當然可以這麼叫了,甚至想叫什麼叫什麼?可我一個小小的別駕司馬這眼睜睜就要化為一攤血肉了,還能向你一樣洒脫無憂嗎?

「是是是,是李鴉兒,聽我說平安,你明日一早我就找人護送你走,趕快走!沙陀人連環馬隊沖將過來時可不會先問問你是誰,他們的馬刀會首先招呼在你的脖子上,你不怕嗎?」

「他膽敢耶?」

「給他二十六個膽子,他也不敢!就是他先父李國昌再世時也是聖皇帝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也沒敢說半個不字,他李鴉兒還能強過父親嘍?」

安平一副氣呼呼的模樣,她把這個北方邊塞城池當做自家的長安後花園了。前幾次是人家到長安覲見你父皇,當然要畏手畏腳,可這回是你在人家地盤裡,刀把子在人家手裡握著呢。雖說整個河東和忻州名義上都是大唐歸屬,可天下人誰不清楚在河東,他李克用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土皇帝」?錢糧兵馬都在李克用手中,連刺史以下官職都是李克用說用誰就用誰,上報朝廷的名單也只是走個形式而已,那次李曄又沒有批過?

忻州和定州是個例外,這裡過去是定武軍節度使譚耀飛的管轄,後來此人到了長安辭去官職,住上聖人賜給的豪宅養老去了,這次幾座城池歸朝廷是實際擁有,要不然整個河東沒一寸地方是他李曄說的算的。

那明知這地方如此複雜,為何李曄還是要把陸鐸派到這裡來送死呢?沒有什麼理由啊?

其實這是那個楊恭復使的陰招,他當初給李曄說的很清楚,孔瑋舉薦的人大都是他自己的心腹,不可在繁華富庶之地或長安附近就職,這樣會福禍難測,不如派的遠點,這樣一來可以名義上讓眾人說不出什麼,二來又可以查看此人的心境究竟是向著朝廷,還是向著自己的主子。如果是心向朝廷,到時再去調回來也不遲,反正就當外派鍛煉了。

陸鐸一介白衣出身,他哪裡猜的到?一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別駕,竟暗藏著這許多的勾心鬥角你來我往,他傻乎乎的來了,他還能傻乎乎的全身而走嗎?

更何況還又來了個長安的好友「平安」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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