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和尚念經好睡覺
今天的天氣不知怎麼的,一大早起來,烏雲就在頭上翻騰,怎麼也散不開,壓抑了許久,天空終於還是飄起了雨絲,這陣雨一下便是綿綿不絕,倒像極了三月天的錢塘縣,讓人不由大呼:「錢塘的天氣,猶如女子的心思一般,變幻莫測。」
唯利是圖的小攤販,憑藉著自己靈敏鼻子在雨中嗅到了銅錢的味道,在街邊撐起棚子,抱出大把的雨傘,吆喝道:「來來來,正宗錢塘湖老實胡家做的傘,七十八骨的好傘,仔細瞧,仔細瞧,看這竹柄……」
季墨軒走在前,搖著一把大摺扇,上書「扇大好扇風」五字,小四瞥了一眼屋檐下躲雨的行人,笑了笑,打著油紙傘緊跟在季墨軒的後面,心想:還是我聰明,隨身帶把傘,這風又擋雨,不愧是出門必備之物。
西井橋的石階縫上有些青苔,下了雨,沾了水后,踩在上面便有些濕滑,季墨軒今天穿了件月青色圓領袍衫,小心的撩起下擺,才踩了上去。
季墨軒學習的地方有兩處,一處是朝廷在地方州縣所辦的官學,學的是《詩經》《論語》之類的必修課,還有就是錢塘的顯化寺了。
唐朝佛寺多有義學,僧侶為師,教授一些俗家弟子,最為主要的是不要錢,算是一種宣揚佛法的手段。
許是因為前些天的事情,季長陵對季墨軒也放寬了不少,既然他都已經退了一步,季墨軒也不好意思就這麼撒手什麼都不學,多少也得給自己的父親一些面子,官學顯化寺,他還是照常去的。
過了西井橋季墨軒便直往棲霞嶺走去,顯化寺就建在棲霞林。
一滴滴雨水匯流積聚,從磚瓦上緩緩滴落下來,擊打在青石台階上,大殿內,幾名僧侶已經做早課,一聲聲梵音吟唱而出,「阿彌陀佛。」殿內齊齊一聲宣唱佛號,老僧放下手中木魚離去,早課算是結束了。
顯化寺不大,建寺百年光景,僧侶數名,可卻有位高僧大德,便是剛才離去的那位老僧,法號本決,早年游踐山林,精通佛學,且能賦詩,好結交名士。
而季墨軒來此,也是因為本決,進士科考重詩賦,而官學太過死板迂腐,在唐初頗為盛行,但很快便衰微下去,相比之下,佛寺修業,環境幽雅,高僧大德文采學識本就不差,詩佛相通,有禪師授業,可激發靈感悟性,在唐代,寒門的士子借寺院修業也屬平常。
小沙彌拿著掃把,默不作聲的低頭掃著屋檐下的塵埃,累了便坐下來,撅撅嘴抬頭一看外面的雨簾,只見雨簾之中,兩個身影正不急不緩的走來。
進了大殿,小四收起油紙傘,抖掉上面的雨水,季墨軒便乾等在那裡,見一小沙彌幸無旁騖的掃著地,揚起許多塵土,季墨軒便道:「喂,小和尚,別掃了。」
小沙彌沒有回答,依然掃著。
「叫你呢,小和尚。」
那小沙彌還是沒有回答。
這時,小四已經瀝幹了傘,走過來小聲說道:「少爺,我看這小和尚是個聾子。」
季墨軒搖搖頭,扇骨一敲小四腦門道:「你這俗人知道什麼,我看這位小師傅禪境不淺,已經到了八風不動的境界了。」
小四點點頭,又疑問道:「少爺,什麼是八風不動。」
「苯,八風就是稱、譏、毀、譽、利、衰、苦、樂八種境界,想不到一個小小的掃地僧都能達到如此境界,顯化寺果然是卧虎藏龍。」
「原來如此,少爺果然學識淵博。」小四似懂非懂的說道,他到現在也不知道八風是什麼意思,不過他知道,拍馬屁總是對的。
季墨軒先前喊了一嗓子也沒用,也不知道哪裡來的惡趣,今天他非得打擾這小沙彌的清修不可的衝動,咧嘴一笑,季墨軒輕飄飄的往小沙彌的肩膀上拍了一些,沒想到那小沙彌掃帚猛地調轉方向。
就那麼一撩一卷,輕描淡寫的幾下,季墨軒的眼前一花,整一個大活人便如同地上的塵埃被卷了起來,那小沙彌見到來人之後,欲要收勢,可已經為是已晚,季墨軒已經鴻雁般的飄在了半空中。
就當季墨軒以為自己這次無妄之災一定要落得個頭破血流的下場,不知哪裡來的寬大僧袍如浮塵般的卷在季墨軒的腰上,勁力一扯,季墨軒輕飄飄落在地上轉了幾圈。
「少爺,你沒事吧。」小四連忙上下摸著季墨軒的身體。
「沒事,你別給我亂摸。」季墨軒提到嗓子的心又沉了下去,吁了一口氣道。
「阿彌陀佛。」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唱佛,季墨軒和小四回頭一瞧,見一白眉老僧微笑合十,正是本決。
季墨軒趕緊合十,「大師。」
「沒事了,你去吧。」本決對著那個掃地的小沙彌道,小沙彌點頭,對本決幾人合十唱佛,便退入大殿之中。
「呵呵,那小沙彌,的確是個聾子,平時是靠讀唇語與人交流,呵呵呵……」本決微笑說道,隨後轉身離去。
感受到小四異樣的眼光,季墨軒一陣羞惱,暗罵一聲老禿驢后,便跟在後面。
……
雨飄了半天的雨已經止住了,寺內的青銅鼎內有擲進去了幾塊楠木方磚,一卷火舌湧出,綿密的煙霧徐徐騰了起來,陣陣清香飄進了禪房內,飄進季墨軒的鼻中。
有些迷糊的看著眼前合十無語,面帶慈悲的本決,季墨軒真有一種想死的衝動,兩人對答了半天的時間,本決所講的佛理直把季墨軒弄的頭昏腦脹,而他身後的小四,早就已經打起了瞌睡。
「季施主。」本決喚了一聲。
「嗯!哦。」季墨軒渾如在夢中走了一遭,隨口支吾道,這哪是激發悟性,根本就是催眠。
本決笑了笑,倒是沒有擺出一副朽木不可雕的樣子來,想起前些日子季墨軒還坐在自己面前緊張到身體僵直,動都不敢動,不由感嘆人事變化無常。
「季施主,看來你也為達到那八風不動的境界。」本決笑道。
季墨軒一羞,隨後眼珠子轉悠著道:「大師說笑了,我這境界,一西北風就吹的人仰馬翻了。」
「季施主想問便問好了。」本決依然微笑道。
「大師果然慧眼如炬,我心裡想什麼一下子就看出來了。」
「阿彌陀佛。」
「大師會功夫?」季墨軒問道。
大唐尚武成風,即便是位高權重的文臣也不會是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唐初長孫無忌等,都曾投身軍旅,長安二年更是史無前例的開設武舉,對武藝,季墨軒也有著自己的執著與憧憬,那種摘花飛葉即可殺人,飛檐走壁如履平地的境界,就那麼想著都會流口水。
只不過習武之事不像舞文弄墨這般簡單,若是沒有一個高明師傅從旁指點,光是耍耍樣子,鍛煉身體還行,對這種繡花拳腳,季墨軒可沒有興趣。
那種等待可算是望穿秋水了,不過今天小沙彌和本決將自己當沙包擲來擲去的手段可算是讓季墨軒看到了一些端倪,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原來高人就在身邊。
本決面沉入水,沒有絲毫波紋,搖搖頭道:「不會。」
季墨軒咧咧嘴,「呵呵,大師藏拙了,不知大師可會九陽真經,又或者是洗髓易經兩門絕世武學?」
「季施主所說的,平僧從未聽說過。」
「那麼七十二絕技,還有……」
……
老僧入定,不管季墨軒說些什麼,本決大師都是一笑而過,悻然搖頭,半晌之後,季墨軒終於仍不住站起身來,因為跪坐著雙腳有些麻,一下子起來趔趄幾步差點沒有站穩。
就在這時候,禪房外傳來一聲:「師傅,有遠客拜訪。」
本決一聽,合十道:「季施主,今日就到此為止吧。」
臉色鐵青,季墨軒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大師,下次再來請教,告辭了。」
「小四,走了。」死纏爛打都沒有從本決口中套出半點東西,季墨軒有些惱了,見角落裡還在做著春秋大夢的小四,季墨軒一把拽著小四的耳朵把他拖了出去。
出了門,季墨軒還是不肯離去,站在屋外,想了想,看向禪房,季墨軒又繼續搖頭,心想:那禿驢還真是到了八風不動的境界了,既然他不肯,那就只好軟磨硬泡,徐徐圖之了。
想到這裡,一位僧侶領著一個長發蓬鬆,身著羽衣的中年道人前來。
「道士拜佛,倒是有趣。」季墨軒好奇的打量著道士,心想:難不成這牛鼻子老道是重陽宮來的高手。
道人與季墨軒相視一笑,便被迎進禪房,看樣子這道人便是來擺放的遠客了。
「少爺,少爺,接下去是不是回去?」見季墨軒默然不語,小四揉著被季墨軒擰紅的那隻耳朵問道。
季墨軒幽然長嘆,抬頭一看,萬里晴空,雨後的天空是瓦藍色的,是個難得的涼爽天氣,這扇唰的展開,「小四,難得好天氣,去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