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四章 盲點
亞瑟站在原地，一時間沒有出聲，腦海中消化著剛剛得到了信息。
魚的闡述，驗證了他一直以來的部分猜想。
存在於蒼藍泡沫遠古時代的一代文明，最初統治族群，黃金車輪蟲，偉大的寄生者，神聖史官，因為惹怒神聖遭到屠戮，在黃金主動去往異世界后，天上地下都再找不到第二條黃金車輪蟲。
黃金隕落，萬族爭鳴，早期人族諸王得到神聖恩賜，人類崛起，古王輝耀，戰無不勝，帶領族群逐步佔據世界的大半疆土，站到萬族之巔。
根據亞瑟長期以來收集到的情報信息，查閱的各種古書古卷，諸王時代根本沒有今天的億萬空島存在，天空大地海洋山川河流，與普通位面無異，人類踏破種族原有格局，已經攀登上位面主宰寶座，萬民安居樂業，雖是文明火光方興未艾之時，卻擁有了自力更生的力量。
人族的平靜日子沒能持續很久。
聖要求諸王履行承諾，獻上萬民，王怒極悲憤，拚死不從，舉起反旗，然而，在聖的威光面前，凡人的掙扎不過是徒勞。
當年諸王已經佔據偌大土地，其它野獸和智慧種無有不服，已經成為蒼藍泡沫主流文明，如此大背景下，人族本可以享受相對的安定，繁衍生息，聖幫助人類種崛起於微末，早期人類也見識過聖滅絕黃金的恐怖手段，但凡還有一點轉圜餘地，都不會反抗神聖。
如此看來，諸王是被逼到無路可退，才不得已奮起反抗，發動死亡衝鋒，最後徒留些許殘魂飄蕩世間，做著復仇神聖，復興人類文明的大夢。
戰後歷史，便是一片空白。
缺少記錄的空白時期。
提比斯曾說，古代王者慘敗身死，聖親自回收承諾的萬民，並捏造出「容器」代替，以不間斷收集多元宇宙中遊離的思念，運輸加工，運送向位面里側。
在那之後，山川大陸改變形態，蒼藍泡沫位面出現了大量的破碎空島，疑似是原先陸地粉碎而成，容器聚集於空島上，過著與過去人類截然不同的生活，它們以小心聚居地形式存在，失去自由，卻又更加安全，空島之間很少互通消息，各自安好。
據上個時代的資料記載，是古王和神聖的大戰撕裂了大陸，蒸發海洋，使萬物生靈漂浮在藍天當中。關於這一點，亞瑟其實並不相信，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具體到達了何等程度，連他都做不到撕裂大陸蒸干海洋海水，那些古王，就算比自己強大一些，也決計到達不了那種程度，唯一的解釋，就是神聖改造了世界。
有趣的是，自古王反抗戰爭后，各個空島上才開始出現關於「魚池''的種種傳說。
魚池相關記載，在諸王時代，那是根本沒有的。
亞瑟大膽猜想，均衡界是神聖在戰爭之後創造的，它由原先蒼藍泡沫的部分陸地和海洋組成，被神聖轉移到里側維度，為的是精加工死去的靈魂，收集思念。
雖然不
知道這和詛咒血肉獻祭，飛升那套體系有何聯繫，但大方向絕對沒錯。
神聖獵殺毀滅諸多臨近位面，改寫蒼藍泡沫形態格局，為的就是製作擺盤，上面放置收集思念的容器！
魚沒有提到諸王時代的人，還把墨人稱為「二代」，說明在它的視角里，最早的人類族群根本算不得「民」，它們，不過是過渡時期的副產品。
原先的萬民，結局恐怕不會很好。
所謂一代二代三代「市民」，恐怕根本上是一代二代三代容器！
黃金做不成容器？屠滅！
遠古人族反抗？屠滅！
既然沒有合適的，那就自製二代容器，混淆天機，利用多元宇宙法則，強行收納思念！
越是深入思考，亞瑟越覺得背後發涼，心中情緒久久無法平復。
神聖此人……不，這頭怪物，它存在的年代無法追溯，手段本領簡直通天徹地，心智更是深不可測，它改寫位面歷史，手書大勢，採伐十數位面澆灌出蒼藍泡沫沃土，鑄造容器，收納無定形的思念，未達目的不擇手段，並且能把那些聽起來天方夜譚的不可能之事一一實現！
難怪蟄伏休眠千年，無數人傑鬼雄前赴後繼，都無法動搖其統治分毫，反倒被輕易拿捏，淪為小丑戲子。
可惜，它所做的一切，統統是在展示自己的威脅性，此乃毒瘤！多元宇宙中病根深種的大毒瘤！
這根源禍患不除掉，即使解決掉蒼藍泡沫的問題，日後恐怕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位面陳放容器的擺盤。
事到如今，光是完成灰海的任務已經不夠了，必須徹徹底底清除神聖，摘掉毒瘤！
至於猹先生那番什麼神聖與許可權者之間沒有衝突，可以共存的言論，亞瑟只當它在編造謊言，不過是試圖拉攏自己助紂為虐，可笑之極，不攻自破。
……
等等。
助紂為虐？
亞瑟眨了眨眼睛，思考到此頓住。
有個無法理解的地方。
蒼藍泡沫，有很多他還沒弄清楚的謎團，但那些終歸是細枝末節，不會影響大局判斷，在經歷了一連串事件后，他自認為已經把握住了大致歷史走向位面脈絡。
諸般亂象，終究是圍繞目的二字進行鋪陳。
神聖的目的，在於收割思念。
神聖收割萬物生靈，攫取思念，它的所有布置應該都是圍繞這一點進行的。
可這樣就有一點說不清楚了。
新時代又是什麼？
為什麼要培養新時代的新王？
法莫拉塔隔斷兩界，終結原先的靈魂輪迴，也變相地阻斷了思念的供給，從現世到均衡界再到自己所處的最里側。
為何整個收割體系停止運作，反而要迎接新時代的到來？它不是要收割思念的嗎？
動物頭代表著神聖的意志，它們尋找種子，培養新王，最後培養出雙子之王這麼個獨苗，引導她們橫掃兩界，殺戮王者，壯大自身，這一切的一切同樣是神聖的意志。
本來，亞瑟還覺得神聖是在培養新的凡
間代言人，是想對既有的收割機製做出更改，以新時代唯一王者為其意志行走人間，重塑格局。
現在看來，這根本沒有邏輯性！
現世都和均衡界隔斷了，還是鴉主動隔斷的，那還談什麼新的機制，體系！新王培養了作甚？
唯獨這一點，無法解釋。
神聖難道改邪歸正了？準備幫助蒼藍泡沫恢復正軌？
屁！那個瘋子要是願意收手，樹都能上老母豬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時間，身披盔甲的亞瑟延伸陰沉，目光閃爍，看上去心思捉摸不定。
他之前被萬里追殺，一直打打殺殺，很多事情都沒來得及細想，如今被魚提醒，理清思路，撥雲見日，察覺到其中不合理之處。
關鍵，新王之事他還不能不管！
先前，亞瑟考慮到自己和神聖的關係，立場問題繞不開。.org
他已經差不多和茜茜，自家姐姐斷了聯繫，只是確保她們安全無憂，便放手不管，未來的路，由她們自己決定。若是她們能成就天地間唯一王者，亦不失為一場造化。
若是許可權者和新時代的神聖代言人遭遇，衝突幾乎不可避免。
雙子有雙子的命運，而他，不可能永遠留在蒼藍泡沫。
青春年華，大好光陰，雙子沒必要隨自己去螳臂當車，邁上註定毀滅的死路。
可現在呢？！
跟我說兩界隔斷了？神聖不收割了？那雙子去當什麼王？
難道連她們也是某種不知名陰謀的工具？
會有危險嗎？
「咯咯咯……」
亞瑟下意識地咬著大拇指，大腦飛速轉動，試圖從亂象中歸納出真實的絲線。
他答應過托娃。
於情於理……不，是無論如何！無論如何都必須護得此世身份在乎之人的周全。
說到底，亞瑟·托娃就是他亞瑟·路希瑞亞的一部分，他的情感意志同樣屬於自己，根本無法割捨。
「所謂均衡，實質是傾斜。」
「想要墜落，就必須傾斜。」
那魚又自顧自開口了，它伸手從脖子上那個洞里摳出來一條長長的小魚，那魚的尾巴上又咬著條更大的，更大的往後還有，魚魚首尾相連，數十條串在一起，彷彿一根怪異的銀條。
魚把那銀條掛在魚竿頂端，隨手往下甩。
「我等在此垂釣，為的是增加傾斜角度。」
「均衡，維持角度，破壞均衡，造成更大角度，尋找墜落，追尋墜落，為了墜落，一切為了墜落。」
「我就在這裡。」
「我就是角度。」
亞瑟蹲下身，看著波瀾不驚的水面，開口問道:
「鴉先生你認識嗎？」
「我就是角度。」
牛頭不對馬嘴。
「蒼藍天空是什麼？」
「我就是角度。」
「你喜歡吃魚嗎？」
「我就是角度。」
「我見過和你類似的東西。」
「我就是角度。」
「你……」
「我就是角度。」
「……」
無論亞瑟怎麼問，魚都端坐在那裡，來來去去都是同一句話，像是個上了發條的傀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