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偌大的宮殿里瀰漫著肅殺的氣息,在大殿上站著的妖無不眼觀鼻鼻觀心,生怕一個不小心就用眼神得罪了坐在高位上能瞬間要他們性命的妖皇。說來也奇怪,前些日子妖皇還心情甚好請了魔界的人來宮裡飲茶,可就是昨日一天的功夫便像是換了個人似的,見著哪個小妖不懂規矩,也不問緣由便了結了那小妖的性命,一時間惹得服侍的妖都各個提心弔膽,唯恐自己哪裡做得不好,就一命嗚呼了。
「我讓你綁的人呢?」
陰鬱而不耐煩的語氣叫大殿上站著的妖都暗自捏了把汗,要是妖皇一個不高興,把他們幾個丟進油鍋里,那可真是死得冤枉。
「回稟妖皇,那安莫如我已經綁回來了,就綁在偏殿呢。」
站在底下的小妖帶回來的消息著實讓妖皇高興了一下,昨日那唐琮突然出現在他帳里,確實打了他個措手不及,若不是他給自己留了條後路,否則休想從唐琮手裡逃脫出來,如今他的宮殿外人一時不會找不到也進不來,但為了以防萬一,他得先把安莫如綁在身邊,這可是唐琮的軟肋,若是用得好了,指不定能掀起什麼軒然大波。
「好,那她就交給你了,記著,別給我弄死了。」
「是,妖皇您放心。」
妖皇揮了揮手,叫大殿上站著的妖都退出去,他正頭疼著要怎麼對付半路殺出來的唐琮。底下站著回話的小侍從弓著身子同旁邊的妖一同出了大殿,借著人群的掩護,一個轉身就沒了蹤影。
「聽說了么?那個殺人魔頭又回來了。」
在宮殿的一處角落,有兩個趁著輪班的空檔忙裡偷閒的小妖蹲在這兒嚼著舌根,其中一個好似知曉了什麼大秘密般耀武揚威地向另一人宣告著他打聽來的消息,臉上的神情頗有些得意。
「什麼殺人魔頭?」
另一個則像是為了滿足同伴的虛榮心般,臉上寫滿了好奇,還一個勁地追問著下文。
「你不知道?就是那個一千多年前攪得神妖兩界都頭疼不已的魔尊——唐琮,傳聞當初鎮壓他可是耗了好些功夫,我聽人說他被壓進了龍嘯塔,應該早就死了才是,怎麼又冒出來了呢?」
顯然聽著的人並不想知道唐琮是怎麼從那龍嘯塔里出來,「那個唐琮,長得什麼樣子?是不是窮兇惡極,長得三頭六臂是個嚇人的怪物啊?」
聽到身旁人所說的言論,小妖笑了起來,「這你可就說錯了,這個唐琮,不僅長得不醜,相反,恰恰長得英俊瀟洒風流倜儻,就我修鍊成形以來,就還沒見過比他長得更好看的妖,這天底下甘願為他死的人多了去了,傳聞地府的屍王以前還將他錯認成姑娘,硬是要娶他。」
看似隨意的幾句話卻叫聽得那小妖臉色變化莫測,「你說那殺人魔頭又回來了,是什麼意思?他又殺人了?」
「那自然是沒有,只是回來找妖皇算賬,估計又是一場腥風血雨,到時候要是真的打起來,你可得躲遠點,那個唐琮的修為簡直到了不可估量的地步,你要是攙和進去,還沒輪到你動手,你就能被他的靈力給震得稀碎。哎,你去哪兒啊?」
被叫住的小侍從卻彷彿沒有聽到一般,只是加快步子往宮外走去。一出了妖皇的宮殿,原本還畏畏縮縮的小侍從便直起了身子,回過頭來盯著裝飾得金碧輝煌的宮殿,眼裡是參不透的深意,「忘恩負義的妖,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琢磨著剛剛打聽來的消息,安莫如的腦袋就猶如一團漿糊般攪和在了一起,如果剛剛那妖口中說的真的是她認識的那個唐琮,可她為什麼不能夠感覺到唐琮的靈力?又為何唐琮會變成一個小孩子來到忘憂閣?難道這一切是唐琮設的圈套?為的是借妖皇之手搞垮桃樹一族?可剛剛那妖又說是回來找妖皇算賬,這到底都是怎麼回事?
而此時的青山更是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人人自危,哀嚎聲和哭喊聲亂作一團吵得人不得安寧。就連族長居住的石洞門前都擠滿了密密麻麻前來哭訴的族人,一個兩個都在苦尋著出路,逼得石洞里的人只能設了屏障暫時保住一點清靜。
「哭哭哭,大難臨頭只會哭。」
安莫焱算是受夠了,這幾天除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他就聽不到任何別的聲音,難道他們桃樹一族就一個有骨氣的族人都沒有么?不好好想想法子就光靠哭難道就能為自己尋一條生路了?
「大哥,不妨我們就衝出去,和那妖皇拼個你死我活,好歹我們也是妖族的第一大族,一打一的廝殺也能撐些時辰,讓族裡的婦孺都從暗處繞過青山逃命去,總好過到時候被滅族要好得多。」
安莫軒踱著步子,思索著二弟的話,二弟向來魯莽衝動,做事不遵循常理法度,但這回倒真的算是提了個中用的意見。這保命的陣法一日不比一日牢固,再過幾日便會被攻陷,到時候再舉兵迎敵,數不清的婦孺便會首當其衝犧牲在敵人的刀槍劍戟之下,就算他們拚死一戰,也免不了滅族的命運,何不妨趁著如今妖皇對他們的注意力沒有那麼集中時衝出去殺他們個措手不及,再讓老弱婦孺逃命,指不定還能有一線生機。
「萋萋,你過來。」
站在一旁的婦人,即使是在這般混亂不堪的時候,也依然神色鎮定,就連妝容也與平日里無異,見自己的丈夫叫她,方才已將兩人談話聽了大概,心裡便也知曉丈夫要同自己說什麼,雖然心裡知道除了這個法子再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但即使如此,不過走過去的幾步路,眼裡便已蓄滿了淚。
安莫軒瞧著自己一向端莊大方的妻子,心裡更是苦楚連連,若不是遭此變故,他又何嘗願意同妻兒分開,但大局當前,當以族人的利益為重,只有保住桃樹一族的血脈才對得起父親將桃樹一族交給他的信任。
「萋萋,明日子時,我和莫軒會帶著族裡的人衝出去與妖皇的人進行廝殺,屆時妖皇的人必然不會將注意力放在山洞這邊,到時候,你便帶著族裡的老人婦女和孩子從先前找到的陣法出口逃出去,記住,不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回頭。」
眼前的景象是安莫如這輩子都難以忘卻的一幕,族人褐色的血液流淌在整片青山大地上,數以千計的殘肢斷臂甚至都不知道它們的主人是誰,瀰漫的硝煙似乎好像想遮掩住這猶如刑場般慘烈的景象。
「大哥,二哥。」
沒有歇斯底里的怒吼,帶著些期盼的喃喃低語一聲接著一聲緩慢而悠長地傳到每一片土地上,讓聽著的人忍不住想回應一聲。但安莫如找了許久,哪裡都沒有她最牽挂的人的身影。大哥和二哥的修為不在她之下,就算是以一當百更是不在話下,他們一定是藏在哪裡,所以才沒有回應她,一定是這樣的。
「為什麼,為什麼!」
像是突然被逼著認清現實般,族人的屍體和苟延殘喘的重傷者終於擊潰了安莫如妄圖自欺欺人這不過是一場夢的可笑想法,她的族人,她最親的親人,她沒有救到他們,他們桃樹一族,沒了。
她不過是耽誤了一天,就一天的時辰,為什麼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她要是再早一些,再早一些找到救兵,或者她應該就在妖皇的宮殿里將妖皇給殺了,是不是這一切就不會是這個樣子了?
自責和憤怒讓安莫如恨不得現在就沖回妖皇的宮殿,將那裡所有的妖殺得片甲不留,要他們血債血償。但巨大的悲傷和絕望卻又猶潮水般向她湧來,一瞬間便卸去了她全身的力氣,讓她匍匐在地上久久都不能起來。
先是猶如樹葉彼此摩挲的淅淅索索聲,再然後是彷彿狂風驟雨般拍打房屋的猛烈敲擊聲,不論是哪一個,每一絲哭聲都彷彿一把小刀,在一下接著一下劃撥心裡最柔軟的地方,讓聽者也疼得肝腸寸斷。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指甲嵌進肉里的痛感讓安莫如稍稍清醒了些,從手掌心處流淌出來的血液就如同是立誓時所割下的證明一般,刺痛著安莫如的雙眼,卻也讓她將這句話深深烙印進了腦海,雙眸里的堅定和決絕漸漸驅退了絕望和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