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鑰匙
姓名:赤鍵性別:男年齡:外貌二十六、七
職業:『骨錯』店主職業:博美集南樹墩20號
「這個人看起來好凶啊,感覺像電視里演的殺手一樣!」
「雖然長相有點凶,不過也算是個帥哥啊~」
「可是看起來實在太危險了啊……」
「哇,媽媽,我要吃那個!我要吃那個啦!」
從食客的中間穿過,羅劍尋找著自己邀約的人的身影,很快就在一扇屏風後面尋到了那個對象。
「羅隊,這裡這裡!」小金站起來招呼羅劍。
「不好意思,來遲了一點。」摘下擋風鏡放到桌上,羅劍說了聲「謝謝」,喝光了服務員遞過來的茶水。
「沒關係,我知道羅隊你忙!」小金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與退役前相比,現在的小金已經顯得有些發福了。
大半年前,在一次執行任務中,小金被子彈擊中,險些丟命。在康復以後,羅劍拜託以前的上司將小金調到了戶籍管理處任職,也算是變相的讓他退役了。
「羅隊,你還在查那個案子嗎?」點完菜之後,似乎是斟酌了許久,小金開口問了羅劍這個問題,「博美集的……案子……」
羅劍沉默了。
跟在羅劍身邊最久的人是小金,陪羅劍一起親身經歷了楚征宇和韓清音案件的人也是小金,對於羅劍執著脾氣最了解的人還是小金,雖然退居二線,他還是能夠時常從別人的閑聊中得知羅劍的消息。
不要命的閻王羅,凶神惡煞,惡魔,這些稱呼與以前那個雖然執著卻開朗而親切的羅劍是完全沾不上邊的詞藻,但是因為博美集的緣故,羅劍已經變得與以前大不相同。小金很想說服羅劍不要再去查那種離奇的案子,但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做過刑警的人都清楚,一旦一個案子將你套住了,在沒有徹底解決之前,人就會像犯了毒癮一樣,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調查,就算多苦多累也不會放棄,這可能就是做刑警的魅力也是最大的危險所在。
「小金,你最近身體怎樣?頭還會疼嗎?」羅劍巧妙地轉移了話題。小金當時中的那顆子彈正是在臨近太陽穴的部位,由於被顱骨卡住才能保住一條命,但是卻落下了記憶力差和頭疼的毛病。
「好很多了,羅隊你上次給我介紹的中醫很管用。」小金感激地回答,「如果沒有羅隊你捨命相救,根本就不會有現在的我,我家二老就常常挂念著讓你上家裡去坐坐呢~」
「是嗎,那就好。」喝了一口茶水,羅劍難得地露出了一個笑容,「其實今天找你來是有些事要拜託你。」
說著,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小小的密封塑膠袋,裡面裝著的是一把長約七八公分的赤銅鑰匙。鑰匙的式樣極其古樸,最前端大約三公分左右與匙面呈100度角翹起,上面有幾個矩形齒孔,尾端則可以看到不規整的斜切面,似乎尾部由於某些原因斷裂了一部分。
「這是……」小金拿起鑰匙來仔細觀看,「羅隊,你這把鑰匙哪裡來的,看起來很有些年份。」
「可以確定嗎?」羅劍關切地問,小金手裡拿著的鑰匙,正是他在那名與博美集相關的女子離去后撿到的那把。
小金在進兇殺科之前曾經在反扒組待過,那時候他面對的犯人就是那些入室盜竊的罪犯,所以對鎖很有研究,何況在這之前,由於小金父親是個老鎖匠,他本人也對古鎖之類很感興趣。羅劍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把鑰匙帶給小金檢查。如果查出鑰匙的來歷,或許就能查到有關博美集的線索。
「光用看的不好說,這樣吧,如果可以,羅隊你給我一個星期的時間,我儘可能地去查一下。」
「三天!三天行不行?」
羅劍在心裡盤算,距離魏子汝一案的最後期限只剩下半個月,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掌握到足夠多的線索,如果失去這次機會,要再找出博美集,恐怕又不知是哪年哪月的事了。
「好吧,就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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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劍將機車丟在路旁,從眼前寬不過夠一人通行且坑坑窪窪的路況來看,接下來的路必須選擇步行。
他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人有著這樣那樣的怪癖,有的人不喜歡別人找到他們,有的人則是不喜歡與他人接觸,所以選擇一處隱蔽的地方生活便成為一種上佳的處理方式,而這部分人一半是有錢人,一半是擁有稀世才能的人,小金給羅劍的地址的主人,兩者皆是。
「羅隊,那位前輩脾氣非常古怪,連我爸爸都沒能見著過他一面,但是現在能夠說出這把鑰匙來歷的人或許就只有他一個了,所以……」
兩個半小時前,小金給羅劍打了個電話,簡短地說明了兩件事:第一、鑰匙的來歷他判斷不出。
「這把鑰匙就外形上來看並不特殊,但是細細追究下去,卻會發現與之前所接觸過的古鎖鑰匙完全不是同一種類型,它似乎兼具了幾種鑰匙的特徵但又哪種都不是,很抱歉羅隊,這部分,我實在是幫不上忙。」
當羅劍絕望地以為追蹤博美集的線索可能又要就此卡斷時,小金緊跟著說了第二件事。
「卞瑞厲,這位收藏古鎖和鑰匙的專家,可能會知道這把鑰匙的來歷,我這裡有他的地址,但是羅隊,我實在無法確保他會不會幫助你,甚至我無法保證他肯見你。家祖父與他曾有過數面之交,如果你前去的話,提一下家祖父的名字金縉光或許有點用。」
於是羅劍開了兩個半小時的車來到了卞瑞厲隱居的地方。
可以說是完全鄉下的地方!
抬頭看得到築山的峰嶺起伏,從走勢來判斷,這應該是築山的西脈一支,四周全是一片連著一片的稻田,五六月的田中青綠色的麥苗已經長得頗為壯碩,間或還看得到頭上披著毛巾的農民赤腳從田壟上走過,幾隻野放的山羊在路邊悠閑地啃食野草。
「大哥,跟你打聽個事。」羅劍喊住一名挑擔經過的男子,「卞瑞厲卞老先生的家怎麼走知道嗎?」
中年男子放下挑子,上下打量羅劍一番,道:「找那人幹啥呀?他都不樂意見人,電視台來了多少回了都讓他給轟回去,他脾氣怪,我們都不去惹他。」
「電視台?」羅劍敏銳地捕捉到了中年男子話中的訊息,「什麼電視台呢,那卞老先生還演電視劇不成嗎?」
「你連那個都不知道呀!」中年人聽了羅劍的話一副大吃一驚的樣子,「那你找他幹什麼來著?」
「呃……是這樣的,我是卞老先生朋友的小輩,家祖父這月要做八十大壽,讓我來請他老人家前去喝杯壽酒,也好敘敘舊。因為卞老先生隱居太久了,我也是最近才剛剛找到他的行蹤,所以很多情況都不了解。」
「噢~」中年男子似乎是相信了羅劍的話,指指遠處說:「那你沿著這條路往前走,到村口不要進去,只沿著村前的路向左走,見到一顆桂花樹再右拐,沿著那條路走到底,青瓦的老房子就是他家的。」
「啊,好,謝謝大哥了!」羅劍一面道謝,一面趕緊從兜里掏出半包中華煙遞過去,「大哥,你來幾根。」
「不不不,這怎麼好意思。」中年男子推託著,手卻沒有離開煙的意思。
羅劍笑笑,將整包煙塞到中年男子手裡:「甭客氣大哥,兄弟初來乍到,要不是得大哥你指點,少不了要走冤枉路,這麼點小小謝禮應該的!對了,大哥,那電視台……」
「噢,你問那事啊!」中年男子笑容滿面地接過煙,點了一根。
「不,不用,我不抽。」
見羅劍不接,他才將整包煙揣到兜里,吞雲吐霧了一番道:「那姓卞的家裡聽說挺有錢,還有一件傳家之寶……」
「傳家之寶?」羅劍有些意外地重複,那麼電視台想必就是為了那件傳家之寶而來。
「嗯,沒錯。其實那姓卞的搬來這裡都好幾十年了,咱們村就愣沒一個人知道他家裡到底藏了些什麼的,只知道他成天躲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跟以前的大閨女似的,要不是電視台的人說他家裡藏了什麼唐朝傳下來的寶貝,咱還真沒人知道原來他是那麼有錢的人。」
「那傳家之寶是?」
「不知道,姓卞的不肯說,電視台的人也只知道點大概,來了幾回,給人轟了幾回,現在也不來了。」
「行,大哥,我知道了,謝謝你!改天要是有空,兄弟再請你喝兩盅去!」向中年男子道過謝,羅劍的腦子裡已經有了某種思路。
鑰匙。傳家寶。會不會自己手中的鑰匙就是開啟卞瑞厲家中傳家寶的寶物,而那件傳家寶當初正是卞瑞厲或其他什麼人從博美集購得?
然而,同時,另一個疑問卻也在糾纏著羅劍的心。
「羅隊,真想不到你也對古鎖和鑰匙那麼有研究啊,下次來我家切磋切磋?」電話中,小金興奮的聲音昭示著他的情緒。
「我?研究?」羅劍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羅隊,你就別謙虛了,普通人哪能看到那半截破銅片就知道是把鑰匙啊!我要不是見過不少古鑰匙,沒準就當那是破爛玩意了。」
小金的無心之語卻給羅劍造成了深深的震撼。
為什麼?
對,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自己僅僅看到這半截的造型就能夠毫無疑問地說出這是一把鑰匙,並進一步判斷這是一把古匙而找到小金幫忙?
又是為什麼當那名女子離去的時候,自己會注意到這把毫不起眼的古匙,並直覺認為它會與博美集相關?
羅劍一直自詡為一個徹底的唯物主義者,從來不相信任何沒有科學根據的東西。然而從楚征宇的案件開始,他卻被迫面對一個又一個無法以科學理論和現實證據解釋的事物,羅劍確實地感到了動搖、迷惑,或許這才是他極力想要追尋到博美集真面目的根本原因!
站在卞瑞厲家的門口,羅劍惶惑地等待著那位老人的出現。對於他而言,卞瑞厲或許就是一把鑰匙,一把可以打開博美集大門的鑰匙。
羅劍伸出顫抖的手,敲了敲古舊的木門。似乎很久沒有類似的聲音發出了,羅劍的叩門聲引得一窩築巢在門檐下的麻雀從窩裡探出頭來好奇地觀望,但是門內卻沒有傳出相應的回答。
叩叩,羅劍再度敲了敲門,這次用了些力氣,聲音有些噪,麻雀們反感地飛出老巢,嘰嘰喳喳地用自己的語言控訴羅劍。
卞瑞厲難道不在家?不,不可能,他應當是討厭別人來訪才故意裝作沒有聽見。羅劍打定主意,繼續大力地持久地敲門。
終於,從門裡面傳出了略有些遲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位花白頭髮,身形清瘦的矮小老人出現在門口。
從老式的花框眼鏡後面仔細打量了羅劍一番后,他開口問:「你是誰,找我有什麼事?」
「呃,我是……我叫羅劍……是金縉光老先生給了我您的地址。」發現卞瑞厲有關門送客的意圖,羅劍趕緊報出了小金祖父的名字。
「金縉光?」卞瑞厲沒什麼感情色彩地重複了一遍,「不記得了。」說著就要關門。
「等等!」羅劍一急之下,乾脆自己跨了半步進門檻,側過身來用肩膀抵住門扇,「卞老先生,我真的是有事要找您幫忙,請您給我點時間好嗎?」
「這裡沒有什麼卞老先生,你找錯人了!」
「不可能,您就是卞瑞厲卞老先生,著名的古鎖研究專家,我不會認錯的。」羅劍暗暗叫苦,卞瑞厲雖然年事已高,可能每日與機關之類的東西相對,力氣卻不小,此刻他使出全力關門,竟也卡得羅劍的腳脖子生疼,再這樣下去,或許他的骨頭就不保了,得趕緊想個辦法出來。
「卞瑞厲已經死了!」老頭冷冷地道,「你不要白費工夫了,如果再不離開,我就打電話報警了。」
「報報……」羅劍齜牙咧嘴地從口袋裡掏出警員證,「卞老先生,我就是警察,您直接找我就可以了。」
回答他的卻是卞瑞厲開始更用力地關門,羅劍又是疼又是急,一下子弄得滿頭大汗,下意識地去摸索口袋中的手帕擦汗卻冷不丁摸到了那把古匙。如果給卞瑞厲看這把鑰匙的話,會不會……
只是一瞬而過的靈光,羅劍將裝著古匙的塑料袋掏出來給卞瑞厲看:「卞老先生,我只是想讓您幫我看看這把鑰匙,我……」
禁錮霎那解除了!
卞瑞厲的表情充分說明了羅劍的目的已經達到。他瞪大著雙眼,死死地盯著羅劍手中的鑰匙,一副見到了鬼一樣的表情。
「這……這鑰匙你從哪裡得來的?」卞瑞厲顫抖著聲音問,表情與剛才的冷靜判若兩人。
「我……一個朋友送給我的。」羅劍撒了個謊,他總不能說這是他從嫌疑犯那裡揀來的。
卞瑞厲再度細細看了羅劍一番后,這才長嘆了一口氣道:「你跟我來。」
跟隨著卞瑞厲,羅劍穿過小小的天井,進到了卞瑞厲家中。顯得略有些昏黑的客廳中放置著一張四角方桌,兩把木椅,此外什麼都沒有。卞瑞厲示意羅劍坐到其中一張椅子上后,自己挑開廳旁的帘子,進到裡間不知做什麼去了。好半晌,他小心翼翼地捧著一樣東西從裡屋出來。
「這是……」打量著卞瑞厲放到桌上的四方古木匣,羅劍疑惑地問。
「是我們卞家世代相傳的東西,也就是你們說的傳家寶。」卞瑞厲坐下來,不慎唏噓地撫摸著那口匣子,「為了這件寶貝,卞家上上下下經歷了多少變故,手足相殘,血流成河,就連我這一支也是在犧牲了無數人後才終於奪得這件寶貝,卻又不知何時會再度被人奪去。可笑我守著這麼件寶貝那麼多年,卻始終未能得見其中真容,真是可悲可嘆!」
大家族中爭權奪位,搶寶奪財歷來多得是腥風血雨的內幕,但羅劍並沒想到眼前的老人之所以選擇隱居原來竟是生怕被族中別支找到后奪去寶物,不知這匣中寶物到底是何物,他又為什麼干守著寶物這麼多年而始終沒能打開看看,而卞家的傳家寶與羅劍來拜訪的目的又有什麼……鑰匙!
羅劍恍然大悟。
「卞老先生,莫非這支鑰匙……?」
「沒錯。」卞瑞厲看了羅劍一眼,緩緩道,「我們卞家自東漢卞靈道先祖初識鎖具起,代代皆以造鎖配鑰為家業,及唐后,家業愈發鼎盛。是時卞家鎖鋪遍布中原,堪稱長安一富,而若論到卞家族中歷代手藝最精者則當推卞求解卞先祖。家族傳聞卞求解先祖雖為庶出,又是女兒之身,卻具備卞家人數代均不及之才能,早在她十三歲時就曾以一口精巧絕倫『龍螭圖尤七絕連環鎖』而名震天下,而在她十六歲那年,竟然在長安城外偶遇仙人……」
「仙人?」
「對。據說卞求解先祖在出城採集制鎖原料時,在途中偶然進到了一個集市之中。」
「難道是……博美集!」羅劍下意識地脫口而出,然而卞瑞厲卻搖了搖頭。
「集市的名字先祖並沒有交代,家族記載只說先祖在那裡遇到了制鎖的仙人,傳授於她多樣技藝。自那集市歸來后,卞求解先祖的鎖技愈發精進,到她十八歲那年,已然曠古爍今,然而,不知為何,先祖的身體卻也在那日遇仙之後開始變得虛弱,據族譜記載,她的身體差到未過雙十年華便撒手人寰,而記錄了她畢生所學及仙人所授技藝的書冊便是我族中傳家之寶。」
羅劍激動地望著那口木匣,對於他來說,卞瑞厲的這番話已經足以解釋他心中始終存在的疑雲。
沒有錯了!
絕對是博美集!
那並不是什麼組織或者人的代稱,而是一個確實存在的集市!一個從古時延續下來,傳承至今,賣於人奇特事物而又從人處獲得特殊交換物的虛幻之集!!
在那個集市中,楚征宇、韓清音、魏子汝、卞求解,這幾個存在於不同時間或空間的名字被緊緊串聯到一起,他/她們都曾在博美集付出不同的代價,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羅劍在心中吶喊,他感覺自己的心跳得比任何時候都快,他的心臟此刻正在怦怦地撞擊著他的胸膛,告訴他迷解開了,但是……
想到後面的部分,羅劍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但是就算知道博美集的存在與其中的勾當,他又能如何?看起來這個集市並不是客觀存在於中國的某個省某個市,他又要怎麼去找到它?就算找到了它,自己又能採取什麼行動?
那些販賣離奇物品的人想必擁有不同於常人的能力,自己如何說服上級逮捕他們?又要怎麼才能逮捕他們?
一瞬間,羅劍的心中轉過了無數個念頭,卻每個都指向不利的終點,他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卞瑞厲沒有留意到羅劍的表情變化,還在繼續說下去:「卞求解先祖死後,她所寫的手稿被她的弟子,當時卞家的另一位先祖卞是一遵照其臨終囑託收藏到這口木匣之中,並用卞求解先祖死前不久親手打制的這把『無名』落了鎖。之後,卞是一先祖不知何故攜『無名』之鑰離開,再無半點消息,而卞求解先祖留下的這些秘技也因此千年來未曾有人再見過。」
「既然卞家有那麼多能人巧匠,難道這千年來竟沒有一個人能作出一把開得了這把鎖的鑰匙之人嗎?」羅劍問,心中無法釋然自己對於卞求解這個名字的莫名關注。不知道為什麼,對於卞家唐時的這位先祖,自己似乎很難去忽視。
「不能,卞求解先祖的『無名』可說是難倒了卞家無數代人!曾經有人根據無名的外形推測其內部構造並做出相應的鑰匙,然而奇怪的是,明明事先計算過無數次,當鑰匙真正要插入鎖孔時卻被拒之門外。」
「連插都插不進去?」
「沒錯,連插都插不進去!這是任何一個普通鎖匠都不會犯的錯誤,而事實就是那樣。那位作出鑰匙的前人受此打擊就此金盆洗手,終身不再觸碰鎖鑰,而之後,終於有人證實,『無名』會變!」
「所謂變的含義是……」
「會自己變更鎖孔及內部的結構!」卞瑞厲淡淡道,「不必驚奇,如果單是這一點我也能做到。普通的中國古鎖其實皆是簧片式結構,與如今普遍採用的傳自西洋的彈子鎖不同,古鎖由鎖拴與鎖體組成,鎖拴上往往有數片彈簧片,當鑰匙進入鎖體后,能通過擠壓鉗制張開的彈簧片,使得鎖拴與鎖體分離以達到開鎖的目的。平心而論,這種構造相當簡單,也因此,很多古鎖的區別僅僅在於外部造型的不同或是簧片的構形不同等,在安全性上有一定的缺失,這就要求造鎖者從別的角度動腦筋。密碼鎖、七巧連環鎖等都是由此應運而生的產物,而卞家從很早以前開始就曾經想過如果一把鎖能夠自變更鎖孔位置、大小及相應的更改內部結構,那麼無疑將會使安全性得到很大的提高。
基於這一理由所作出來的最簡單的例子便是名為『百變鎖』的這種東西。」卞瑞厲說著從桌子的抽屜中掏出一把類似翻蓋手機大小的鎖給羅劍看。
「從表面上看這把鎖只是一把擁有三個孔的普通鎖而已。」
「那就是說需要三把鑰匙來開啟嗎?是不是需要按照一定的順序依次插入,否則就無法打開?」羅劍問。
這次換成卞瑞厲露出了吃驚的眼光,他打量了羅劍幾眼,讚歎道:「如果是普通的機關鎖,確實如你所說。我這把『百變鎖』雖然採用了與你所說類似的原理,但是作了一定的變通。鑰匙只有一把,但是開鎖的順序不同,得到的結果也不同,必須按照口訣,按一定的順序及方位將鑰匙插入不同的鎖孔……」卞瑞厲又取出一根圓柱形的金屬棒,在金屬棒上端的不同面紋刻著長短造型各不相同的花紋。
「以這個側面插入這個孔將會使得鎖體內部的鎖拴轉換一個方位,進入第二道鎖位,再按照這個方位,按另一個側面將鑰匙插入別個孔,鎖拴又會轉換方位,這把鎖內部有兩根鎖拴,每根鎖拴則各自存在上下左右四個方位,根據不同的開啟方法,鎖拴會做出不同的方位角度變化,而以這把鑰匙的任何一個面都可以插入這三個孔中開啟一種變化,所以相對於只要知道順序而不用判斷何把鑰匙插入何孔的普通機關鎖而言,如果不知道口訣順序來開啟這把鎖將會相當困難,是以有『百變鎖』之稱。但是,『無名』不同!『無名』只有一副鎖拴,一個孔,但是奇怪的是,它就是會自己產生變化,對此,窮盡卞家人數代的心血亦無法查明原因,只能說是卞求解先祖確實得仙人真傳做出了俗世所不得之鎖了。」
「為什麼不嘗試將鎖破壞呢,這樣一來……」
「不可。卞家祖訓,鎖鑰為卞氏活命根本,善待亦不及,又豈能隨意破壞!何況此鎖精巧至此,沒有哪個卞家人是會見了此等手藝還能下得去手的。」說到這裡,卞瑞厲滿含深意地看了羅劍一眼道,「想不到卞家數代尋找千年不得的鑰匙竟然會被你尋得,真正應了卞求解先祖臨終前留下的遺言。」
「卞……那位先人說了什麼?」
「她說:『此鎖一落,須待有緣人開啟,吾族中人,無論何輩何人,得遇其人者,須將……』」說到這裡,卞瑞厲的臉色突然變得難看起來,沉吟一陣,方才繼續,語氣中彷彿不情不願。
「卞求解先祖說,要我們將匣中之物贈予持鑰之人。」
羅劍恍然大悟,跟著趕緊擺手:「我不會收的,那種秘籍什麼的對我又沒什麼用處……」
「既然先祖這麼說,卞瑞厲就會那麼做!」也許是被羅劍的無所謂態度激怒,卞瑞厲拔高了嗓門嚴厲道,看羅劍的眼神中滿是憤怒。
這畢竟是卞家先祖留下的智慧結晶,卞家多少人千年來做了無數的努力,小心待之不算更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卻未能獲悉內情,如今一個外來人隨隨便便地就取得了先人之物的擁有權還擺出一副要了也沒什麼用的態度,換成任何一個卞家人,估計都不能接受。
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羅劍趕緊補救:「我的意思是,這麼好的東西,對我這個根本不懂鎖的人是太浪費了一點……」
「可那是先祖遺訓!」卞瑞厲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念。
「那……那不如我收下了之後再轉贈於卞老先生,您看如何?」看到卞瑞厲舒了一口氣,表情由怒轉喜,羅劍才放下心來。
剛才卞瑞厲的表現已經充分證明了他對於這口木匣中那份卞求解手稿的貪戀程度,羅劍想,如果自己真的收下了那本秘籍,恐怕連卞家的門都出不去了。
人心由來一個貪字,貪念一起,如若再與執著連到一塊,恐怕就算殺人放火類的事情都能輕易做出。
「那麼,就請你現在打開這口木匣吧。」卞瑞厲忽然整肅顏色道,隨後恭恭敬敬地將袋中的半截鑰匙取出,交到羅劍手中,自己反垂手立在一旁,只等羅劍開啟木匣。
「現在……嗎?」羅劍有些遲疑地問,之前追查博美集的急切心理如今因為疑雲已消而得到暫緩,現在反而是他有些拿捏不準是否需要這樣繼續下去。匣中的東西應該確實與博美集有一定的關係,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讓他開啟他直覺有點不安。
「對,現在。」卞瑞厲道,氣勢迫人。等了那多年,也難怪他不肯再多等一時半刻。
「好……好吧。」意識到再勸說也沒什麼用,羅劍拿起那半截鑰匙,找到鎖孔,對準,輕輕地插了進去。
鑰匙滑入得相當順利,羅劍甚至還未來得及考慮這古鎖開時是否需要扭轉匙體,但聽「咔嗒」一聲,那一口赤色『無名』鎖已然開啟,徑自落到桌上。
「打……打開它……」卞瑞厲的語音中已經帶有明顯的顫抖,羅劍甚至有點擔心卞瑞厲會否因為情緒過度亢奮而暈厥過去,而他自己……似乎也有些情緒激動。望著自己顫抖的雙手,羅劍想,但是,自己激動的原因似乎跟卞瑞厲不同,到底為什麼,自己會那麼激動呢?
羅劍想著,顫抖著雙手,緩緩地打開了那口被卞家數代相爭,裝盛有稀世珍寶的木匣。
「這是……」
羅劍取出匣中的絲絹,抖落開來……
如同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卞瑞厲凄厲的慘號聲從羅劍身旁傳來:「為什麼!為什麼是一幅畫,秘技、秘技的手稿到底在哪裡!」
他瘋狂地喊叫著,將那口空空的木匣翻來覆去地看,翻來覆去地看,末了,狠狠地丟在地上,開始號啕大哭。
沒有一個老者能哭成這個樣子,聲音凄厲,形容可怖。
但是羅劍沒有聽到,他的耳中此刻嗡嗡作響。在他手中被展開的白絹遇到空氣后已經迅速變黃,但仍然可以看出這是一幅畫,一幅人物畫,在畫的左下角寫著兩行蠅頭小字。
『赤鍵』。
『卞求解貞觀十五年常夏』。
那畫中是一名年約二十六、七的男子,形容姿態無比活靈活現,而那男子的相貌,與羅劍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