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三、如夢初醒的新現實(2)
李校長去醫院做了檢查,慢性咽喉炎,外加肺上有個囊腫,目前狀況還算良好,但要多加註意,尤其是囊腫發展下去的情況不好說。李校長不抽煙,辦補習班也不是很累,作息正常,生活習慣不錯,所以找不出病因。
但王照的家鄉原先是個工業城市,雖後來產業轉型升級,很多重工企業被市場淘汰,空氣質量還是遠遠不及江南的。她陪同李校長又去找了那位中醫,順便見了見劉念鈞。
中醫笑稱沒有問題,建議調理休養為主,誇獎王照是個孝順的女兒,難得有年輕人能主動關心父母的身體健康,現在的年輕人,要麼一天到晚忙,要麼一天到晚瞎忙。
把李校長樂壞了。
李校長跟齊慧嫻一樣,如今給點陽光就燦爛了。
王照感動的是,她這位做過中學校長的繼父說話的水平,到底甩了齊慧嫻幾條街,跟劉念鈞相見時,閉口不談他的病,聊了聊他的專業、工作,對他挺滿意的。
劉念鈞最自豪的是他會做王照愛吃的巧克力。
李校長說:「有手藝不愁沒飯吃,等你好了,你可以搞科研,也可以開個賣巧克力的店,發揚工匠精神,小富即安。」
劉念鈞道:「王叔你懂我,我這輩子沒太大的追求,我就想為小照做巧克力。」
李校長扭頭對王照說:「孩子你有福氣啊,你們都有福氣。」
這句話讓王照有點想哭。
齊慧嫻自告奮勇地要給劉念鈞做按摩,聲稱多按摩按摩,促進血液流通,說不定紅細胞就增加了。她這想當然的理論自然是出於無根據的好心,不過她的按摩手法相當嫻熟。
她讓劉念鈞在床上半坐著,王照和李校長坐在沙發上看著,時間不急不慢地向前,屋子裡滿布寧靜的中藥氣息。
窗邊上有一棵香樟樹,落了香樟果,葉子卻還綠油油的,風一吹,沙沙作響。
每個人的呼吸也是不急不慢的。
王照在劉念鈞臉上見到了閃光的笑容,對家庭的迷戀,在某種程度上,每個中青年都逃不過。
她相信生活奇迹的出現,能帶來更多的奇迹。這是她第一次對工作以外的人生下結論,第一次肯定工作不過是生活的一部分。
出手闊綽了一下,拿出大半積蓄,在中醫所附近買了一幢別墅,作為他們一家人,包括劉念鈞在內的度假居所。別墅是半裝的,不講究的話,拎包入住即可,空氣清新,風景宜人,清清肺也好。
別墅前有院子,院子里有空地,她詢問李校長想種點什麼。
李校長未加思索:「柿子樹好吧?我們老家都有柿子樹!」
王照立即聯想到從江南遷徙到北方種柿子的施長信。
據可靠的消息,施長信已經從天津回來了,一個人回來的。
是被司法機關帶回來的,還是以自由身回來的,王照不得而知。
實在要知道並不難,只需稍做打聽,關鍵在於她不願意。萬一被虞馨之言中,那她如何面對施長信,施長信如何面對她。
她不想再讓自己陷入兩難的境地里,這些年她太過為難自己了,在為難自己的過程中,也為難了很多人。
她打算以一種全新的簡單姿態來處理人生中複雜的紛爭百態,施長信沒跟她聯繫,那她即是不知道他的情況的。
今年的雪格外垂憐江南似的,停了幾天,又下起來。
她成了生活中的智者,在工作中的預測出錯了,路山海並沒聯繫她。
在路嚮往的生日那天,王照把她從韓簫音的家裡帶出來吃了頓義大利面。
挑了市裡一家高檔的西餐廳。來不及訂蛋糕了,就在前一天,理智如王照,還對路山海的態度轉變保存幻想。找了四五家蛋糕店,才買到一個還算不錯的蛋糕,用餐中途,服務生端出蛋糕,為路嚮往唱生日歌。
蠟燭吹滅,蛋糕上的氣球飛到半空,灑下金屑。
而與小荷進高檔餐廳的虛榮感不同,路嚮往全程無精打採的,像只小狗似的跟在王照身後。王照去哪她去哪,王照吃啥她吃啥,對於王照為她買的生日禮物,一條漂亮的小洋裙興緻不高,她在物質上表現出的寡淡慾望,倒顯示出她是一個重情意的孩子。
路嚮往嘴巴里含著義大利面,眼淚汪汪的。
王照也失去了食慾,面前的小女孩脆弱而無助。不僅是表面,在本質上,路嚮往跟她也是一樣的,跟她曾經的內心世界是那麼的像。
「你不想問問我為什麼沒能救出你的媽媽。」
「為什麼。」
「你爸爸不肯幫忙。」王照淺淺地說道,她深知單親家庭的孩子經不起欺騙,善意的謊言比殘忍的現實更殘酷。
路嚮往的眼睛更腫了一些:「我爸爸?」
她的表情是那種既想繼續聊下去,又很痛苦的樣子。
「嗯,你見過你爸爸嗎?知道他長什麼樣嗎?」
「沒見過。」
「見過照片嗎?」
「沒有。」
王照想了想,放下刀叉,打開手機,從路山海的公司網站上找到了一張有他正臉的活動照片,把照片指給路嚮往看:「最右邊的就是你的父親。」
路嚮往目不轉睛地注視了好一會,然後迅速瞥下眼瞼,不再看照片第二眼:「我爸爸肯幫忙的話,我媽媽就能出來了。」
「至少你媽媽能陪你過生日。」
「他為什麼不肯幫忙?」
「唔,他又結了婚,給你生了個弟弟,可能他不想現在的工作和生活受到影響吧,你懂嗎?」
路嚮往靜坐了幾秒,搖搖頭。
「其實有其它的辦法讓他肯幫忙,不過這個辦法不大好,不到萬不得已最好別用,畢竟他是你的父親,你懂嗎?」
路嚮往點點頭,她居然能理解,然後大口大口地往嘴裡塞義大利面,來不及吞咽,或者是不想吃,鼓在腮幫里,但是她仍將盤中的面吃得乾乾淨淨。
一盤面到了肚子里,混著一盤淚水。
「阿姨,謝謝你為我過生日,我許了生日願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