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機卷 第十一章 人生變故
只聽楊谷笑輕聲說道,「如果你楊大哥遭遇不測,就帶著這枚玉佩往西,去找一個別號山野閑人的男子,他會引你入千機門的。」阿零見他說話猶如訣別,心中痛苦,但惱恨自己卻又絲毫不會武功,全然幫不上手。
楊谷笑轉頭朝柳銓朗聲說道,「我楊谷笑闖蕩江湖多年,一向重義,出賣小娃兒這種事我是做不來的。今天但凡我有一條命在,你們就休想動他。」柳銓面部扭曲道,「楊兄弟,你可不要再逼我了。」
楊谷笑神情堅決,武功起手姿勢擺出,喝道,「要打便打,何須多言,我楊谷笑此後沒你這樣的兄弟。」
柳銓見事情已無迴轉餘地,便示意弟子們動手。周邊玉樹觀弟子漸漸圍攏。幾人突然發難,長劍往楊谷笑刺去。楊谷笑大喝一聲出掌擋開。既然雙方已經撕破臉,楊谷笑下手也是毫不留情,出手都是殺招,肉掌兩下一拍,拍得兩個道人滾開吐血。楊谷笑毫不停頓連環彈腿頻出,踹在一人心窩,那人吭不出一聲便摔翻在地一命嗚呼。但道士人數眾多,楊谷笑又要照應阿零父子,難免顧此失彼遮攔不下,身上不一會兒就多了好幾個劍窟窿。於道見楊谷笑血流不止,逐漸力竭,尖嘯一聲欺身上前,提掌拍向楊谷笑。楊谷笑使出絕學「千機爪」反抓其手,千機爪功專破拳掌功夫,算是見招拆招。不料於道身法極快,沒接楊谷笑爪功,搜一下便從楊谷笑脅下鑽至背後,迅疾一掌拍在楊谷笑腰脊,楊谷笑感到後背劇痛,向前跌去。於道順勢擒住楊谷笑後頸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手上陰寒內力使出,楊谷笑瞬間半身酸麻,顫抖不止。樂境澤眼明手快,跟上前去刷刷兩劍,將楊谷笑雙臂斬下。楊谷笑一聲慘呼,痛死過去。
阿零見此情景,想起楊大哥的肝膽相照,發瘋般跳起來沖向於道和樂境澤打算以死相拼。於道冷笑著一腳斜掃,把阿零踢得直直翻滾出去。於道用尖嗓說道,「別急著尋死,你還有用。」幾個道人衝上前去把阿零和他父親二人制住。白零老父親看到這等情形,早已嚇得老淚縱橫,撲通跪倒。
柳銓看到阿零老爹,發現其樣貌似乎極為眼熟。突然腦海中閃過一人,便和於道說,「師弟,你看這人可是白老五,我瞅著像。」於道湊上來仔細端詳一番后,說道,「巧極,還真是他。」
兩人口中的白老五乃是數年前敵國大秦的兵馬大元帥白殤。白殤因為作戰驍勇,屢建戰功,秦王甚至將公主嫁給了他結為姻親。后白殤助秦滅五國,所到之處,屍骨成山,現僅余本國南趙。世人懼其威名,贊其功績,稱他為「白老五」,長江兩岸聞白老五名號無不聞風喪膽。一來二去他的外號被人叫多了,反倒沒人在意他的真名了。
但是隨著白老五位高權重功高蓋主,威脅到了秦王。白老五在一次南征趙國的戰役中致使秦軍慘敗,秦王藉以其通敵大罪將其流放關外,此後該人就渺無音訊了。而柳銓於道二人當年身為趙國子民,常年為國出力參軍殺敵,於秦趙交戰之時,曾偕同眾多江湖豪傑刺殺他,險些得手,因此識得。
柳銓見阿零老爹神不守舍的害怕模樣,心有疑慮不敢確定,遂問道,「我且問你,你可是秦國白老五?」阿零老爹沒有直接回答,只是不停哭重複哀求道,「求求眾位道爺放過我兒。」說著甚至跪下磕起頭來。
於道想起,「當年刺殺這傢伙時,在他肩頭砍過一刀」說著蹲下翻看阿零老爹肩頭,果見有疤,「刀傷沒錯,是他。」
「哼,秦國貪得無厭,屢次犯我邊境。只不過世事難料,當年的秦國元帥在君臣猜忌下流放關外,多年的折辱早不成人樣了。」柳銓搖頭說道,「秦國那昏君鳥盡弓藏,只知耍弄權謀,倘若當年信任此人,我趙國危矣。」阿零老爹剛還在磕頭乞憐,聽到這突然抬頭怒道,「牛鼻子放肆!秦王什麼身份,豈是你等小兒能夠詆毀,陛下心思休得胡加揣測!」
柳銓和於道見他突然憤怒,都感到詫異,驚訝此人竟然如此愚忠。秦王藉機害他他還對秦王忠心耿耿,甚是可悲。不過這番話也等於承認了自己就是白殤。二人想到本國趙王因為他夜不能寐,重金買他性命,此次玉樹觀看來白撿了一樁到手的功業。
白老五兀自罵罵咧咧,反倒忘了替阿零求情了。柳於二人欣喜今天一箭雙鵰,得來全不費工夫。周圍弟子見當年梟雄白老五如今這幅落魄痴傻模樣,都感到滑稽可笑。
於道這人做事乾脆,向樂境澤用手一比劃,意思處理了白老五。阿零聽到他們對話才知道老爹原來是曾經的秦國元帥。「原來我全名叫白零。」白零剛想到這,看到於道揮舞的手勢,似乎明白了什麼,又氣又急趕緊大聲咒罵喝止,可誰人又會理會他來。白零見沒人搭理也由怒罵轉為哀求,出言只要肯放過自己爹爹怎樣都可以。
於道嫌白零吵鬧,點了他的啞穴,催樂境澤快快動手。樂境澤理會於道意思,想到今日就能為死去的趙國百姓報仇,拔劍就想直接斬下。柳銓制止道,「在兒子面前殺老子太殘忍了,況且姓楊的曾經與我關係也不錯,我不忍見他死在當面,兩人一併拖到後面林中做了。」樂境澤點頭,依言將兩人拖入林中。
白零見狀怒不可遏,拳頭捏緊,指甲嵌入肉中都摳出血來,渾身氣得不停顫抖,就是口不能言。不一會兒,樂境澤提著白殤首級走出叢中。白零看得瞬間肝腸寸斷,頸部青筋爆起,目眥欲裂,頭重重鎚在地上,哭都哭不出聲來。與老爹重逢還未有一日便陰陽兩隔,而且還害了楊大哥的性命,僅一瞬間兩個至親之人紛紛離自己而去,心中只覺空落落的,彷彿靈魂都被抽走。
柳銓和於道並不在意白零悲痛,打算邊走邊合計如何拿這小子再引出劍苛。剛要動身,忽聽空中乍響,前方山石之上出現一人,正是那劍苛,依然頭戴斗笠,身背那把寶劍。
劍苛喝道,「把人放下!」
柳銓心道,該來的都到齊了,這下倒是省的找了。只是眾道士昨天都是見識過劍苛的武功,臉上紛紛現出懼意。
柳銓見眾弟子害怕,忙說道,「不要驚慌,此人身受重傷,且昨日與掌門這番劇斗,早就是強弩之末。有我和你們於師叔在,怕他作甚!」
眾人一聽確有道理,昨日兩人以命相搏,掌門回來已是內力枯竭,這劍苛定然好不到哪裡去,何況他身受內傷,現在可能只是強撐而已。
眾人雖作如此想,但是並無人敢真上前半步。劍苛對柳銓緩緩道,「你眼力不差,但是我現在要想取你們性命,依舊信手拈來,不要心存僥倖。」柳銓厲聲說道,「劍苛,你武功高我承認,但是我觀至寶遺失,我有何顏面面對玉樹觀上下和列為先祖。你且交出懷陽玉,我把這少年交於你,咱們兩不相欠。」
劍苛哼了一聲,「我做事一直我行我素,何須騙你。我內傷由來已久,僅懷陽玉能夠療傷,只是欲取懷陽玉而未可得罷了。假若我真的拿了你們的寶貝,近幾日我又何苦寒毒發作,你們也哪有站在我面前說話的份兒。」柳銓說道,「此話當真?」劍苛說道,「信不信由你,只不過我見你觀觀主行事磊落,不似你們這般下作,要是他知道你們還拿小娃兒脅迫於我,不知會作何想呢?」
這下戳中柳銓痛處,尤其樂境澤聽在耳里不由打了個寒顫。柳銓沉吟片刻,說道,「好,我信你。但是我白白把人交給你對我有什麼好處。」
劍苛說道,「與我談條件你還不夠資格。不過此事透露個消息給你也無妨。你可知道懷陽玉可療我內傷一事,是誰告訴我的?」柳銓問道,「是誰?」劍苛徐徐道出此人名字,「千機門納蘭缺。」
劍苛聲音不響,但這名字卻如驚雷一般震住了眾人。柳銓慌道,「納蘭缺!千機門副掌門!天下前三的高手納蘭缺!」劍苛哈哈大笑,見柳銓慌張不盡有些快意,道,「沒錯,我也納悶為何他要告訴我懷陽玉的事兒,為何我入得你觀禁地就剛好被你們幾個發現,為何我一路行蹤總是能被你們知曉。太多的為什麼我也想知道。我不敢斷言就是他盜了你們的觀中之寶,但此事他絕脫不了干係。咱們的兩敗俱傷就是拜他所賜。」
柳銓聽了劍苛話語信了大半,於是繼續追問道,「納蘭缺與你是什麼關係,他為何告訴你懷陽玉的事情。」
劍苛聽柳銓問,微微望天似乎是想起了遙遠的往事。出了一會兒神后回道,「納蘭缺和松柏寺那瘋癲和尚都曾是我的師父,我不過是兩大門派的棄徒罷了。」
柳銓聽劍苛如此道來,知道這下與千機門的牽連是剪不開了,看來懷陽玉確實不在劍苛身上,倒是千機門嫌疑極大,如此說來殺了楊谷笑他們反而在理了。
柳銓給於道使了個顏色,於道會意的拉過白零。柳銓大聲道,「劍苛你也算個人物,今天的事我信了你,這筆賬我玉樹觀會和千機門算清的。這小子你拿去吧,盼你不要提起今日之事,免得掌門怪罪我們。」說罷,於道隨即抓起白零,一把擲給劍苛。
劍苛接過白零,見他早就哭暈過去,不過鼻息尚存,但是手一探脈搏,發現他體內多了一股寒冰戾氣,這股內勁十分狠辣,若是不及時替他解救,不出兩三個時辰這小子就要一命歸西。劍苛大怒,玉樹觀這幾人卑鄙無恥,果然沒這麼簡單就將人交給自己。抬頭看去時,玉樹觀眾道士早走得乾乾淨淨。原來於道接到柳銓暗示,特意將自己的寒冰掌力緩緩注入白零體內。這道內力陰寒霸道,可取人性命。不過於道加了巧勁,讓其在兩三個時辰之後再行發作,到時候這股內力在這少年體內四散奔走橫衝直撞,天王老子也是救不了了。
劍苛心如明鏡,這幾個道士確信了懷陽玉不在自己身上,那就不必再用此少年要挾自己。當前未選擇和我硬拼,而是種下陰力給我出了個難題。他們知道這少年全然不會武功,若要救得少年不死,只有自己大耗精氣為他化解,到兩三個時辰后,再伺機對我動手,怕是難以抵擋。如果能拿下我,他們反更有了和千機門談判的本錢。劍苛想這柳銓心思狡詐,心機很深,是個勁敵,有機會定要除去。
劍苛昨日不慎弄丟白零,逃出火林后心中挂念,便四處尋找。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不曾想眼前已是人間慘劇。劍苛解開白零啞穴,輸了點內力給他。白零悠悠醒轉,一醒過來就哭泣喊道,「爹!楊大哥!」喊了兩聲之後再次哭暈過去,一會兒又醒轉過來,來回幾次后才勉力剋制,但仍不停在旁抽泣。劍苛面無表情,只是看著他哭。
哭了一會兒,白零止住淚水,也沒多看劍苛一眼,而是站起身子向前面楊谷笑和白殤屍體處走去。白零走到跟前,見父親只剩屍身,而楊大哥雙臂齊斷,身上全是劍傷,兩人死狀均都極慘,白零不忍多看,用手刨土想為二人埋葬。
劍苛見少年剛遭受了人生變故,傷心欲絕。於是用起寶劍幫著挖了兩個坑,埋葬了楊白二人。白零在二人墳前跪拜,許久也不站起,而劍苛也不打擾,就在旁邊靜靜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