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機卷 第十二章 風大王

千機卷 第十二章 風大王

卻說白零跪了許久,突然心頭煩惡眼前一花,人便斜斜摔倒,不省人事。

不知過了多久,白零蘇醒過來,見自己躺在一處平坦的草地上,而劍苛在不遠處坐著,此處離楊白二人墳前不遠。

此時天色已晚,白零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記得自己做了個夢,夢中與楊大哥和父親駕船海上。突然海浪濤濤,船隻隨浪飄蕩,隨時都有可能傾覆,三人費盡全力都控制不好小船,好一陣折騰后,最終一個巨浪打來,整船翻入海中,自己也突然驚醒過來。

白零坐起身來,知道剛才的驚魂一夢定是老父親和楊大哥的慘死對自己刺激太大,心中悲痛所致。白零強壓住傷心之情,暗暗告誡自己別總像個哭泣包似的哭個沒完。

白零腦海里過了幾遍日間的情景,牢牢記住了那幾個仇敵的臉,這些人他一輩子都不能忘了。他打小堅強,遇事不輕易退縮,伸手抹乾淚痕,心裡暗下決心,有朝一日定要殺了玉樹觀這幾個狗賊給父親楊大哥報仇。

「你知道自己可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么?」坐在一旁的劍苛突然說道。這是二人間今日相遇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白零回過神來,凄苦一笑,說道,「是么,可我現在還活著,看來老天爺並不想收我。」

劍苛神色無變,淡漠地說道,「活著總比死了好,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人呢,活人事,死人是做不了的。」

白零親人新喪,心頭正憋著一股子邪火,聽到劍苛一副事不關己的口吻,頓時有點歇斯底里的怒道,「你是什麼人,讓小爺我聽你說教,我愛死便死,想活就活,與你毫不相干!」

劍苛聽著他的咆哮,只是冷著一張臉注視著他,既不動怒,也不作答。

白零見劍苛不與自己拌嘴,半晌不作回應,一個巴掌拍不響,這架終究是沒吵起來。

過了一會兒,白零哼了聲道,「我不喜歡你,要不是你,我這兩天不會這麼倒霉。」

劍苛依然沒有說話,自己不想爭執,也不在乎這個少年是不是喜歡自己,救他只是為了自己心安罷了。

白零頓了頓,緩了下情緒,繼續道,「不過我做人也懂是非好壞,剛才多謝你幫我葬了我的父親和楊大哥。我這就要去找玉樹觀那些道士報仇,你我就此別過吧。」

劍苛聽了不禁莞爾,終於開口說道,「我瞧你十二三歲年紀,不過就是一個不會武功的普通少年,如何前去報仇?」

白零咬牙切齒地說道,「報不了也要報,不然我有何臉面告慰父親和楊大哥的在天之靈。」

劍苛微微搖頭,說道,「玉樹觀這些人在江湖上各個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你過去怕給人塞牙縫都不夠,到時候只是給墳頭平添一塊墓碑罷了。」

白零又急又怒道,「那我就現在學武功,學個幾年再去把他們全殺了。」

劍苛說道,「恐怕事情難如你願,剛才我摸過你的筋骨,你骨骼經絡均皆一般,恐怕就算習武也難有大作為。」

白零聽了心中一涼,劍苛是當世武術大家,此人所言必然非虛,要是真如他所說,那自己報仇的希望可就十分渺茫了。

白零轉過身來,咬了咬牙,問了一個十分實際的問題,「倘若我現在習武,要想勝過今日玉樹觀的那幾個狗賊,估計需要多久時日?」白零對武功沒有什麼概念,豈不知柳銓於道等人乃江湖上響噹噹的高手,要想練就他們那身武功,尋常人都是極難的。

劍苛看著白零,緩緩說道,「以你資質,四十歲上下該可到那樂道士境界,但柳於二人你此生都難望其項背。」白零雙拳緊握,怒道,「即便是你教我也達不到?」劍苛搖了搖頭,道,「你經絡不通,沒法修鍊內功;並且骨骼酥軟,四肢無力,外家硬功也很難有所突破,天賦實在有限,說穿了,連中人之姿都算不上。」

劍苛見白零臉色慘白頗受打擊,人又再次搖搖欲墜,不忍再刺激他,於是說道,「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不然也不會耗盡功夫前來救你。可惜我無心收徒,且有大事在身,實在沒閑暇細細教導。我瞧你人還算聰明,指點一二細節倒也不難。你身骨綿軟還挺敏捷,練習輕功較為合適。我就傳授你幾招要訣,以後至少逃命快些吧。」

白零說道,「你要是不能教直說也無妨,繞這麼多圈子幹嘛,楊大哥臨走前曾經讓我去找一個叫山野閑人的男子,他可以引我入千機門,我去那邊學藝便是。無論苦練多少年,我總有一天要手刃仇敵。」說著,恨恨地捏緊了拳頭。

劍苛失笑道,「小子不識好歹,江湖上若能得我指點的人能有幾個,你還故作姿態不領我情。並且我曾就是千機門的人,門中武功我也大都知曉。」

白零說道,「別吹噓了,我只求你一件事,既然你認得千機門,那就帶我前去吧。」

劍苛皺了皺眉,說道,「我曾立下誓言,要是破不了玉龍出水關,並且找不到殺我妻兒的仇家,是不會回千機門的。不過我知道山野閑人在哪兒,可以帶你去見他,他就在千機門總壇附近。」

「原來你這樣的身手也有對付不了的仇家。」白零感嘆了一聲,繼續說道,「那你前面說的輕功記得教我吧,可別食言,誰說謊誰是小狗。」此時白零報仇心切,想了幾想,不學白不學,若是資質不夠,那就能多學就多學一些,靠勤補拙。

劍苛一怔,剛還說不學輕功的,現在又說要學,小孩就是小孩,變化真快。劍苛搖了搖頭,並不與他計較,說道,「就怕你別到時候吃不起練功的苦。」白零可不吃他擠兌這一套,吃苦和血仇孰輕孰重自己還是分得清的。

白零劍苛二人終於達成一致,收拾了一下便一同上路。劍苛知道前往千機門的路程,帶著白零爬山涉水,一路西行。二人一個沉默寡言,一個腦中只有報仇雪恨,除非必要,一般沒有太多交流。

離開京城一段路程后,白零突然率先開口問劍苛,「你曾說我從鬼門關走了一遭,是何意思?」劍苛便把他中了寒冰陰毒的事說了一遍。

白零說道,「是你替我化解了寒冰內勁,這麼說來我還要再謝謝你救了我一命。」

劍苛卻說道,「其實不然,這也是我為何發現你經絡壞死的原因。玉樹觀那幾人知道我內功走陰柔路子,且飽受寒毒內傷之苦,所以故意用寒冰內勁傷你。我若要救你,只有將你的寒冰真氣吸入我體內,此舉會大大加劇我的內傷。說不定還可讓我毒氣攻心暴斃而死。即便我僥倖不死,他們下次再與我對敵,終也是大了不少的勝算。」劍苛用手在白零身上比劃了兩下,模仿當時吸出內勁的樣子,「但是我為你療傷,欲吸出寒冰劇毒的時候,卻發現這毒勁在你體內近乎消失殆盡,早不復存在了。」

白零奇道,「這是為何?」劍苛說道,「我為你運功時發現你身上有一半是死經脈,內力無論是好是壞俱都無法在你體內存得長久,寒冰劇毒無活絡筋脈作為傳導,自然就不起作用了。但是有利也有弊,筋脈壞死也成了你練不成內家武學的原因。」

「那這麼說來我經脈不行,反而因禍得福,得以僥倖不死了。可惜即便能因此苟活下去,不會武功報不了仇,終究還是廢人一個。」白零心中黯然,轉而又問道,「那你的內傷又是怎麼回事?可也是中了玉樹觀的寒冰劇毒嗎?」

劍苛說道,「就柳銓於道之輩也配傷我?我的內傷乃拜當年仇家所賜,時不時發作的寒毒能讓我永遠記得他。不過還好這次你未有寒冰劇毒侵入我體內,並沒加劇我的傷勢,我的傷短時間內要不了我的命。」白零點了點頭,對劍苛了解更深了一些。

白零突然想起來一事,又問道,「既然你說你也曾是千機門的人,那為何楊大哥與你並不相識,在宜月樓時甚至動起手來呢。」

劍苛看了眼白零,心想這少年哪兒來這麼多問題呢,不過還是解釋道,「當年我是刀劍部宗的首徒,與你楊大哥並不是一個部宗的,並且他階位不算高,千機門人數又多,互相不認識實屬正常。後來我離開千機門,在江湖上浪跡天涯,早就是一個無門無派之人了。」白零暗道,「原來如此。」

兩人一陣交談后,倒發現身世頗有相似之處,都有著血仇在身,同病相憐之處,關係也不像先前這般冷漠了。

劍苛帶著白零又行了幾日路程,閑暇時便將自己輕功要訣相授,讓其依樣修鍊,路途中兩人相安無事。

這日二人來到一處市鎮,按劍苛說法,那山野閑人住在離市鎮不遠的山上。兩人打算在市鎮休整一番再行上山。

午後兩人吃了點麵條,在市鎮街市中行走。白零經過幾日驚魂與山林間數度經歷生死,看著眼前的人間煙火,不免覺得恍如隔世。白零在街市四處轉轉,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劍苛為人冷靜沉穩,只是默默跟在一旁。

突然一處角落幾個孩童的遊戲引起了白零注意。這幾個孩童在玩一種拍紙遊戲。他們手上拿了許多畫著各種神魔人物的方形紙牌,幾人一堆簇擁著在地上玩著。只見人人眉飛色舞都很是著迷。而這同齡人的遊戲也一下就吸引了白零目光。

這遊戲的規則是兩人各出一或兩張紙片,通過「拍,吸,刮」等方式用手風將紙片翻轉過來,而手雖然可以觸及紙片但不能用抓的方式將紙牌直接翻轉,拍紙雙方輪流出手一次,如果誰能將場上所有紙片均拍翻過來背面朝上,就算勝利,還可以將對方的紙片收歸己有。

白零興緻勃勃在旁邊看著,看到其他人玩到精彩處還會歡呼叫好。看了一會兒,白零心中痒痒,也想下場一較高下。這時劍苛突然伸手遞來一些紙牌,原來這種神魔紙牌是周圍攤販有在出售的,劍苛見白零喜歡就買了一些給他。

白零回頭看了看劍苛,見他面無表情,於是心想,你這無情病鬼心思竟然還有這樣細密的一面。隨口道了聲謝,便一把抓過紙牌擠進去和其他人酣戰到了一起。

這遊戲看似簡單,其實真正玩過了才知道別有奧妙。此遊戲對於拍紙的力度,風力都要掌握恰到好處,力小了拍不動,力大了紙片翻幾個跟頭可能依舊是人物朝上。白零一開始完全不懂得其中關竅,輸了好幾局。但是當逐步玩了進去,就慢慢地掌握了手拍、風力等的技巧。

而且白零心靈聰敏,玩了幾局后還奇思妙想會擺出一些類似棋局的「殘局」讓對方拆解。比如一張紙片翻過來稍稍蓋住一張紙片的邊角,讓對手有一種一拍就能得手的感覺,其實很多時候這種殘局是一種陷阱,他人常常一拍之下不但沒能得逞,反而將紙片拍成對自己十分不利的局面,白零就可坐收漁利。劍苛見這小子腦筋確實機靈,可惜在練武這塊就差了遠了。

白零玩的不亦樂乎,一會兒就在這個遊戲圈裡小有名氣,周圍小孩都紛紛過來看白零拍紙。一些原本在此地自認為是「高手」的幾個少年挑戰白零都敗下陣來,完全不是對手。白零手上贏得了許多孩童的紙牌,在一旁都堆成了堆。

突然有幾個小孩叫道,「風大王來了!風大王來了!」有一個小孩頗為得意的和白零說,「風大王是我們這兒拍紙的絕頂高手,強龍終究難壓地頭蛇,你就自求多福吧。」白零一聽未生膽怯,反而興緻上來,對他們口中的風大王很感興趣。

只見在眾多孩童的歡呼中走來一個十八九歲的青年,這人上身穿著黑色皮襖,下身卻穿了一條藍色平角褲頭,衣著看上去很是不搭,頭髮亂糟糟隨風飄揚,讓人覺得十分隨性。這風大王手中提著一個裝牌大袋子,晃晃悠悠朝這邊走來。

「我聽我的左右護法說了,說今天地盤上來了個高手。大王我很興奮,害我褲子都沒穿好就跑來瞧瞧你了。」「風大王」邊說邊繞著白零前後端詳。「嗯不錯不錯,長相不俗,可做我的對手。」白零見他說話穿著滑稽有趣,且年紀較周圍孩童明顯大了好幾歲,知道他就是這兒的「孩子王」了。

白零並未答風大王話,只是揚了揚手中的御神牌,同時傲嬌地指了指背後堆成山的牌堆,挑釁地意味一覽無餘。「有點意思。」風大王暗呼,看來是要拿出點功夫讓這小子見識見識了。

風大王笑道,「小的們,都來看大王我與挑戰者的巔峰之戰,此等機會不多,都學著點,對你們的牌技長進可是大有益處啊!」風大王裝模作樣地向自己的小夥伴們吆喝著。說完就拉白零來到場中,從袋中掏出兩張紙牌,擺出架勢要與白零一決雌雄。

白零也很興奮,二話不說掏出紙牌與之酣戰。這風大王果然拍紙技巧上勝出他人一籌,但是白零也是遇強則強,兩人交手竟然互有勝負,陷入膠著。

白零一思索,開始玩起「殘局」戰術,將紙片弄出各種擺法讓風大王破解。這下風大王一時沒見過這種玩法,連輸了好幾局。卻說白零這邊又再次擺出2張紙牌分別翻蓋在了另外兩張紙牌之上。風大王心想可不能再輸下去了,突然眼珠一轉,心裡便有計較。只見他站起身來,用了全身力氣朝紙牌上方颳去,一道勁風吹過,所有紙牌整整齊齊翻了過來,瞧樣子是贏了。風大王哈哈大笑,拿起白零的紙牌喜不自勝。

劍苛站在一旁看著,這風大王拍紙的手法中帶上了內功,顯然此人身負武功。其手法拿捏恰到好處,正好讓紙牌整齊翻過,這麼說來此人在這群小孩中能做常勝將軍也不足為怪了。白零不知道風大王用武功使詐,略感驚訝,嚷嚷再戰。風大王見小伎倆未曾被白零識破,嘿嘿偷笑快活無比。劍苛想這不過是小孩嬉戲,並沒太過在意。

且說風大王自從用上內功之後,白零便負多勝少,身後紙牌逐漸減少。白零也抖擻精神,兩人紙牌從二對二,逐步升級到三對三,四對四,明顯都拍嗨了。白零為了阻擋風大王的拍功,奇思妙想設計各種新「殘局」。而風大王在適應殘局之後,又都能穩健用內功輔助贏下。兩人鬥智斗勇,從白天一直戰到日落,好不暢快。

白零擺出一個剛想好的「殘局」。這已經是他最後的四張紙牌了。見到了決定勝負的一局,風大王也想一舉拿下,所以反覆沉吟該用多大的內勁才能恰到好處,不免來回踱步思忖良久。

突然前方馬蹄聲傳來,兩名官兵騎馬在街市中經過。其他玩耍的小孩們紛紛避讓,但是地上的紙牌卻被馬蹄踐踏毀壞。白零和風大王的殘局瞬間被打亂了。白零不由惱怒,但還未來得及出聲,就聽風大王率先罵道,「哪來的狗東西,壞了小爺的好局!」

馬上的官兵見有人敢對自己出言不遜,大怒,「敢罵官兵,反了天了!」其中一人調轉馬頭,揚起手中馬鞭,直接向風大王和白零臉上抽來。白零見馬鞭到來,腦中不曾多想,劍苛所授輕功自起,身子輕輕一閃便避開了。而那個風大王不躲不避,直接伸手一把抓住了抽來的馬鞭,大喝一聲,「走你!」用力一拉,把舉鞭的官兵拉下馬來,直摔了個四腳朝天。那官兵都懵了,從沒想過還有百姓敢揍官兵的,爬起剛要發作,瞪眼瞧清了風大王的樣貌,滿腔怒火瞬間化為滿臉笑容,點頭哈腰說道,「啊,原來是曾公子您啊,小的們剛才走了眼,給您賠個不是,望您別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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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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