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呂宋女子

機艙里，宿霧太平洋航空的空姐，動作永遠都那麼簡單高效。她們安全示範通常都是急匆匆，永遠步履如飛，爭分奪秒。

我每次都注意到她們的英文登機廣播特別流利，沒有一點傳說中的口音，於是就會每次對整個菲國女子都好感倍增。

後來飛多了，就發現廣州出發的航班，中文只有不太標準的普通話錄音，最讓人忍俊不禁的是下機之前那提示：（擅自取走救生衣）將會構成犯違（法）。香港出發航班則只有英菲文的播報。

然後便是習慣性的一幕上演：伴隨著劇烈的轟鳴聲，強烈的推背感就使得我不由自主的抓緊扶手。他家的飛行員就是如此的簡單直接，從來只需要如此短暫的滑行，就一飛衝天。就那麼轟的一聲，不到一分鐘，就感覺機身已經拉起來了。

這就是菲式激情的預演，瞬間點燃你對未來的無限嚮往，壯大你一往無前的胸懷。以至於我每次都懷疑這飛機引擎是否過於強大，還是飛行員都是開戰鬥機出身呢？

遠處坐著的空姐似乎是看到我的苦笑，樹了一個大拇指表示鼓勵。空姐們都有健康的淺黑膚色，不論高矮胖瘦，笑起來都有熱帶女子特有的風情。

老實說，我是後來才覺得空姐好看的，或許是慢慢習慣了。

我一度覺得漂亮空姐太少，曾經署名Mr.Nastsy專門發郵件去質問航空公司是否歧視亞太航線客戶。

結果他們不久就把空姐制服換得更加簡潔：黃色T恤加藍色牛仔裙，草帽加藍色運動鞋。我期待的性感愈發遙遠，隱隱約約見到她們的小肚腩了。但我覺得其中一些還是有種清純混合在一起的性感，別樣撩人，而極少個別就真的穿出了極為彆扭的性感。

從我辦好手續走出移民局到現在，已記不清飛了菲國的航班多少次，有多少航班的空姐留了電話。因為每年飛行多次，而且老是固定在那二三個國家、四五個城市打轉，居然對固定的航空公司和空姐生出了莫名的依戀。

也許是害怕異域的孤單，我開始喜歡流連機場和飛機。這樣每次都能遇到有趣的人，聽到新鮮的故事。即使後來慢慢倦了，我常住在馬尼拉和宿務，菲國最大的兩座城市，也不時的在它們之間飛來飛去。

對我來說，馬尼拉是個香艷的都市，也是青春的城。無數妙齡女子從菲國各地蜂擁而來工作，或者辦理簽證，從這裡出發前往世界各地淘金。

每次我走在馬尼拉最豪華的市中心，高檔小區和購物中心、外國人連成片的別墅群，漂亮的綠地和公園、時尚而高大的建築，忽然之間就彷彿置身紐約、東京的感覺。

這裡歡場處處，貧富懸殊。紙醉金迷的酒店裡，你能想象到的驕奢淫侈應有盡有。一個旅遊局的官員曾經告訴紐約時報，紐約有的一切馬尼拉也有，紐約沒有的馬尼拉也能夠找到。其實他的潛台詞無非是超越你想象力的性，毒品，奢侈品，無比卑微和逆來順受的服務業。

然而這豪華的另一面，卻是無數年輕女孩拿著微薄工薪，付著或高或低的房租，住著一個小小的單間，甚至是上下鋪中的一個床位；或許還要支持家裡父母弟妹，有時甚至還有個要養的男朋友。

打工的單身母親處處可見，總有那麼一個或者幾個孩子依賴於她。

我每次都會感嘆，菲國女子就是這樣頑強的活著。獨立，樂觀，看她們甜美的笑，遊客們絕對想不到她們竟然還有那麼痛苦的背面。

所謂的堅韌，對她們來說是不存在的概念，因為往往無須這等強烈的心理動員，她們就已經笑著，或是近似於粗心和健忘地，度過了我們眼裡的難關。

後來的很多時候，我想也只有菲國特產的芒果，可以表現出她們。在再怎麼貧瘠的土地上，也能夠好好的生長。拚命般的渴求陽光，生命最終也結成太陽般溫暖的果實。那溫暖中還有著甜美，香氣四溢。

其實這才是我深深喜愛她們的原因，哪怕大多數的她們真過著有些卑微辛苦的生活。她們就像是背負著原罪，每天如同自我救贖般努力活著，這正是我在意的。

如果一個人，出生在艱難的家庭和複雜的社會，成長過程中也歷經艱辛，或許還受盡委屈，甚至是侮辱損害，該如何掠過以前那麼多不愉快，歡笑著繼續前進呢？

因為我一直是一個不能好好活著的人。從小到大，我總是付出很多努力，想要活得更好。

但幸運女神對我的眷顧，很難說是好還是壞。她談不上對我特別挑剔或者寬容，但在那些影響重大得關係一生的事件上，從一種破壞性的角度，倒是特別樂於助我。

她讓我汲汲而求，經歷坎坷，無所存留，好像一個從未有人愛過的孩子。好像她總愛在前路設下障礙，讓我期盼落空，讓我心思輕浮，見異思遷，一再弄丟本應珍惜的美好。於是我的春風得意就成了浪蕩悔恨，違逆人情而孤獨無助。

幾年前，我丟開了國內的一切，幾乎是奔跑著，來到溫暖的南洋。這裡時光靜靜，慵懶的流淌。我希望陽光海灘可以容納我的不開心。我盼望著一個陽光般永遠溫暖的女孩子，來拯救我出命運的泥沼，教會我她們那樂觀無謂的秘密。

我只是沒想到，這場救贖遠比預計的時間長那麼多，很多時候我會有種一生便是如此的錯覺。而Joy和陸續遭遇到的她們，就經意或者不經意，把異國他鄉的溫情那一面，為我拼出完整。

我也沒有想到，這救贖之旅，最終會演變而成那麼密集的情感交織。美好單純的感情總是太過輕快又消失得太過容易，往往來不及珍惜。就那麼短暫而濃烈的綻放，總是欣賞不夠。

而剩下的大多數日子，不是和慾望爭鬥，就是治療自己的彷徨失落。

也許我最終學會的，就是她們的若無其事，如此才能含笑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