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三月之約

黃昏時分的晚霞，不是其他地方的漫天緋紅。還是有一些白晝的刺眼，不那麼柔和。但奇怪的是，天很快就黑下來，就像燈一下子就給關掉，而前一分鐘還是白天。

這也算是我喜歡馬尼拉的一部分。一點兒也不拖拉的傍晚，和那同樣乾脆利落的驕陽，本地人火一樣的熱情。

我默默走進大堂。眼光習慣性的搜尋前台，有一種生根在那兒的熟悉，像是一處巨大的磁場。

「Frank，你回來了。」Joy歡快的打招呼，依然那麼好看的眉眼。我感覺看一輩子也不會厭倦，只會越來越喜愛。儘管我還不知道這裡的一輩子能有多長。

我朝她笑笑。「晚餐吃什麼呢？」

「我叫了Jolibee的炸雞。要不要一起呢？」她們經常吃高油高蛋白的油炸食物，在四十以前卻很少發胖而身材走樣。可能油脂是被烈日和汗水蒸發掉了吧。

「這麼好？我吃飯像馬一樣哦。胃口太大，你點的不夠啦。」

「哈哈，嗯，這麼多天了，我總看見你在對面的飯館買食物，總買很多，總是一個人默默的吃，我們都好奇這是什麼樣的滋味啊？」

「啊，沒什麼特別的，就是你們天天吃的那個滋味啊，一樣的食物，難道會有不同的味道嗎？」

「當然啦。如果你和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地方，不一樣的心情和回憶，同樣的食物，味道也會不同的。」

「哇，」我定睛看了她一會，直到我喜愛的紅暈爬上她臉蛋。

「Joy，你覺得我吃的會是什麼樣的味道？」

「我們一致認為，那是很淡很淡的味道，寂寞憂傷的氣味。就連食物本身都慢慢淡忘了的味道。屬於教士和修女的味道。但你來自C國哦，因此我想那是和尚的味道！」

「和尚！？」我吃驚的看著Joy，「你怎麼知道和尚的事呢？」作為土生土長的天主教徒，Joy從未去過C國，甚至香港。

「笨蛋，我去過泰國的啦，那裡到處都是和尚啦。你總是一個人，默默的吃飯，默默的坐著，從不主動找人搭訕，不和我們聊天。我們前台的女孩子已經是馬尼拉全城最漂亮的了，你都一點不動心嗎？要麼你是結婚了，要麼就真的是和尚啦。」

「你忘了嗎？我只為你一個人動心，也是為等你的決定才住在這裡的啊」。我故意略帶一些輕佻，回應道。

「不可能的。如果你是真的，為什麼不主動來找我？如果只是一兩句的玩笑話，無論是我，還是其他的女孩都不會當真的哦。」

「嗯，因為我以前犯過的最大的錯，就是那麼直截了當地告訴女孩子，我喜歡你。就是沒有理由地喜愛，覺得你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不好的。」

「哦，可那很好很真誠啊。」

「是嗎？」我只記得生命里第一次這樣的告白才是有效的。以後就再也不奏效了，不管是不是真心的。似乎神也只相信我一次，情竇初開就得像註定了般唯一。

「真的。在菲國，我們喜歡聽到男孩子直接告訴他對我們的感受，心意大膽直白，才顯得是發自內心。」

看吧，果然是神在幫我啊。連表白的習慣都如此的契合。對我來說就是乾渴了好久的大地，迎來了暢快的雨水，新買的鞋沒有試過也剛剛合腳。

但我還是不能只顧自己的心意，我得小心翼翼，這一次就真的那麼想要長久的感情，不能原諒自己搞砸什麼。

同時，畢竟我要學著去理解Joy。即使我存夠了滿腔的情意，卻不是一個人想給就可以給，想她要就會要啊。

「百分百的真啊。我的小Joy，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的心就不再屬於我自己了。以後的那麼多天，我都是為了你一個人再祈禱。茶飯不思，食不知味。為什麼你的心就一點沒有感受到呢？」

「哇。你真甜啊。怎麼突然就油腔滑調似的。不過就算你說的再真切，我還沒辦法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也沒有辦法判斷你的心意啊。」

菲國女孩子都是這樣，一分鐘之前還和你調笑，彷彿無關痛癢，每句問答都和那熟悉的台詞一般無二。而當你語氣稍微認真一點，她就會說出現實無比的句子。既大煞風景，又有著無法埋怨的冷靜。

我凝望Joy的眼睛。在我眼裡，這麼多天了它還燃燒著當初那種震撼我的感動。火焰幽幽，晶光四溢。溫度足以融化我層層包裹的殼。現在它有一種鼓勵的意味，因為我看見裡面慢慢有我了。

然而我又突然害怕這燃燒會殆盡，就希望它一直不會，至少在融化我之前。

「Joy，在我們C國文化里，愛需要表白和等候。細膩又真實，就像你的長發那樣長長的溫柔。我很開心能說出來對你的心意，希望真的沒有驚嚇到你。」

我其實有些不安，怕是說錯什麼一樣的。更擔心徹底的激怒她，沒有開始就要洗牌。

「Frank，這裡是菲國。一切都快快的來，匆匆地去。這會是你來到這裡等候的理由嗎？雖然你說如此喜歡我。我才畢業，工作不到三個月，真的還沒有準備好。況且，女孩子都需要一個台階，我們先從朋友開始吧。」

「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啊。上次就說好等你三個月哦。」

「好吧。但是三個月里，我要考驗你哦，看你能不能給我想要的感情哦。嗯，絕對不可以騙我哦。說喜歡我的時間裡，不可以有別的任何的女人哦。特別是逛街遇到的女人哦，她們都很熱情主動，一下子就把你的魂勾走了。」

「Ok，我天天都在房間里好吧。最多坐在大堂里，看著你，我們一起吃每一餐飯。你有假期的時候我們一起逛街看電影好不好。」

「哈哈。」Joy的笑聲總是那麼清脆，帶著好聽的歡快，總是瞬間就可以讓我開心。

「Frank，你們的文化都是這樣的大方嗎？菲國的男孩子都很小氣。即使是男朋友也不會每次都那麼照顧女孩子哦，他們都只支付自己的賬單哦。你不怕我只是想要你的款待嗎。」

看看吧，這些女孩子們轉眼之間就能說出這些現實的冷酷。彷彿感情的美好就只是寄居在鈔票的背面而已。她們就像一隻只的貓，漂漂亮亮，看著優雅。突然之間，你發現，她們也是有著吃魚的念頭。

「那些都是小事啊。如果可能，我們生活在一起，我願意每天都好好照顧你。」

「好吧，Frank，就算這是我們的約定吧。現在我們去吃炸雞了，空調的冷風吹太久就不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