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白天和計程車
窗外的陽光鑽了進來，隔著窗戶玻璃都那麼灼熱。空調的涼風習習，露在外面的手臂就感到一陣特別的舒服。我看看手機，不到九點鐘。
這裡的天亮得特別早，常常是不到五點。而夜黑的也有些早，六點過了，天光就一點兒也不磨蹭地，嗖的一聲就離去了。
而雨又那麼少。傳說中的雨季，應該是指颱風季節里的陣雨。雖然一年總有幾次颱風，卻很難突破城邊的避風港。陰雨連綿不過幾日，驟雨就是一陣子而已。
我其實也不算特別喜歡這裡的白天。
毒辣得遠遠不止是燦爛的陽光。馬路上經常塞車，尾氣衝天。嘈雜的行人，處處的垃圾，灰塵瀰漫。
各種三輪車、突突車、摩的，乞討的、遊盪的、觀光的，各種各樣的小攤店鋪，就這樣在白天里喧囂吵鬧終日。
各式各樣的人就在這烈日下，隨心所欲地鋪開了各自的活著。就像一幅巨大的浮世繪，各人的精彩兀自遊走，情節的主線總不離我們的慾望。
我們則早已經被淹沒在那些符號和圖案下了。
現在每當我再想外出散步，看著這樣的街道馬路，想想以前幾次的遭遇，也就作罷了。
公交車太少又破舊，幾乎等不到。
輕軌離酒店還遠，而且就那麼一段。即使坐上了也是通向和本區差不多，或者差不少的區域。
改裝后的吉普車叫Jeepney，是主要的通行工具。車費只要七菲元，當然遠程線路會加收，好像我聽過十五菲元的。上面時時擠滿男女老少，各色人等。
我本想省錢，也像體驗生活那樣的擠過一兩次。實在是悶熱擁擠又灰塵撲鼻，好像人肉罐頭。後來再去購物看電影就改坐計程車了。
計程車就有趣多了。第一次坐它，是從機場出來進城。
黃色和紅色的起步價高，就在到達層。而三樓可以排隊坐到白色的計程車，起步價四十菲元，而且是打表的。門口的保安會給一張小紙條，寫著投訴電話和排隊號碼以確保安全。
此後我常常坐那白色的計程車。要注意的就是寫出目的地的確切名字，和路牌號。有的司機聽力不太好，有時對要去的地方不太熟悉。然後就一定記得交代打表，須知他們是默認客人是議價的。而節假日里他們一定會開口，理直氣壯地索要超常的小費，不達目的絕不停嘴。
這些常用的伎倆，讓人明白，憨厚的面孔下往往隱藏著如此的精明。
車裡常常開著很冷的冷氣。駕駛員車技嫻熟，大街小巷開得飛快。每個紅燈都可以停下來發發簡訊。
他們好像很貪吃。也許是心理因素？堵車時間稍長就會搖下車窗，從滿地奔跑叫賣的小販那裡買水和各種零食。是不是飯點都會吃點喝點什麼。
但總是黑黑瘦瘦，合著皺紋鬍渣，笑起來也覺得有些辛苦。
然後開著開著就用曖昧的語氣撥打或者回答曖昧的電話。那頭聽起來年輕的女聲清晰而疲倦。
之後就打聽我來自何方，就會向我吹噓他有幾個女朋友，都是如何的漂亮云云。
所有的司機，無一例外。聽說我來這裡快兩個月了，就一直等著Joy一個女孩子后。就不可抑止的嘲笑，大致都是一樣的語氣腔調。
「先生，這是馬尼拉啊！每個男人都有幾個女朋友的，不然還怎麼叫男人啊。」
「天啊！你真是在浪費時間。不，簡直是浪費生命。」
一次，有個高高大大的駕駛員在接完電話后，又照例嘲笑我一番。稍後他居然不顧正開著車，把手機遞給我，為我指點解說。
「看吧，先生，這是Alexer，這是Jecica，這個是Christin。無論喜歡誰，我都可以叫她來陪你。」
「哇，她們都很漂亮，就像明星啊。」確實看起來很青春美麗的女孩子。我又有些擔心安全，不免想提醒他專心開車。
「是啊，不過她們都在很大很高檔的酒吧唱歌，也算是小明星吧。」還好他很快就轉過頭看路。
「都是你的朋友嗎？你可真厲害。」我半信半疑，也難免有些羨慕。
「哈哈，都是女朋友。」
「哇！怎麼會？怎麼可以有這麼漂亮的女朋友，還是同時幾個。」我開始認為他是在吹牛了。
「先生，這就是馬尼拉啊。她們都是外地來的女孩子，沒有親友在這裡。工作又辛苦，經常受老闆和客人的欺負。晚上總又那麼晚一個人回家，她們就需要我這樣的朋友。」他這解釋也合情合理，我可以想象得到的。
「但是你的女朋友怎麼可以陪我呢？」
「先生，這就是她們的生活啊。對了，我叫June，把我的電話留下吧。我想以後我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的。我還可以給你介紹其他的女孩子哦。」
等我回酒店裡，帶著些許求證的意圖，給Joy看June的電話，和他Facebook上面那些女孩子。Joy醋意大發，警告我永遠不許碰那些女孩子。
「Frank，這些女孩子都是很髒的。她們總是為那些白人老頭或者醉醺醺的外國佬服務哦，什麼都肯做。你不怕AIDS（艾滋病）嗎？至少STD（性傳播疾病）肯定有的！」
「Joy，我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和她們怎麼樣啊。只是覺得她們很可憐，美貌又有才華卻淪落到了風塵裡面。而June，也是太冷酷了。這是怎樣一種男女朋友呢？」
Joy沉默了一會。
「這就是生活啊，也是馬尼拉的現實。只是，我不想你卷進她們的生活。你說過要一心一意地等待我，所以你只能進入我一個人的生活。」
說完她眼裡放出堅定的光芒，照得我滿心歡喜。
「讓我們好好過我們自己那向上的生活，和這裡遠遠不同的。讓在一起的日子每天都是新的，精彩和甜蜜接連不斷。就這樣一路幸福著通向未來和遠方，最好又長又遠。」
她好聽的聲音呢喃，居然像是詩人一般的吟誦。我既驚又喜，心裡情思片片飛揚，打著天然生成的節拍。那麼自然生出共鳴，和著這些從她心間流淌出來的柔軟情意。
想到這裡，小小的幸福爬上了嘴角。剛剛好她的簡訊來催我。
「Piggy（懶豬），該吃早餐了。我買的sunny-sideupegg（太陽煎蛋）哦。」
「等等我，十分鐘就好哦。」然後我開始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