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雪花

雪花，有很多種。有一種是天上飄下來的，不是瞎子的都能看見。

天空沒有底線的暗下去，接近黑夜，有下雪的感覺，雲層低得讓人喘不過氣。但誰都知道不可能下雪的，因為這不是冬天。

很多人都喜歡下雪的天氣。

一來雪花確實很美，不光它本身很美，沾上它的古樹、殘檐、荒野、棄船都將變得十分美麗；二來雪花不會讓人覺得壓抑，它沒有暴雨的兇猛，沒有陣雨的犀利，沒有細雨的纏mian不休。如此如此，雪花一直受到世人的青睞。

正所謂「戰退玉龍三百萬，敗鱗殘甲滿天飛。」百萬玉龍戰敗后掉下的鱗片化成白雪，何等的壯觀何等的豪氣。

還有一種雪花，是看不見的。

雪花門，無疑就是這一種。

沒有人知道這個組織是什麼時候開始出現的，沒有人真正見過這個組織的基地，也沒有人知道這個組織的目的是什麼。只是很多人聽說，這個組織很神秘，從頭到腳，從上到下，從人到馬，包括武功，沒有一處不是神秘的。

如今，這片雪花飄落下來了，落在了曾經也算是一路江湖人物的村民面前。縱使他們曾經在江湖中多麼威風，如今卻不能不說十分的驚訝。他們有太多的問題想去問這些遺留下來的雪花舊部，他們有太多的猜測需要這些雪花舊部來證實和解釋。但，一切又不需要過多的解釋，既然他們選擇了隱姓埋名的再這裡生活，就已經表示他們放下了過去，放下了世人所想的一切仇恨與恩惠。

所以，沒有人提問，也沒有人回答。

沒有問題，自然就沒有答案。

木老爹覺得這事有必要和常萬青談談。

常萬青是遺留下來的雪花門舊部中資格最老的一位了。雪花門落難時，就以他為頂樑柱，才得以保存血脈。是以，他在村子里還是有一定的威望。

常萬青卻認為應該全村裡聚集起來，有必要把這些事情都公開，讓大家心裡都明白現在的處境。

一方面是朝廷的死犯，必然是要受到朝廷追查的。一方面是天子的仇人，也是很難在世上立足的。但這些人卻不知道，還有一個人，也是天子的隱患。

少君和木老爹心裡明白，但他們也不能確定，這次朝廷的出動，到底是發現了哪一部分。

面對著上百人，一張張怡然自得了十幾年的淳樸的臉，一雙雙渴望安逸的眼睛。這樣的場面，誰能忍心說出即將要遷移的消息呢。

木老爹強忍著心裡的酸痛，道：「鄉親們，近一段時間以來，朝廷鷹犬的蹤跡越來越靠近我們的山谷了，為了避免災難，我也和一些人商量過了，最好還是離開為好。這許多年來，通過不大不小的生意往來，我們在外頭也陸續建立了十幾處自己的莊園，相信只要我們韜光養晦，是能夠平安的生活下去的。」

大夥聽說在外面早就有了安排，更無所懼。

常萬青道：「十幾年了，我們本不該提。但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隱瞞的。這次朝廷來犯，很有可能是沖著我們雪花門舊部而來，所以，在撤離時，請諸位先走，雪花門舊部斷後，但請諸位把老人和小孩都一併帶走。」

話音剛落，就見一威猛高大的漢子衝到了眾人前頭，對著大夥道：「那可不行。想當年我『屠萬仙』怕過誰，如今在村子里仰仗各位也過了十幾年的舒服日子，現在大傢伙有難，你們卻叫我們先走，恐怕是沒有這樣的道理。我不贊成。反正我最後一個走。」說完屁股一坐，一臉的橫肉顯得兇惡。大夥卻道是可愛。

「屠萬仙」的名號是江湖朝廷給的。當年朝廷抓獲塗靈兒的時候，啞然失笑，此人長得凶神惡煞，卻有名字塗靈兒，此非在說百聞不如一見。

「一夜行生」依然帶著他的斗笠，似乎一年四季從來就沒有摘下來過。他來到大夥前面，低著頭道：「我們這幫江湖草莽，有幸得到木先生的幫助才能續上這本在十幾年前就結束的生命。如今，我們村子有難，別說是沖著我們這幫亡命之徒來的，就是沖著某一個人來，我葉行生也會拚死到底。我願和塗大哥共進退。「

木老爹道：「眾位也不用爭了。現在還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朝廷雖然已經到了山谷外面，但他們想大軍開進，估計還要一段時間。現在薛靈衣還沒有回來，不知道外面的莊園都到了什麼狀態。所以還請諸位等幾天再談此事。」

眾人中有人問道：「常聽木大爺說到薛靈衣，只是不知道此人到底是在做什麼？是否可靠？」

木老爹道：「諸位放心，此人也是同道中人。幾年前，我和常萬青兄弟還有薛靈衣兄弟三人突然感覺到，萬一我們山谷被朝廷發現了的話，我們就算逃離開去，也很難再找到安身之所，所以，我們三人決定派人在外面利用生意往來之便，暗自設下莊園。薛靈衣兄弟就是那時候去的，到現在還一直沒有回來過。日前我已經寫信於他，不日他就該回來了。」

眾人恍然大悟。薛靈衣在幾年前突然不見了。大夥自以為他是被木先生逐出山谷了，卻不知原來是這樣。大家越加佩服木先生了。

木老爹道：「我曾經許諾雪花先生要保雪花門諸位的安全，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的承諾就會有效。只是，我怕我還是難以完成重託。」說罷，仰天長嘆。

此時此景，在場諸位無不動容。

眾舊部在雪花門慘遭血洗時，均想將無立足之地，或是只能顛沛流離，東躲西藏。危難中卻有木先生指點迷津，落難至此山谷。後來雖知山谷也是木先生有意安排，但也只是心存感謝，並不知木先生的為人。此十幾年間，木先生更是把心思全放在木少君和孫少萍的身上，無暇顧及村莊的事情。

如今，木先生回來了。

正如十幾年前，木先生為整個山谷定下了法約，但凡違反的，只能是被逐出山谷。剛開始的前幾年裡，已經逐出去四個。聽外出生意的回來說，被逐出去的都先後被朝廷逮捕，被問斬了。至於有沒有供出木先生這回事，不得而知。只是，十幾年來相安無事，使山谷里的人都漸漸忘記了此事。

舊事重提，有人免不了要把相隔好幾年的事情聯繫起來，還是要埋怨木先生當年太過於仁慈。

但，被安排出去過的人都知道，僅僅靠一兩次的出入是不可能原路返回的。況且，他們被帶進來喝被逐出去的時候都是被蒙上眼的。

這也是木老爹細心的地方。

再細心也罷，如今還是有蹤跡被泄露出去了，木老爹也只能是想著出路。但是他也唯有等，因為他要找到穩妥的措施來安頓雪花門。

江湖草莽畢竟是行走江湖的老手，但雪花門就不同了，他們有家室有老小，只能是過著安穩的生活，不可能和江湖草莽一般四處闖蕩。

所以，木老爹得等，整個山谷也就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