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揚州·上門女婿是只狐狸精【3】
深山露重,雖說是仲夏時節,可還是透過衣物有一絲涼意,讓人不禁一個顫抖。坐在破廟門口的乾草上,陳纖皎雖說眼下流不出淚,可是鼻涕倒是一大把。「阿嚏!」掏出已經臟污不堪的嫩黃色手絹,無奈的擤鼻涕。「可惜了一塊上好的杭州絲絹。」懷著不舍之意,還是把手絹扔了。
那俠客不知是誰給他開了價錢,讓他來綁架陳纖皎。大概是運氣還算好吧,陳纖皎算是遇到有點「道義」的人,他將她扔到揚州遠郊的破廟裡,並未要她命,也未要她錢財,只是將她扔在此地。她思來想去不知是誰和她結了仇,非要這般作弄?摸了摸頸項處的酸痛,真想罵這所謂的江湖少俠。想到以前看的話本,說俠客都是行俠仗義嫉惡如仇的好人,這下親身體驗了一番,覺著都是騙人的玩意兒。「呵,什麼收人錢財,替人做事。都是假模假樣的鼠輩而已,裝什麼俠客行。」
夜已深,四周想起了一陣又一陣的「咕……咕……」聲。配合著野風,陳纖皎有些害怕又有些冷,她抱著腿坐在草堆上,看著蕭索的破廟地上都是被風吹爛的窗戶紙和雜草。看著這些東西混著土在地上被風吹起又落下,她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月光也被參天的數遮住了,伸手真是摸不著,抬眼也是瞧不見什麼。
「誒……」一聲嘆息,不知道是不是給自己壯膽還是真的無奈。側頭看向破廟裡的佛祖像,她想搬到破廟裡將就一夜,到明日天亮了,她再自己回去吧。
」什麼東西!」就是站起身拿乾草的這一會兒功夫,腳面似是被什麼東西踩了一下。她抱著手裡的草,渾身上下有一股懼意從腳底迅速竄到頭頂,僵著不敢動。「佛祖保佑,佛祖保佑,阿彌陀佛。」她站著狂念,希望髒東西都別沾上,「小女子不是有意冒犯,是遭了歹人劫持才被扔在此地。就一夜,叨擾今夜之後就走。」邊說,邊迅速抱著乾草坐在佛像下。陳纖皎抱著腿,腦袋埋在雙膝之內,告訴自己,不看,不聽,不想,不念。
「姑娘為何一人在這裡?」
聽聲音是一個年輕男子,陳纖皎壯著膽子抬頭,看到的是一個穿素衫的書生模樣的人。她猜大概是進京趕考落腳於破廟的寒門讀書郎。「是歹人劫了我,將我置於此地。」她看他是個人樣,便壯著膽子問:「剛剛是你踩了我?」
書生蹲下撿了點地上的乾草,堆了堆,掏出懷裡的打火石,「不,我剛剛來。剛才看姑娘一人捲縮在此發抖,便就詢問了一下。」火星墜落在草堆上,他吹了吹,火苗竄了起來。「現在是暖和些了吧,夜裡那麼涼,你一個姑娘家在此真是不安全。」
「那是什麼東西?」陳纖皎不敢細想,腦子裡已經演繹了一部「山海經」了。
「大概是野貓吧,山裡多是小動物,夜裡他們也要找安棲之地。大概是進門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你。」那人又抓了一把乾草放進草堆里。
就著火光,總算是亮了起來,陳纖皎挪到火堆處,烤了烤手,就著暖意,她仔細看了看這個讀書人。真是一個俊俏面孔,秀氣的鵝蛋臉上生了一雙桃花眼,鼻子不似一般男子粗曠,像是西域來的胡姬一般的翹挺。
「盯著我看作甚?」不知是這紅色的火光還是陳纖皎過於孟浪,讀書人的耳朵有些紅。
陳纖皎意識到自己的確是不矜持了點,她連忙移開目光,「沒什麼。」她看向廟外,「我看你是讀書人的樣子,你每日都住在此地,不影響讀書嗎?」
「習慣了。」那人盤腿坐下,從懷裡掏出了一隻燒雞,「讀書在哪兒都是讀,我這兒還清凈呢。」他將燒雞外的油紙展開,放在火堆邊上烘熱,就一會兒,滿屋子都是燒雞香。
饞蟲被勾上來了,「住在破廟還能吃的上燒雞。看來,你也不是很落魄。為何不去個像樣的地方住著?」陳纖皎盯著燒雞問。
「我喜歡吃雞,也喜歡這裡清凈。」扯下一個雞翅膀,「諾,給你吃一個翅膀。」
接過溫熱的雞翅膀,陳纖皎似乎有些一掃剛才的陰霾。咬上一口,外皮酥香,雞翅肉鮮嫩多汁,混著孜然香,「揚州城北的蘇記!」
「看來姑娘是吃客。的確整個揚州我就覺得他們家做雞最好吃。」書生吃了一個雞腿,讚歎:「真想每天都能吃上這烤雞,只可惜老闆一月才賣一次。就這隻雞還是我早早去排隊買來的。」
「我能再吃一口嗎?」陳纖皎滿嘴都是烤雞回味,「雞胸肉也成。」
書生覺著這姑娘有些霸道,他將雞用油紙包了包,放到自己身邊,「不行,我今日等了兩個時辰才買來的。分你一個雞翅膀都是我大發善心,你不可以得寸進尺。」
「就是吃一口雞嘛,又不是搶你錢。」陳纖皎撇撇嘴,「不給就不給嘛,我又不是非要吃。」陳纖皎伸手烤火,去去寒氣,「看你讀書人的打扮,是要趕明年開春的初試嘛?」
「想著明年試試看,但又不想被功名利祿牽絆。便有些猶豫,不知該去不該去。」書生又扯了一個雞腿吃。
「不為名,不為利,那為何要還要去趕考?」陳纖皎理所應當的認為十年寒窗苦讀就是為了功成名就的那一刻。不為名利,那為何要考?
「讀書的根本並不是為名為利,而是修自己身,養出德行和道義。多少讀書人一朝獲得了功名便忘了德行和道義,更別說修身齊家治天下了。」扯了雞翅膀,「姑娘到底是結了什麼仇家,會被人扔到此地。這個破廟可不好找。像這種地方,不是走慣江湖的劍客是不會曉得的。」
那是劍客,劍客到底是做什麼的陳纖皎就不知道了。「我也不知道結了什麼仇家,那人在夜市上假意與我交好,在看雜耍的時候給我來了一記手刀,等我醒來就是在這兒了。」她看了看外面的夜色,距離天亮還有一會兒時間,「我等天亮就走。」
終於吃到了雞身,書生不客氣的捧起來大口咬著雞胸肉。他一邊吃,一邊問:「也許是有人害你,也或許是令堂結下的仇家。不過那劍客也算是善心的,沒有要你的命,也沒有對你做什麼。」
「大概是他還念著同桌吃飯的情誼吧。」陳纖皎看著一口接著一口吃燒雞的書生,咽了咽口水,「給我吃一口雞胸肉。」
書生停下了嘴上的忙活,搖了搖頭。但是,陳纖皎兩眼水汪汪的巴巴的看著他,還不時的咽口水,他猶豫再三,同意了,「就一口」。
接過書生的「施捨」,陳纖皎將雞肉塞到嘴裡,」不愧是蘇記的手藝,雞胸肉都烤的不柴,還鮮香的很。」她一邊咀嚼,一邊繼續同書生聊著,「你一個人每天就住這兒,不害怕嗎?」
說到害怕,想到剛剛他進來的時候,陳纖皎才是真的害怕。書生啃下最後一口雞肉,回道:「我習慣了,沒什麼怕的。」待吃完雞,他看了看手上的油膩,轉頭對陳纖皎說:「我去外頭洗個手一會兒就回來,你要是害怕就挑一挑乾草,這樣火不會滅,燒的更旺。」
陳纖皎覺得這個書生一面愛乾淨,一面住在這麼破爛邋遢的破廟中,真不知道他矯情什麼。她隨口應下,便拿起一邊的枯樹枝隨手扒拉乾草堆。就著火光,她看著地上的影子,覺著有些奇怪。她想她是眼花了?揉揉眼睛,她看到書生的影子里有一個不像人的東西,她抬頭看著書生出門的背影,隱約的火光照出書生素衫下有一條黃白相雜的尾巴,長的連長衫都遮不住。那麼長時間,同她說話的竟然是個妖精。怕打草驚蛇,她捂住自己的嘴,不敢發出驚叫聲。她轉身又一次看向佛像,雙手合十,心裡默念「佛祖保佑」。
一瞬的功夫,書生回來了,看到乾草堆的火都快滅了,陳纖皎跪在佛祖像下不停小聲念「佛祖保佑」。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怎麼了?」
「啊!」陳纖皎被他嚇得一個激靈,她指著他身後的那條長尾巴,顫抖的問:「你是黃鼠狼精,還是狐狸精,還是狗精?」
順著她的指向,書生低頭看到自己的尾巴露了出來,他笑了笑,「大概是雞太好吃了,一時忘了形。罷了,你看到就看到了。」他轉身蹲下撿起被陳纖皎扔到一邊的枯樹枝,挑弄了幾下乾草堆,「我長得應該不像黃鼠狼,我自認為自己沒有賊眉鼠眼的面相。當然我也不覺得自己像狗。」
「你是狐狸精?!」這下輪到陳纖皎驚了,她一邊害怕一邊驚訝,「狐狸精不都是女的嘛?話本里說夜裡出來的狐狸精都是要找精壯男子行那事去**氣。我……我一女子,不夠匹配你們的喜好!」她拉緊衣襟,向書生的反方向挪動。
書生背著她專心的挑著乾草堆,「你是話本看多了,世間萬物,陰陽相調,有雌必然就有雄。」見火堆旺了,書生坐回原先坐的地方,「況且,我沒有你說的那種喜好。」他見她依然一副見鬼的模樣,「我又不吃人,你何必一副要去見閻王的模樣。」
「話本里說妖怪都是喝人血,吃人肉的。何況你又的確是一隻狐狸精。」陳纖皎搖頭,表示不信。
書生是有些惱了,「剛和你說了,你是話本看太多了。」轉念想到陳纖皎不過是個膽小的女子,他又何必同她生氣。「這破廟後院有一間可供休息的屋子,你要是不嫌棄可以去睡一覺。」
「不去。」陳纖皎倒是沒有那麼怕了,知道他要是真的有什麼壞心腸,也不至於和她瞎扯到現在。「誰知道你是不是衣冠禽獸。」
書生真是服了她的腦子,無奈的扔下手裡的枯樹枝,「那我去睡了,你在這兒守夜。」
「你……」坐在地上的陳纖皎,抬頭看著起身打算去後院睡覺的書生,「你一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讓我一個姑娘守夜不合適吧。」
「你不是不去睡嘛。」書生打了個哈欠,「要麼你去睡,我在這兒待著。要麼我去睡,你守夜。」好似有意的一般,他眯著眼,望著外面漆黑的夜色,說:「聽說揚州城最近夜裡鬧採花賊,不知那人會不會尋到這兒來。你膽子小,又看著沒幾兩肉……」
「好啦!我去睡,你守夜。」陳纖皎小嘴嘟著,滿臉不開心,「你好好守,不許到後院來……」
「我見過的女狐狸都比姑娘漂亮多了,小生都是對她們禮讓三分的。這點,請姑娘相信在下,也要相信自己。」說罷,書生禮貌的向後退一步,作出一個請的手勢。他其實本性不壞,剛才那一番捉弄就是為了讓陳纖皎這個小姑娘去乖乖休息罷了,只是他嘴上不饒她而已。
長得很醜么?陳纖皎摸了摸自己的臉,氣不過又說不出,只得跺跺腳向後院走去。「你好好守夜,要是你守的不好,我詛咒你這輩子都吃不到雞。不,是燒雞。」臨了快踏出後門,她還是要嘴上逞能一下。
果然是最毒婦人心。書生吸了口氣,背過身,撣了撣身上的土,「姑娘,做人不能太惡毒,起碼的厚道還是要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