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何謂愛情
時間：1999年11月3日，周六上午。
地點：河東師範大學中文系男生5421宿舍。
人物：楊重，盤腿坐在床上讀書。同學王剛（此人是班長），斜躺在床上看報。此時電話鈴突然響了。王剛爬起來，慢吞吞地走到門口，接電話。
——註：在1999年，世界上才剛出現「大哥大」不久，手機這種新生事物，在三四年之後才逐漸在社會上普及。本書里的大學生們還都沒有手機，僅在宿舍里有一個固定電話，對外聯繫多靠此電話。
——以下是王剛的電話談話內容，以及與楊重的對話摘錄：
王剛：喂，請問你找誰？……奧，我就是王剛。你有什麼事嗎？……奧，沒什麼。那天喝酒，我有一點過量了。都怨小霞和小燕一個勁地灌酒，沒個准數啊！虧了你在一邊還擔待我，替我擋了幾杯酒。……
哈哈哈！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們兩人那個酸文假醋的嬌小姐樣兒！矯揉造作，拿腔作調，一臉嬌滴滴的態度，把肚子收縮得就跟眼藥水瓶子似的！她們自己哪裡肯喝多少酒？……
真沒想到，這段時間她們倒是成熟多了，學會灌酒了！就瞅准了我這個人實在，就欺負起來沒個完啊！不過，我也不怪她們了，也怨我自己嘛，喝了好幾年酒了，還是那麼沒數。……
什麼？你聽說我吐酒了？沒有！我怎麼會吐酒？不過當時在西苑賓館時，我是有些不舒服來著，頭暈目眩的，風話是說多了一些。我也不過是借酒蒙臉，裝瘋賣傻罷了。你們這幾個小妞兒可嚇著了沒有？得罪勿怪啊！誰讓你們膽敢死命灌我這個大酒鬼來著？……
行了，這件事兒，你就別自責了，我真的沒事，我的酒量大著呢，再喝個半斤八兩也不成問題！好了，好了，別提了，我真的不怪你們，那天其實是我肚子本來就不大舒服嘛！
哎喲，對了，我問你個事。昨天我在圖書館東邊，看見你跟一個白凈臉、瘦高挑的男同學，在甜甜蜜蜜地邊走邊聊，神情羞澀而幸福，他是不是就是你最近談上的那個男朋友啊？……
呵呵！我以前只是耳聞，沒有親見過嘛！啊？真的是他？嗯，你好眼力啊！真是一個千里挑一的好男人！和我比怎麼樣？當然沒法相提並論啦！哈哈哈！人家是天鵝，我頂多不過就是一個癩蛤蟆而已！……
不是，不是謙虛。我是真的挺自卑的。我要是和你那個玉樹臨風、器宇軒昂的男朋友站在一起，我恐怕給他連提鞋也不配，我不自慚形穢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或者乾脆自尋短見才怪了呢！唉！他到底什麼底細啊？……
什麼？他是化學系1997級的，比我們高一級？你是跟他怎麼談上的啊？快說吧，別不好意思，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老實交代，讓我這個當大哥的好奇心得到一點滿足，呵呵，也是讓我這個當大哥的替你高興高興嘛！……
奧，是這樣啊，過程還這麼曲折浪漫呀，蠻有詩意的嘛！……好！好！這件事足可以證明他對你是付出了真心的，你可一定要把握好他喲！呵呵，簡直是奇貨可居嘛！我恭喜你們這一對新人！……
好好，不說了，說是「戀人」還不行？儘管事實上……哈哈哈！你有了男朋友，怎麼也得讓他跟我見個面，認識認識吧？……好，那你什麼時候請我吃飯啊？……
什麼？你說這話什麼意思？——怎麼老是我讓你請客？呵呵，做妹妹的這話也太沒數了吧？我明確提出讓你請客，一共有幾回啊？哪一回不是我請你們幾位大小姐？……
好好，這個不爭了，你到底請還是不請？……好，你還算識相。不過今晚我沒空，我要去做家教呢！那麼就明天晚上吧！……
什麼？幹嘛要去做家教？好小姐呀！你以為你哥哥我還是那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富貴人家的孩子嗎？……
你當然有的是錢，不在乎這個，我可是賺一點是一點，減輕一下家庭的經濟負擔嘛！你大哥我今年都二十三歲啦，我有些小學同學早就參加工作賺錢養家啦！……
好了，不多說了，總之是恭賀你啊！對了，明晚你把小燕、小霞也叫上啊！拜拜。
（掛下電話，面帶笑容，怡然自樂地回到床上躺下了。）
楊重：（放下書本，凝視王剛，諂媚地笑）
誰來的電話呀？三哥？聽著怎麼這麼親密？
王剛：（得意地笑）
是程芳那個小騷狐狸呀！她勾搭上了一個男朋友呢！
楊重：（故作驚詫）
怎麼？程芳？她不是你的崇拜者嗎？我記得不就是去年追你追得都快瘋了的那個白白胖胖的女孩子？你們不是同鄉嗎？什麼時候成了哥哥妹妹啦？
王剛：（哈哈大笑）
什麼追不追的？本來就不過是同鄉同學嘛！在一起來往了幾次而已，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什麼「崇拜」、「追我」，你從哪裡聽來的？你難道不知道我們早就是兄妹相稱啦？
楊重：（撇嘴嗔怪）
嗨，三哥，你快算了吧！少裝蒜，你的那些風流韻事，咱宿舍里誰不知道啊？誰不知道程芳深愛著你呀？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好好一個漂亮姑娘，咋就讓她飛到別的高枝上去了呢？
我還記得去年，程芳不還時不時地徑直來咱們宿舍找你玩兒呀！嚇得我們平時都不敢只穿著大褲衩子來回晃蕩了。就怕赤身露體嚇著人家女孩子呀！當然啦，那麼感性逼人的女孩子，恐怕早就不害怕男人的身體了，也許人家什麼都經歷過了，早就習慣了男人了吧？哈哈哈！
王剛：（皺眉，嗔怒，語氣嚴峻）
嗨！老四，你少說這些不正經的話行不行？人家程芳還是個挺純潔的女孩子呢！雖然說現在終於有了男朋友，可是也不過才幾天的事嗎？……唉，實話告訴你吧，程芳確實追求過我，去年她簡直追了我半年，情書都寫了好幾十封呢！呵呵，待會兒我拿給你看看。
其實何止是到咱們宿舍里來呀！她簡直是糾纏著我，我走到哪裡，她就跟到哪裡去呀！有幾個星期天，我到黃台電廠一個同鄉那裡去玩，她竟然也跟了去！嗯，程芳也認識我那個同鄉朋友的。
不過，我雖然並不討厭程芳，可也實在是談不上喜歡她。我知道她其實是個很小性子的姑娘，泡了她可不是白泡的，要是不負責到底，弄不好可真是要出人命的呢！
再說了，從去年年底以來，我可是幾乎全部身心都用在追小麗上了，哪裡還有工夫，有心情去腳踏兩隻船啊？咱也不是那種花心大蘿蔔啊！
楊重：（豎起大拇指，讚美欽佩之情溢於言表）
是啊，要不我怎麼會經常對人說，三哥是浩氣凜然的男子漢，持身端謹的真君子呢！這種情況要是那些花痴小人啊，早就兩面三刀上下其手啦！放著這麼一朵又白又嫩含苞欲放的花兒，不肯採摘，錯過了不後悔才怪了呢！現在像你這樣的正人君子還有幾個呀？！
呵呵，要是我的話，早就搞掂她了！當然了，我也確實挺喜歡這個妞兒，又白又胖的，多麼感性迷人呀！真是可惜了，現在人家名花有主啦，咱們是再也無緣無分啦！三哥呀，難道你內心裡就不覺得有點遺憾嗎？
王剛：（搖頭，嘆息，恍然若失）
唉！得了吧！你可別再提這檔子事了。求你啦！程芳這個姑娘是不錯，可是她並不對我的胃口啊！她現在有了男朋友，我只會為她感到高興，只有祝福她。而且我也算是放下了心，省得她再來騷擾我啦！
楊重：（緩慢點頭，表示勉強理解）
不過，三哥呀，像你這樣豪邁的男子漢大丈夫，居然至今還沒有確定下「老婆」是誰來，也太那個有點講究了吧？……反正我有過這種體會，看到先前與自己有過瓜葛的女孩子們紛紛飛向別人的枝頭，我的那個心痛啊，簡直難以言喻！
說起來，那個小麗也真是不長眼啊，像你這樣萬里挑一的好男人，她還不肯要，是不是太傻、太怪、太沒眼光啦？我看倒是小霞、小燕，對你還有那個意思呢！
王剛：（黯然長嘆）
唉，小麗那個姑娘啊，就是太高傲了。她現在是仗著漂亮，脫俗，好學，而看不起我這個學習成績很一般的小官僚。她只想憑著學習成績，憑著考研究生而青雲直上。也許她以為，就算她將來考不上研究生，憑她的美貌，也一定會找個好工作，一定會嫁個好丈夫的吧！
但是，她錯了。我斷定，如果她不選擇我，她必將會懊悔痛苦一生。因為她與我們系裡的領導沒有什麼接觸，誰會推薦她去什麼好單位呢？我作為班長，學生會副主席，將來我是想上哪裡去，就可以上哪裡去的。我跟系主任的關係熟著呢！
也就是說，小麗的前途還渺茫得很呢！到了將來有那麼一天，她高不成低不就的，在大學時代談朋友挑花了眼，看到一個有一個的好處，一個也有一個的缺點，她恐怕會一直耽擱下去呢！我敢斷定，最後的悲哀結局就是自古以來常見的那種社會現象：「好漢無好妻，賴漢攀花枝。」
楊重：（連連點頭）
嗯嗯，我也覺得小麗對自己的前途，還沒有仔細周密地估量過。算了，不說她了，人各有志，不可強勉；蘿蔔白菜，各有所愛嘛！我看你也不必再為追求小麗失敗而傷心了。倒是小霞和小燕這兩個姑娘，你趕緊選一個作為女朋友才是正經。
王剛：（搖頭苦笑）
我還傷什麼心啊？！我現在也逐漸開始疏遠小麗了。對這種冷淡寡情無情無義的蠢笨女子，還有什麼可牽挂的？
至於小霞小燕這兩個姑娘嘛，說實在的，她們對我確實都是有那麼點意思的。可是呢，這個你可別給我傳出去了啊！——不知為什麼，我心裡也喜歡不起她們來。雖說我經常與她們在一塊逛街、閑聊、喝酒，但是，我真的愛不起來。
唉，我對她們倆幾乎是平均用力，感情難分伯仲。我這個倒也不是三角戀，我只是想考驗一下她們，看看到底是誰對我的愛情更深一些。總體來說我們仨的這段交往相當平衡。
不過單純從外貌來說，我更傾向小霞一些，她也對我似乎更親密一點。至於小燕吧，她也不醜，可惜似乎太胖了一點，她的腰，她的骨架，顯得有些粗大了。
楊重：（表情很是羨慕）
有這麼多姑娘喜歡你，真是令我羨慕嫉妒恨啊！我咋到現在，還沒有一個姑娘對我青眼相加呢？……呃，我也覺得小霞比較適合你。你怎麼還不向她表白，勇敢地說一聲「我愛你」呢？
王剛：（撇嘴，哂笑）
嗯哼！什麼「我愛你」呀？你懂什麼？男人是永遠不能對女人明確表白的！用語言表達愛情是最蠢笨的做法。再說，誰知道小霞心裡的真實想法究竟怎樣啊？我還不敢斷定，她是不是想利用我的社會影響力。再一點呢，我不說出口，並不是我怯懦，說穿了，是我心裡一直還沒有培養出那種感覺來啊！
楊重：（小心翼翼）
唉，三哥，我說句不大中聽的話啊，我只是有點奇怪，像你這樣的在咱們系裡威風八面的實權派人物，怎麼還沒有外班的姑娘明確地主動向你發起進攻呢？她們難道沒看出來，你是個未來的政治家嗎？難道她們不想得到你這樣的前途不可限量的大人物嗎？
王剛：（冷笑，唏噓感嘆）
唉！恰恰相反。也許正因為我太善於玩弄權術，一心想當個政客了。貌似我很陰險，其實我是霹靂手段，菩薩心腸。於是絕大部分溫婉的小女人就不敢愛我了。她們也許真的懼怕我這種氣勢咄咄逼人的「野心家」吧？
楊重：（鄭重其事，故作老成）
對，三哥的這個分析太客觀太深刻了！真是揣摩透了女孩子們的心理啊！也許小麗就是這麼想的：你能夠在她面前呼風喚雨，那麼在別的女孩面前也會這樣。於是感覺與你的關係就是一個不穩定的前景，她們覺得沒有安全感。
她們這些雛雞啊，只知道安樂舒適的低矮的草窩，哪敢像雄鷹一樣棲居在高高的枝杈上？！不過，你放心，天涯何處無芳草？總會有欣賞你的，慧眼識英雄的，值得你愛的，美麗而聰慧的偉大女人出現的！
王剛：（有些激動，語調激昂）
謝謝你，老四！你對我說的這番話，是甜到我的心坎里去啦！你真是我的知音啊！我近來的一些困頓、苦悶、迷惘，簡直被你的這一番話，鼓舞激蕩得一掃而空啦！
楊重：（聲音鏗鏘，些微媚笑）
此之謂英雄相見，惺惺惜惺惺嘛！我是最理解你的朋友嘛！朋友之間當然要互相支持幫助啦，我學期末的綜合測評打分，將來的工作推薦什麼的，還得靠你費心操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