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願望
沒人搭理她,泌茹一個人興味盎然的喋喋不休:「哥哥,你也喜歡這隻貓嗎?她真好看。我看見她的靈魂了,妖魂也看見了哦!本體好軟萌啊,我要拿去玩嘛,哥哥,你今天才回來,是沒看見當時……」
「泌茹!」瀾澤扯了扯嘴角,涼薄的目光射向她,「喜歡,為什麼任由她傷成這樣?」
「我……」泌茹絞著手指,眼睛狡黠的轉悠,顧左右而言他,「這些年你去哪了嘛?為什麼一回來就趕往阮歸絕地?」
瀾澤沒有回答。泌茹親熱的挽起他寬大的衣袖,抓在手裡擺弄。
「別不理我啦,我太無聊了,那些人都不陪我玩兒,我想找人說話才放外人進來的,要不是他們用斷腿嚇我,我又怎會私自將人關在阮歸絕地?」泌茹委屈巴巴的撒著嬌,「我當時敞開懷抱準備迎接他們,揚起燦爛的笑臉,誰想一雙帶血的斷腿『啪』地一下甩在我臉上……嗚嗚嗚……哥哥,我當時差點嚇暈了……」
瀾澤又是一記冷眼過去,恨鐵不成鋼:「還想騙我?你幾時被嚇到過?你那暴脾氣,當時若不是菩兒拚命攔著你,你是不是又該犯忌了?」
聞言,泌茹悻悻的收回手,瀾澤的衣袖自然的耷拉下來,在風裡飄揚。
泌茹眼底泛起淚光,開口想說什麼,還是閉上了。
雨之感受到蓑揶的妖魂不再虛弱,實體的透明度也開始緩和,心下舒了口氣,對瀾澤那隻手多看了一眼。
蓑揶的氣息在變強,靈魂變得充盈起來。
蓑揶好像在無盡的黑暗裡被拽了一下,往某個鋪滿陽光的地方飄去。那裡隱約站著一個人影,束手而立,輪廓俊挺,身高腿長。
她開始以為是父尊,就一直往那個身形衝去,卻撲了一個空,隱約聽見那人說了句:「為什麼來這裡?」
聲音有些熟悉,卻想不起是誰。那張面孔驟然清晰,清麗的五官,雌雄莫辨,濃眉大眼,睫毛撲閃,嘴唇涼薄,下顎稍尖。
「你是誰?」蓑揶問。
「你不該來這裡。」清冷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好聽。
「為什麼我好像認識你來著?」可是記憶里實在找不出這樣一個人。是誰呢?
「回去吧。」那人避開了她的直視,背轉身去,聲音開始忽遠忽近。
蓑揶總覺得,她必須弄清楚,否則很可能再難有機會知道……
強烈的慾望讓她很快飄到他的所在,抓緊那片火紅色衣料,眼睛睜得老大,瞪向那個人的面孔:「你到底是誰……?」
她只看見那人眼底清明,不帶雜質,涼淡的聲音慢慢的道:「你只需要記得,我們曾相處過二十一載,而那些平靜的時光,是我最快樂的日子。」
「二十一載……你是誰……」不知道為什麼,聽到他的聲音,她想哭。
「回去。」這次的聲音是真的從遠處飄來的,那人似乎不見了。
睜開眼,淚意尤在,眼前是雨之那張透露出擔憂的臉。
怔了幾瞬,她笑了:「惡魔,你沒丟下我……我還活著。」
「傻貓!」雨之那張消瘦的臉上掛著他眼尾划落的淚。
惡魔哭了。
「哼,要不是我哥哥大度,我非讓你們死無全屍!」泌茹說完,咬著下唇,示威似的昂起頭。
「她是誰?」蓑揶感覺自己昏睡時哭了很久,因為她眼睛酸澀得難受,看什麼都有點模糊,夜視的能力也開始下降。
「泌茹。」
兩個字一筆帶過,雨之不想再提。
有關他們的遭遇,現在的局勢不適合告訴蓑揶,罪魁禍首是面前這人。
「你哥哥是?」蓑揶問。
少女抱著肩有些驕傲,提起她哥哥時,語氣里都透著崇敬:「是我哥救了你。你可要記好啦,救你的人名喚瀾澤!等你回了家鄉啊,一定要刻碑日日參拜,牢記我哥的大恩大德。」
聽見少女嬌蠻的口氣,蓑揶倒覺得莫名的親切,從來沒人那樣和她說話,這性格,和她真投機啊。
要不是大病初癒,身體還很虛弱,最重要的是沒有腿,否則她一定好好和泌茹把酒言歡個數月。
蓑揶僥有興緻,揚眉問:「瀾澤是哪兩個字?他又是何模樣?不知道這些的話,我又如何給他刻碑?」
少女卻不想再聊,只覺得蓑揶是在找事。哼了一聲,踩著祥雲,飛下山頂走了。
崖頂只剩下雨之和蓑揶兩人,蓑揶問:「他哥哥呢?」
「治好你就走了,他好像有其他事情要忙,走得很急。」
「喔……為什麼你好像瘦了許多?」蓑揶看著雨之,笑了笑,手撫上他的眉眼,細細打量。
雨之任她觸碰,一直保持抱著她的姿勢,似乎手臂從不會酸痛。雨之神色複雜,動了動嘴唇,猶豫著,還是說道:「你的腿……你怪我嗎?你……相信我,我一定能還你一雙更好看、更適合你的腿……對不起。」
蓑揶有些動容。
「我感覺,睡了很久……是你一直背著我嗎?累不累?」
兩個人抱著哭成一團。
遠遠的,有一雙清冷淡泊的目光望著他們,那個人站在山下某個屋舍里,開著窗戶,一直看著山頂。一身火紅外袍掛在身上,袍角拖在地面,他的一隻手撐在窗沿上,另一隻手仍舊握著腰間束帶上某個掛件。
他深深的吸納一口氣,面上一片清涼寡淡。
「哥哥!」少女推門而入,掀開裡屋的帘子闖進來,看見站在窗前的男子,她從後面抱住他,「你好難回來一次,那六個叛徒可鬧騰了,為什麼不讓我處死他們?你去了哪?我好想你。」
瀾澤慢慢扒開那雙手,轉過身,一瞬不瞬的盯著她。
泌茹被看得有些發毛,站直了身體,動也不敢動。半晌才道:「人不是沒事嘛?就算你沒回來,我也不會讓他們死在阮歸絕地,我不會濫殺無辜……哥哥相信我……」
女子聲音越來越小,好像也知道自己的確做得不對。她低下頭,不敢去看瀾澤那雙凌厲的眼。
明明身體骨看上去弱不禁風,臉蛋也是嬌俏可人,可偏偏玩心太重,脾氣暴躁,即使禮儀得體,卻常常行為不知深淺、不明輕重!
瀾澤心裡一陣嘆息,有這麼個妹妹,不管還不行。
「她的腿呢?」
泌茹瞬間抬頭,驚愕的看著他。
「哥,你不罵我?」
瀾澤一甩衣袖,冷哼一聲,踱步往屋外走去。
泌茹立馬追上去,支支吾吾道:「我……我給她做一雙腿好不好?」
瀾澤猛地回頭瞪著她:「沒了?」
泌茹又迅速低下頭,雙手交叉著,腳尖在地上畫圈圈,咬著唇角說:「跟你說了嘛……當時……那腿砸到我了……我……就……就……」
結結巴巴的說著,聲音越來越小,到後面就沒聲了。空氣凝結了好久,她哥哥動也沒動,她也不敢先動,只好說:「那六個叛徒餓了……」
攝人的氣壓襲面而來,泌茹猛地閉上眼睛,皺著鼻子咬牙說:「餵給那六個叛徒了!是沒了!但……啊——」
靈魂的撕裂,骨骼的破碎,肉體的分割……疼……
「哥……」
她不敢相信……為什麼……
少年拿起那兩條纖細白皙的腿,腿根還流著炙熱的血液。
他滿意的看了看妹妹的腿,面無表情的看向地上抽搐的妹妹。
「早該讓你知道,不該屠害生靈。做錯的每一件事情,都是要付出代價的。」瀾澤的聲音那麼寡淡無情。
泌茹絕望的呼喊:「憑什麼!我說了可以給她做一雙,我不疼嗎?哥,你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
瀾澤的一隻手輕輕的撫摸腰間掛件,看著那雙腿,目露溫和,也只是轉瞬即逝。
抱著那雙剛取下的腿,他轉過身,決然離去。
空氣中只回蕩著瀾澤清冷的聲音:「你去給自己做一雙,不好嗎?你早該受點教訓,以後才會收斂。」
「哥——」泌茹趴在地上哭喊,眼裡有恨意攀爬,淚水沖刷著心底的絕望與痛苦。
黑暗給了月色幾分凄楚,在這個被日光遺忘的地方,少女的鮮血流了一地。
一個瘦小的身影從參天的榕樹後走出,向泌茹走來,他扶起地上的泌茹,小聲的喊:「聖女……」
泌茹一雙眼睛沒有什麼神采,獃獃的看向那人。
「菩兒。」平靜的聲音,沒有情緒。
與往日那個潑辣任性的女子全然不同。菩兒心裡也很難受。
他是聖女的護法,卻眼睜睜看著聖女在他眼前受傷。
「家主他……也是為了您……」菩兒勸慰道。
泌茹的眼神很麻木,既沒再哭鬧,也沒有認同。
「家主他許是有難言之隱,您知道的,他常年在外為了我們的族人而奔波……他很難的……」菩兒只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哈哈哈……」泌茹僵硬的笑了笑,卻再無往日一絲神采。
精緻的五官擠眉弄眼,那抹笑容卻比哭還難看,她的手絞著衣袖,指甲劃破了蠶絲布料,幾根指甲陷進手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