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節哀
說著,賀樓族長的臉上露出了幾分威脅的凶光來。
趙十柱眼底深處的飛快的閃過一絲不快,面上卻依然賠著笑,說道,「賀樓族長,若是現在我帶兵闖進去了,摩奇追究起來,我最多就是丟了烏紗帽,可你難道就不為賀樓家考慮考慮?要是將摩奇得罪的狠了,日後賀樓家在漠北的生意,怕是……」
一番話傳進了賀樓族長的耳中,讓他被憤怒徹底壓制住的理智漸漸的回來了幾分。
沉眸看了回頭巷幾眼,他總算是打消了讓趙十柱立刻帶人衝進去捉拿清風寨匪徒的念頭。
可是一想到自己兒子被送回來的時候,連個全屍都沒能保住的模樣,他卻又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
殺子之仇,他如何能就這麼算了!
滿是陰鷙的抬起頭來,賀樓家主看著面前的趙十柱,陰聲怪氣的說道,「難不成,我就這麼放過他們?」
趙十柱笑著搖了搖頭,往賀樓族長面前靠近了些,壓低了聲音,附在他的耳邊,輕聲的說了些什麼。
聽完了趙十柱的話,賀樓族長抬起頭來,眼底存著幾分疑惑,問道,「這法子當真行得通?」
趙十柱自信滿滿的一笑,說道,「只要賀樓族長按照我說的辦,屆時咱們裡應外合,定然能為令公子報仇的。」
站在原地思索了良久,權衡了一番利弊,賀樓族長終究是鬆了口。
他看向趙十柱,冷聲說道,「如此,就有勞趙大人了。」
說罷,他便轉身離去,籌備著趙十柱與他協商好的事情去了。
看著賀樓族長離開的背影,趙十柱的眼底漸漸綻開了陰狠算計的光芒。
轉頭朝著回頭巷的方向看去,一張臉上漸漸露出了讓人膽寒的笑容來。
三天時間轉瞬即逝,天色還未大亮,張曀仆阮寧和長弓三人便被幾個異族大漢請到了摩奇的大帳中。
帳中,摩奇斜倚在最前方鋪了獸皮的椅子上,面前的桌上擺放著剛烤好的羊肉和新送來的馬奶酒。
在他的右下方不遠處,一個風塵僕僕的大漢,正在大口大口的喝著水。
見著張曀仆三人進來,摩奇將剛插起的烤羊肉喂進了嘴裡,細嚼慢咽吞下去之後,轉頭看向那喝水的大漢,啞聲說道,「將你打聽的消息告訴他們。」
那大漢點了點頭,看著張曀仆,問道,「閣下所尋之人,可是薛延陀部落的小郡主壹利咥瑪?」
聽到這話,張曀仆的心情瞬間激動了起來,雙眼冒光的看著那大漢,急切的問道,「可是有消息了?」
那大漢欲言又止,抬眼看了看正在慢條斯理切著烤羊肉的摩奇。
摩奇卻像是沒有察覺到他的視線似的,低著頭,專心致志的把玩著手裡的短刀。
那大漢長出一口氣,轉頭看向張曀仆,說道,「三年前,薛延陀部落遭遇不明軍隊襲擊,幾乎全族覆滅。小郡主壹利咥瑪被人帶走,卻因為趁夜逃走被發現,身中數劍,跌落萬丈懸崖。」
聽到這,張曀仆面上的激動喜悅瞬間消失的乾乾淨淨,怒睜著的一雙眼睛滿是不敢置信的看著那大漢,怒聲喝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的消息肯定有問題,她絕對不可能……」
見著張曀仆有些發狂的模樣,阮寧嘆了口氣,走上前去,輕聲勸慰道,「你先冷靜一下……」
然而,阮寧的話還沒有說完,張曀仆便轉身瞪著她,怒聲吼道,「你讓我怎麼冷靜,我在大漠之中尋了她整整三年,就是為了帶她回家。可是現在卻告訴我,她早在三年前就已經……就已經……」
「身死」二字,張曀仆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也始終無法說出來。
他是負責駐守薛延陀部落的幽州長史之子,母親又是薛延陀部落的人,正因為如此,他自幼就認識薛延陀部落的小郡主壹利咥瑪。
他們兩人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前些年還約定等她長大了,他便如同父親迎娶母親那般,將她娶回家去。
可是,還沒有等到她長大的那天,意外便發生了。
薛延陀部落被人突襲,死的死傷的傷,父親也因為遲遲等不到援兵,而戰死沙場。
而他,因為在危急時刻被父親的部下用快馬送走,除了見到那軍隊領頭人臉上的刀疤之外,便再也不知道任何別的事情了。
當他好不容易甩脫了父親的部下,悄悄的返回,見到的卻是一片被大火焚燒殆盡的荒地,和無數熟悉面孔的屍體。
那些面孔,不久前還和他一起圍著篝火載歌載舞,給他講著大漠和草原上那些傳奇的故事,可轉眼間,卻已然成了一具具焦屍,帶著滿身的驚恐,死不瞑目。
那個時候,他拼著滿身的力氣,將父母家人和那些熟人的屍體盡數埋在了大漠的深處,卻唯獨沒有見到壹利咥瑪的屍體。
一瞬間,一股莫大的希望將他籠罩住。
沒有壹利咥瑪的屍體,也就意味著她還活著。只要她還活著,他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也要將她找回來。只要找到了壹利咥瑪,或許就能知道,他們的仇人是誰!屆時,他便可以為父母家人報仇了。
正因著這樣的信念,這三年來,他走遍了大漠上的每一個城池,將能打聽的地方都打聽了。
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到頭來,唯一一次打聽到壹利咥瑪的消息,竟然是他的死訊!
這樣的結果,讓他如何能接受得了!
張曀仆蹲下身來,將臉埋在了手心,微微顫動的身子,將他的不甘盡數展現了出來。
阮寧走上前去,輕輕的拍了拍張曀仆的肩膀,說道,「節哀。」
那帶來消息的大漢是摩奇的人,所言定然非虛。
雖然她不知道這個消息對張曀仆而言的打擊有多大,可是看著他那般頹敗的模樣,心底卻很是不好受。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安慰的話,可張嘴之後,卻又覺得說什麼都不合適,無奈之下,她也只能說出「節哀」這兩個不痛不癢的字來。
良久之後,張曀仆的情緒漸漸的平穩了下來,緩緩的站起身,對著摩奇和那帶來消息的大漢點了點頭,道了聲謝,隨後轉身離開。
他想要的消息已經打聽到了,再留在這裡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見著張曀仆離開,阮寧對著摩奇施了一禮,跟了上去。
看著三人走遠,那大漢抬頭看著摩奇,有些遲疑的問道,「先生,就這樣讓他們走了?清風寨的事情……」
摩奇將切好的烤羊肉喂進了嘴裡,慢慢咀嚼著。半晌之後,他才輕聲說道,「清風寨大當家親口應承的事,不會有變。」
許是想到了什麼,摩奇切肉的手頓了頓,看向那大漢,輕聲說道,「派人暗中盯著,別讓他們在西城出事。」
那大漢點了點頭,恭敬的向摩奇施了一禮,便轉身離開了營帳。
不多時,三人便從那道不起眼的小門走了出去。
小門外,回頭巷中的人見到三人,眼底的好奇之色越發的多了起來。
阮寧看了長弓一眼,他便點了點頭,朝著一處出口而去。
「你……」阮寧看著明顯萎靡了許多的張曀仆,欲言又止。
幾瞬之後,張曀仆沙啞的聲音傳來,「無事。」
阮寧低嘆一聲,又問,「接下來你什麼打算?」
張曀仆停下了腳步,抬頭看了看天空,面上突然多了幾分迷惘。
「若是你沒想好,就跟我會清風寨吧!」阮寧的聲音輕輕的飄進了他的耳中。
他轉頭朝著阮寧看去,眼底的神色有些複雜。微動的嘴唇彷彿是要說些什麼話,卻又好似沒有組織好語言似的,遲遲沒有開口。
阮寧爽朗一笑,看著張曀仆,半是認真半開玩笑的說道,「為了幫你,我可是許了清風寨三成的收益出去。這筆賬,你總得想辦法還清了才成!」
聞言,張曀仆搖頭苦笑,道,「成!我隨你回清風寨還債去!」
兩人正說著,前去打探的長弓快步走了過來。
抬眼看了看兩人之間的氛圍,張弓低聲說道,「守在外面的人都撤了,西口那邊還有幾匹快馬,估摸著是摩奇準備的。」
阮寧點了點頭,說道,「此地不宜久留,先回清風寨再說。」
三人左右看了看,沒發現什麼異常之後,便朝著回頭巷的西口而去。
有了摩奇的保駕護航,三人輕而易舉便出了西城,揚鞭策馬,一路朝著斷魂山清風寨的方向而去。
就在三人從回頭巷西口離開的時候,回頭巷的另一處入口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熟門熟路的走到了回頭巷深處那扇絲毫不起眼的小門外,看著守在門口的壯漢,笑著說道,「煩請通傳一聲,西城縣令趙十柱求見。」
門口那壯漢看了穿著便服的趙十柱幾眼,不似阮寧三人來時那般前去通傳,而是直接說道,「跟我來。」
趙十柱理了理衣袖,跟在那壯漢的身後,抬腳邁進了那扇小門中。
不多時,從回頭巷中悄悄離開的趙十柱,回府衙帶了一隊兵,徑直出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