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買命錢
與此同時,賀樓家中哀樂不斷,悲戚的哭聲從大堂一直傳到了門外。大堂的正中間,立著一具上好的棺木,封的嚴嚴實實的,隱隱之間,還能聞到一絲腐臭。
棺木前面,賀樓家上至嬌妻美妾,下至家丁僕役,盡數披麻戴孝,幾分真幾分假的伏地嚎啕。
賀樓家主站在那棺木前,面色陰沉,眼底恨意滔天。只見他緩緩抬起手來,輕輕的撫摸著那棺木,嘴裡低聲呢喃道,「兒啊,你放心,我定要將清風寨那些賊人的項上頭顱盡數取來,為你陪葬!」
約莫到了晚間,幾個神秘兮兮的壯漢大搖大擺的走進了賀樓家。
賀樓家主將那幾人帶到了書房,交談了足有小半個時辰。那幾人出來后不久,拿著幾口大箱子,將賀樓家的金銀財寶一一裝了進去,一言不發的帶走。
賀樓族長的一個美妾看著裝在箱子里的珠寶首飾不斷被人帶走,眼饞不已。忍耐了許久,還是沒有忍住的問道,「家主,這些寶貝,可是賀樓家的半數家產了。就這樣讓這些人帶走了?」
賀樓族長一把將膩歪到自己懷裡的美妾推開,眼帶薄怒的罵道,「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這些東西,是買命錢!」
賀樓族長看著大堂中成箱成箱被抬走的金銀珠寶,眼神漸漸的深邃起來。
清風寨的人敢殺他的獨子,就必須要付出代價來!別說是半數家財,只要能讓清風寨付出代價,就算將全部的家財都搭進去,他也在所不惜!
張曀仆阮寧和長弓三人,離開西城之後就片刻不停的朝著斷魂山清風寨的方向趕去,一路上除了停下來喝口水吃點乾糧,便再也不做任何停頓。
五日之後,三人總算是風塵僕僕的到了清風寨的地界上。
「你們大當家的這是怎麼了?」倚在馬背上喝水的張曀仆看著自從進了清風寨地界就一直沉著臉的阮寧,輕聲問著一旁面無表情的長弓。
長弓將嘴裡的一塊乾糧咽下,抬頭看了看四周,眼底也多了些凝重之色。見張曀仆還看著自己,他壓低了聲音說道,「這裡不對勁。」
張曀仆四處打量了一下,說道,「風平浪靜的,又沒野獸出沒,又沒埋伏的,哪裡不對勁了?」
長弓放下沒吃完的半塊乾糧,說道,「這是清風寨的地界,這個時候,不該這麼安靜的。」
張曀仆愣了愣,還想問些什麼,便見著一旁的阮寧翻身上馬,沉聲說道,「走,先回去再說。」
見著阮寧神色不對,張曀仆也不再調笑,腳跟磕在馬腹上,便疾馳著追上了阮寧和長弓。
又幹了一天的路,張曀仆隨著阮寧和長弓到了一處極為險峻的峽谷。
看著那易守難攻的峽谷,阮寧喝了點水,潤了潤嗓子,說道,「再往前十來里,就是清風寨了。」
三人快馬加鞭通過了那峽谷,不多時便見到了一處沙堡。
清風寨的位置不算隱蔽,周圍的地勢卻佔了一個「險」字。前方有陡峭的峽谷擋著,左右還有好幾處風蝕林護著。最重要的是,清風寨是建在一處廢棄的城池之上的,城門處的防禦雖然好多都不能用了,剩下的卻也並非尋常寨子能比的。
在寨門前高地上巡視的人遠遠見著一身紅衣的阮寧,立時興奮的大喊起來,「大當家,是大當家的回來了!」
隨著巡視那人的大吼,寨門被人從裡面緩緩打開。
阮寧三人驅馬入寨,剛一下馬,便見著十郎滿臉煩躁的走了過來。
抬眼看了看跟著阮寧長弓一起回來的張曀仆,十郎微微點頭,算是打了招呼,隨後滿是興奮的對著阮寧說道,「大當家的,你還真將人給拐回來了。」
阮寧朗聲大笑,說道,「我親自出馬,哪有不成的理!」
說罷,她又轉身看著張曀仆,說道,「走,帶你去和大傢伙認識認識。」
聞言,張曀仆抬手摸了摸鼻尖,跟在了幾人的身後。
穿過寨門正對著的長街,一直走到了盡頭,便是清風寨的議事廳了。
議事廳中,之前張曀仆在斷魂山那處水源附近見過的幾人都在。
見到他的出現,那幾人雖有些詫異,卻也沒人多說什麼。畢竟在擺脫趙十柱追兵的時候,他的能耐,眾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爹,是上次幫我們擺脫那狗官的小子。」一道女聲從議事廳左前方傳來。
張曀仆抬眸看去,只見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小姑娘正對著她身邊的中年男人說著什麼。
那中年男人看起來和十郎年歲差不多,三十五六的樣子,一雙眼睛沒有焦距,估摸著是看不見。
「那是盲槍,擅長戰術,雖然看不見,心思卻縝密的很。他旁邊的,是她閨女目瞳,盲槍的眼睛。」見到張曀仆看了過去,阮寧便出言介紹道。
指了指盲槍身邊另一個三十五六歲的男人,她繼續說道,「這是雷火,上次我們使用的雷火彈,就是他研究出來的。雷火對面坐著的,是連城。別看他和長弓一眼不怎麼喜歡說話,輕功卻是一流……」
將剩下的幾人都給張曀仆做了介紹后,阮寧才走到了主位上坐下,問道,「可是出什麼事了?」
聽到這話,十郎從懷裡拿出了三張拜帖放在了阮寧的面前,說道,「也不知道麻黑寨虎威寨和孤鷹寨的那些孫子抽什麼風,突然跟約定好了似的,要和祭拜老當家的。」
阮寧將剛從腰間取下來的短刀放在桌子上,問道,「祭拜我爹?他們還說什麼?」
十郎的視線瞥了瞥那帖子,說道,「來傳話的人沒說,帖子上也只是寫著前來祭拜。大當家的,這事兒,你看怎麼辦?」
這話一出,議事廳中眾人的視線紛紛朝著阮寧看去。
阮寧將十郎遞過來的帖子挨個翻看了一邊,看完之後隨手扔在桌上,似笑非笑的說道,「再過幾日的確是我爹的祭日了,他們想來祭拜,讓他們來便是。」
聞言,脾氣有些暴躁的十郎皺了皺眉頭,問道,「就這樣讓他們來?萬一他們不安好心……」
阮寧笑了笑,說道,「不管怎樣,他們前來祭拜我爹,我這個做人閨女的,總不能拒絕。」
垂眸思索了一會兒,她又說道,「派人給他們送張帖子,就說感謝他們還記得我爹的祭日,三日後清風寨設宴,請他們前來一聚。」
十郎有些遲疑,可見周圍幾人都沒有反對,便轉身出去安排人送帖子去了。
其他人在十郎離開之後,也紛紛離開,只留下了阮寧和張曀仆兩人。
阮寧站起身來,看著張曀仆,說道,「走,我帶你去你的住處看看,順便給你介紹一下咱們的清風寨。」
說著,阮寧便抬腳走了出去。
出了議事廳,阮寧站在門口,對張曀仆介紹道,「這裡原本是一座廢棄了的空城,後來被幾個先輩收整了一番,收留了許多來大漠討生活的人,漸漸的就成了清風寨。這議事廳,據說曾經是一位將軍的府邸……」
往前走了約莫幾十米的樣子,阮寧帶著張曀仆拐了個彎,朝著另一條街走去。
一進入那街道,張曀仆不由得愣了一下。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條很富有市井煙火氣的長街,賣吃食的館子,賣零嘴和小玩意的攤販,還有來來往往的孩童婦女……
見到張曀仆吃驚的模樣,阮寧笑出聲來,道,「怎麼,該不會你也以為我們清風寨真的是傳說中那種殺人如麻的土匪窩吧!」
「阮寧姐姐回來了,這是阿娘剛給我買的糖葫蘆,可甜了,你嘗嘗!」一個五六歲的孩童見到一身紅衣的阮寧,雙眼發亮的跑了過來,到了近前,他高高的舉起手中那已經被太陽曬化了的糖葫蘆,眯著眼睛喊道。
孩童臉上掛著純真的笑意,眼底看不到半點對阮寧這個沙匪頭子該有的畏懼。
阮寧蹲下身去,在那孩童殷切期盼的眼神中,張嘴咬了一口。一邊大口嚼著,一邊有些口齒不清的對那孩童說道,「真甜。」
短短兩個字,那孩童彷彿得了天大的誇獎似的,舉著剩下的半截糖葫蘆,滿眼開心的跑走了。
看著阮寧被那糖葫蘆酸的眼睛都要睜不開了,張曀仆不由得笑出聲來,說道,「連小孩子都騙,你可真行!」
阮寧將嘴裡的糖葫蘆盡數咽下,一臉認真的看著張曀仆,說道,「這些人,都是活不下去了才來這裡的。就你剛剛看到的那個孩子,叫小虎,被他阿娘帶來的時候,才剛會走路。對於他而言,哪裡嘗過真正的甜滋味……」
聽著這話,張曀仆的思緒漸漸的飄遠。
在幽州邊界處,也曾經有一個地方,那裡的人,和清風寨這條長街上的人差不多,不願意參與邊境之間的戰亂,便尋了一塊僻靜的地方隱居。
那些人白日里勞作,在滿是黃沙的大漠之上尋找食物。到了夜裡,便圍著篝火載歌載舞。
可是,戰火終究還是悄無聲息的逼近了。
三年前的那天晚上,慘叫、鮮血、殺戮、屍體……那些歡聲笑語,徹徹底底的消失。每次午夜夢回,出現在他耳邊的,都是整整三年也難以忘記的嚎啕哭喊。
「喂,你想什麼呢?」阮寧的聲音傳來,讓張曀仆漸漸的回過神。
看著她眼底的疑惑,張曀仆抬眼看著面前熱鬧的長街,低聲問道,「若是有朝一日,戰火蔓延到這裡,你打算怎麼辦?」
阮寧沉默了下來,看著長街上那一張張笑臉,抿了抿唇,說道,「如今突厥人躁動不安,這片大漠的安寧遲早會被破壞掉。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在戰火蔓延起來之前,保住眼前的一切。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