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做戲
「進來,箱子放下,手舉起趴在牆上,別動,亂動我就打爆你的頭。」聲音急促低啞,有些焦急。
蕭長風轉身舉著手趴在牆上,腦後明顯感覺被一根硬邦邦的東西抵住。那劫匪從腳到頭搜了一遍,沒發現什麼異狀,轉頭看了下醫療箱,說道:「箱子裡面是什麼?」
「救人用的器具。」
劫匪打開蓋子,掃了一眼,只有些針頭,藥瓶,聽診器等用品,於是放下戒心,「老大,檢查過了,沒問題。」
「黑子,帶他過來。」內里傳來一身叫喊應道。
「拿上醫療箱,走。」
蕭長風在黑子一推下,轉過身來,拿起醫療箱,邊走便打量著金玉堂的四周。
金玉堂的裝飾還算古典,進門是個大紅牡丹屏風,轉過屏風,映入眼帘的是兩排展示櫃,玻璃全被砸碎,裡面還殘留著一些拿走的玉器,金銀手飾,一片狼藉。金玉堂大致分為三部分,蕭長風進的是左手這塊,比較寬大,是招待普通客人的大廳,右手一塊以拱門隔開,粗略一掃是間小室,其內里裝飾更為典雅,是招呼貴賓的偏廳。後面一段想是存放物品,打磨加工的地方。人質全被集中在大廳內,在黑子的推搡之下,蕭長風走到大廳後部。
約莫二十幾個人全數蹲在地上,顫顫簌簌,有低聲哭泣聲,應該是被嚇壞了。右邊躺著一人,穿著制服,想來是店鋪護衛,身下一片血跡,胸口微微起伏,顯然傷得不輕。旁邊坐著一人,右手捂著左手手臂,罵聲咧咧地。偏廳站著一人,正貼著窗口監視著外面情況,應該便是狙擊手能鎖定的那人。剩下兩人一人提著槍巡守,一人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這小子真是個偵查員的料,微型攝像的角度,時機恰到好處,畫面質量穩定,連一絲晃動都看不到,真不知他怎麼做到的。雖然只有畫面,但裡面情況都捕捉到了。」雷力注視這屏幕贊道。
「嗯,難怪劫匪開口要個醫生進去,原來他們也有人受傷了。劫匪共五人。除了那靠窗的一人有把握解決外,剩下幾人龜縮在裡面,不好辦。」
「我告訴劉叔看金玉堂後面那間房是否能找到突破口。」江珊面帶憂色。
「好,我讓談判專家繼續干擾他們,最好能引他們走出來幾步,好讓狙擊手有瞄準角度。」雷力點頭說道,「狙擊手準備好,隨時待命。」
蕭長風快步上前,剛要蹲下好察看那護衛傷勢時,旁邊那劫匪開口嚷道:「先看老子,媽的,疼死老子了。」
蕭長風轉頭看清了這名匪徒的容貌,身型消瘦,皮膚略黑,額窄而微微向裡面凹,顴骨直孤,面上和曾福一樣長著不少青春痘,額頭隱有青色,但青暗晦昧,一對眼睛一大一小,目光陰鷲,竟然是個典型的短命相。
相術一脈在戰國時期已隱有成就,精通此術之人稱為相士。當時的戰國趙國貴族,四公子之一的平原君趙勝就頗能識人之相。想當年他隨趙王共赴澠池之會,在那裡遇到秦將白起時,觀其瞳仁和眼神,而知其性格剛強而暴躁,斷言曰:可也持久,難與爭鋒。
不過相術一脈卻精通之人甚少,大部分不過學得皮毛。其奧理晦澀難懂,佐證如同枝葉一樣繁蕪良多,需要細微入至的觀察,往往失之毫釐謬以千里,所以其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就連平原君這樣的牛大的人,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當年秦圍邯鄲,平原君出使楚國求救,約齊門下二十食客同行,不想找來找去還差一人。這時毛遂自告奮勇站了出來,但平原君看其面相搖頭不語,不願意帶他前去,良久委婉拒道:「夫賢士之處世也,譬若錐之處囊中,其末立見。今先生處勝之門下三年於此矣,左右未有所稱誦,勝未有所聞,是先生無所有也。」然而世事難料,熟知在楚國舌戰眾人,大展雄風,最終讓楚王同意出兵援手的又恰恰是毛遂。因此平原君回到趙國后感慨說道:「勝不敢復相士。勝相士多者千人,寡者百數,自以為不失天下之士,今乃於毛先生而失之也。」
由此可見相術之難,不過眼前這人相貌太過典型,連蕭長風這種略知皮毛的人都看出些名堂了。蕭長風心裡一笑,知道這次相術自己看得准,因為老天讓這劫匪遇上了他,對劫匪來說確實是大凶之兆。
「你還死不了,他若不立馬施救的話,你們就不止犯了搶劫罪,還得加上一條殺人罪。」蕭長風依舊蹲了下來,低頭解開護衛的衣襟。
「媽的,老子幹了你。」那受傷劫匪站起來抬腿欲踢。
「馬強,讓他先救保安。」那低頭的男子抬起頭來,鬍子拉碴,右眉一顆肉瘤格外顯眼。
他是這伙的頭,有些威信,馬強不敢違他意思,一陣咒罵,又坐了下去。
蕭長風檢查了下護衛的傷勢,傷在腹部,流血過多,人已經昏過去了。他右手一伸去那醫療箱,左手卻是並指疾點,連封天樞,商曲,神闕,建里等穴,手勢十分隱蔽。後面眾人被他背部所擋,自然看不見。唯一在視線正面的馬強正抱著胳膊埋怨,沒有刻意注意,也沒發覺蕭長風的小動作。
雖然止住流血了,可人若還是如此昏迷只怕也熬不了多久。蕭長風從醫療箱拿過幾枝細長竹針,這是他剛才在外面折斷一根竹子用內力捏碎製成的。醫療箱裡面那些瓶瓶葯葯全是英文他看不懂,那些器具他更是見所未見,絲毫不懂使用之法,因此自製了幾根竹針,雖然粗糙了些,但事急馬行田,也顧不得許過了。
「你幹什麼?」馬強看見蕭長風手中的長針,立馬喝道。
咔咔,身後黑子撥拉槍栓,瞄準了蕭長風頭部。四周幾個劫匪都警覺起來。
蕭長風舉著手中的長針說道:「針灸。」
「是竹針,我爺爺輩人用過,我見過,黑子,不要太緊張。」一個短小精悍的劫匪叫道。
總算劫匪之中還有個人認識,蕭長風沒想到古時盛行的針灸竟然淪落到沒幾人認識的地步了,要是被他們誤以為是武器而被槍打死,實在是冤枉死了,待到陰曹地府見了幾個結拜哥哥,豈非被他們笑死。
「媽的,保不準又是一個裝神弄鬼的騙子中醫,老子這腰就看了十幾個老中醫,吃了一籮筐葯都沒見好轉,要是這人治不好,蹦了他。」那提槍巡守的劫匪一聽這醫生用的是中醫這一套,氣呼呼地嚷道,他癟嘴薄唇,說起話來有絲漏風一般。
「好了,都別吵,水皮看好你的人,老丁看著外面動靜。」肉瘤老大看著眼前這年紀輕輕的醫生也有絲懷疑,朝黑子和馬強施了個眼色。讓他們看緊了。
蕭長風竹針刺入百會,關元,太淵,十二井,足三里,太沖等穴道,用的是針刺補瀉手法中的補,所謂刺虛則實之者,補則從衛取氣,宜輕淺而針。細捻竹針由淺入深,推動衛氣由表入里。這幾個穴位能補血固脫,滋陰昇陽。斂陰攝陽同時並進,促使體內正氣生而機能驅於旺盛。又有催人蘇醒的功效。
他有內力加身,施針速度奇快,穴位雖多但不用一碗茶功夫便施針完畢,隨即一掐人中,那受傷的護衛嗯的一聲,睜開眼睛醒了過來。雖然他呼吸依舊虛弱,但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
屋內眾人見他醫術神奇,早已看得目不轉睛,連受要挾的人質都止住了抽泣,目光全集中在蕭長風的身上。這一切自然也被微型攝像器傳了出來,江珊和雷力更是驚嘆蕭長風的表現,兩人互一擊掌,慶祝救人成功。
「醫生,接下來該給我看看了。」馬強不再罵人,語氣中竟然有些請求之意。
蕭長風看了他一樣,古怪笑了笑,站起來走過去,伸出指頭搭上馬強的脈搏上,「咦」他臉色一變,連忙拿起馬強的另一手把起脈來。
馬強一陣納悶,明明傷的是左手,為何他要給右手把脈,但方才見識了蕭長風的神奇醫術,只好將不解悶在心裡。
哪知蕭長風把了片刻,鬆開他的手,人像兔子一般跳了開去,臉上更是一片驚恐之色。這番動靜自然讓其餘劫匪圍了過來。
「怎麼了?我這手能治好?」馬強心裡一陣緊張,連忙發問道。
「你別過來,你的手沒事,不過是些外傷罷了。」蕭長風結結巴巴的說道,牙齒磕磕碰碰。馬強還坐在地上,並未起身,那能向他靠近。但蕭長風彷彿遇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連黑子用槍都抵不住他不停的後退。
「老子又沒說要殺你,你怕什麼?」蕭長風越是害怕,馬強心裡越發不安。
肉瘤老大一把抓起蕭長風的衣領,用槍指著他,沉聲大喝道:「你慌什麼。」
好似被這聲大喝驚醒來一樣,蕭長風帶著絲哭腔,喊道:「老大兄弟,黑子兄弟,水皮兄弟,你們別讓我靠近馬強,我身上還有幾百快錢,全給你們。」他這番說話不倫不類,沒頭沒腦的,若非剛才他還神色鎮定的施針救人,只怕大夥都會以為他被嚇傻了。可是他越是如此,眾人心中越是好奇,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何他把完馬強的脈搏便變成如此。
「你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事,我便讓你出去。」還是肉瘤老大心眼轉得快。
蕭長風喘了幾口氣,指著馬強道:「他有病。」
馬強等了半天,誰知道碰上這麼一句,馬上罵道:「你才有病。」
「他有麻風病!」蕭長風這句話一出,屋內頓時一呆,大夥眼光齊刷刷的盯著馬強。連在貴賓室望風的老丁都跑了出來。
麻風病,那可是要死人的病啊,作為世界上的疑難奇病,現在都不知道有沒有治癒良藥。這病雖然沒見過,但誰都聽說過。被挾持的人質頓時一陣騷動,水皮和黑子連罵帶恐嚇好半天才壓制下去。
「胡說,麻風病都絕種了,怎麼會還有。媽的,滿口胡言,老子幹了你。」馬強站了起來,臉不知是氣還是驚,憋得通紅,上面的痘痘更是鮮艷欲滴。
「是啊,你有什麼證據。」肉瘤老大帶著不信的眼色問道,他言語雖然還站在馬強一邊,但身體卻不由主地退了幾步。
眾人將信將疑扭頭望向蕭長風。
「我是從他脈相上看出來的。一時慌張也沒敢確認,不過現在我問他幾個問題便能斷定了。」蕭長風聲音里仍是一片掩不住的慌張之色。
「好,你問,媽的,老子就不行幾句話問出個世界病來。」馬強梗著脖子喊道。
在外監視的雷力和江珊,看著畫面里的眾人不知為何,竟然換了個位置,一個劫匪孤零零的站在一旁,指手畫腳的,情緒似乎十分激動。而蕭長風卻畏畏縮縮地站到眾人身前,好似成了眾人的代表一般,和那劫匪說著什麼。他們聽不到說話,不知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變化,不由面面相覷。
「你是不是頭髮三日不洗,便油膩一片,還有脫髮落髮的跡象?」蕭長風定了定神,開始問道。
「對,馬強的頭髮確實油膩,弄得枕頭都油呼呼的一股味道。」這問題黑子代馬強回答了,這幾日為打劫踩點,就是他和馬強睡一張床上,因此比較熟悉。
馬強臉色一變,眾人見蕭長風說對了一個,又朝一角挪動了幾步。
蕭長風繼續第二問:「你手指按一下足三里穴,在外膝眼下三寸,脛骨外側約莫一橫指的地方。用全身的八分力按下去,怎樣?」
「感覺腿部有些麻。」馬強臉上已經有些發青了,聲音都有了些顫抖。
「這就是了,病從腳起,你再試試胸口膻中穴。」蕭長風指了直胸口正中。
馬強心裡已慌,用了多大力道自己也說不清,就這麼使力一按,身子頓時一軟,一個踉蹌,咔嚓,一腳踩翻了醫療箱差點摔倒。這下不用蕭長風說,馬強的臉色已經死灰一片,更顯得臉上痘痘紅星點點。
「哎,你臉上的紅色斑疹,乃是毒氣外現的特徵。若再嚴重些,便流膿腐爛,而且眉毛睫毛也會跟著脫落,肌肉萎縮,這些都是麻風病的徵兆。」蕭長風言語中大有憐憫之意,「我看你還是一個人去那雅室好了,要知道麻風病人三丈之內不是安全地帶,免得傳染給別人。」
「啊」眾人看馬強臉色便知道蕭長風的幾個問題都問對了,這房間雖大卻那有三丈之遠,頓時驚呼尖叫,連擠帶爬地朝門外涌去,連幾個劫匪都有些控制不住,只得聚在一起朝天開了幾槍,嚇得大夥又蹲了下來。
外面聽見槍聲,頓時一驚,但微型攝像器里卻是一片雪花,不知裡面情況如何。
蕭長風看著四個劫匪合在一塊,詭異地笑了笑,手中竹針閃電射出,撲哧,竹針猶如長了眼睛,一分不差地訂在肉瘤老大,水皮,黑子和老丁的手腕上,力道之大,竟然將幾人手腕射了個對穿。幾人手一疼,噹噹,再也無力拿住手中槍支,全數掉在地上。幾人心中大駭,就要彎腰撿拾槍支。
不過,蕭長風比他們更快,他竹針一出手,人也如影隨形的跟了上去,還未等幾人慘叫出口,便欺身貼上來,雙手張成鷹爪,扣住幾人肩胛穴,往後一甩。
蹲下的眾人眼中出現了一幅做夢一般的畫面,蕭長風猶如雄鷹撲雞,雙手一抓住劫匪,劫匪便如熱鍋麵條,軟榻下來,接著他手一揮又如扔破麻布袋一樣,將幾人扔了出去。蓬蓬蓬蓬,四個剛才還生龍活虎的劫匪頓時被摔倒在牆角,萎靡不振。
蕭長風也不停歇,旋風般一轉身,仰頭長嘯,聲音清越高亢,如金玉相擊,綿綿不絕地傳了出去。
江珊一聽嘯聲,頓時想起蕭長風先前的說話,「長嘯為號,號響人進」。心中一急,喝道:「跟我來。」帶頭沖了進去。衝進金玉堂卻是一愣,偌大的房間就兩人站立,一人是劫匪,雙手低垂沒有動靜。一個自然是蕭長風,正朝她點頭微笑。五個劫匪中其餘四人倒地不起,哼,又和上次一樣,有這蕭長風在,定然有人昏迷不醒。
雷力帶著特警隊訓練有素,一入金玉堂便分作兩撥,一部分解救人質,一部分探查劫匪。
「報告,五名劫匪四人昏迷,一個死亡。」
「哦」雷力和江珊,就連蕭長風都望向那名還站在那兒的馬強,他竟然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