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 似此星辰非昨夜(終篇-下)
司馬惟不明白她找人跟她們一起來玩兒她怎麼會嚇成這樣,瞬間只覺得無趣得很,恨恨鬆開了抱著的人,無意一瞥,眼睛蹭的一下又亮了起來:「你長得真好看,比我喜歡的蕭公子還要好看呢。愨鵡琻浪」
「皇上。」侍衛在男子耳邊輕問,一手已無聲扣上了隨身的佩劍。
君衍示意侍衛退下,站在原地並沒有動。
這個女子,還不至於對他構成威脅。
司馬惟見他冷著臉不回答,將小小的臉湊了過去,問題寶寶大發作:「你長得這麼好看,頭髮為什麼是白的呀?磧」
君衍不為所動,雖然從未見過,但猜也知道眼前的痴傻女子是誰,心想著她一會兒就會自覺無趣而離開。
但他顯然低估了司馬惟,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勾起了她無限的好奇心,她對著他的臉東看看,西看看,東摸摸,西摸摸,將他的白髮纏在她的手指上轉圈。
她玩得不亦樂乎,在場人莫不看得心驚膽顫,那是皇帝,是皇帝,不是玩具…佗…
許是醉了,微風吹得頭腦越發不清醒,君衍發覺他並不是那麼討厭女子的目光。
女子一邊玩他的頭髮一邊掃視他整個人,最後突然停下來,口中發出一道輕輕的:「——咦?」
說話的時候,女子細長的手指已經不由分說朝著他伸了過來,神情洋洋得意:「我要告訴我爹去,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比我更笨的人——啊!」
手腕被人拽住,然後狠狠甩開,骨頭幾乎要碎裂,女子疼得尖叫一聲。
那一聲尖叫彷彿要刺到他的心裡去。
那個人在的時候,從來沒有喊過一聲疼,未必是不疼的,只是不習慣說罷了。
所以他從不知道,她在他身邊的那些時光,究竟是怎樣過來的。
而身前的女子明顯強忍著眼淚,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狠狠的瞪著自己,他突然覺得有些說不出的煩躁,轉身就要離開。
身後女子似乎這才反應過來他不喜歡別人的觸碰,聲音弱弱傳來:「……我只是想幫你把衣帶系好而已啊,幹嘛這麼凶……」
背對著她的身子猛的一震,男子目光往下,臉色驀然煞白。
胸前的衣帶,竟不知何時散了。
那個人曾經開玩笑的對他說過,若是有一天,她跟他娘一樣,換了另一副面孔,他會不會一眼認出她來?
那個時候,他是怎麼回答她的呢?他已經不太記得了。
他轉身又回來,女子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下意識捂著手腕往後退,他皺了皺眉,開口說了今夜的第一句話:「你過來。」
司馬惟死命搖頭。
不要,她才不要!長得再好看她也不要!
「你過來,你不是說要幫我把衣帶系好么?我保證不會弄疼你了。」
他竟然對她咧唇笑了笑,司馬惟立馬把剛才的想法全拋到了九霄雲外,噌噌湊到他跟前去,手指靈活翻轉,在他衣襟前打了一個結,笑逐顏開:「怎麼樣?阿爹說我打的結最漂亮了!」
身子卻猝不及防落進一個人的懷抱,鼻間聞到好聞的氣味,從未被人這麼抱過,她不知所措,聽見男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嫁給我做妻子可好?」
——要不這樣好了,反正你不會系衣帶的事情沒有別人知道,若是將來我不在了,哪個女子能幫你系衣帶,你就當成是我……
他會當成是她。
「嫁給你會有很多好吃的東西么?」她想起了家中廚娘最拿手的小年糕、紅燒肉……
「當然,你想吃什麼就有什麼,想玩什麼就玩什麼,沒有人敢管你。」
「那、那好吧。」好像……找不到什麼拒絕的理由。
一個月後,皇帝大婚,舉國同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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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整個帝都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雪色當中。
此時臨安城裡最有名的青樓春江花月閣內,正在舉行一場熱火朝天的拍賣盛事——春江花月閣的女子,是自由選擇賣藝抑或是賣身,若是選擇賣身的女子,她的初.夜,將會在每年的冬至這一天,被作為公開拍賣的籌碼。
大殿中,是一個約兩米高的朱漆圓台,被公開拍賣的女子們在其上表演才藝吸引看客們的投注,而圓台四周被厚厚的幕簾遮擋,看不見裡面表演才藝的女子面容。
在未知的情況下進行拍賣,這才是京中達官貴人們真正的樂趣所在。因為怕錯失良機,或是女子早前便已被人看中,只等著這一日,自然的,這也不可避免會成為一場賭博。
圓台內不時傳出裊裊琴音,抑或是清脆歌喉,表演才藝吸引拍賣的女子們陸續被人帶走,既有長相甜美可人者,亦有外貌清麗素凈者,大多數人滿意而歸,仍有極少數人還在觀望,——因為每一年的拍賣大會,最後出場的人,才是真正的壓軸者。
半個多時辰之後,今日拍賣會的最後一名女子翩然出場。
妙齡女子臉罩白紗,腰身纖瘦而不盈一握,從後台緩緩踱步至幕簾后,雖然看不清女子的臉,然而方才女子走路時的曼妙姿態,已令所有人產生了無限的遐想。
圓台上琴音初起,二樓東面的包廂內即刻傳出一道清雅的嗓音:「一百兩。」
起價就如此之高,老鴇笑得簡直合不攏嘴來。
「一百五十兩。」
「二百兩。」
「二百二十兩。」
「……」
幾番競價下來,價格逐漸攀升至五百兩,而最後仍在爭奪的,就只剩下東西兩面包廂內的客人了。
每一次競價,東面的客人開價皆比西面的客人開價高出一些,不多不少,正好一兩銀子。
而此時,西面包廂內,一華服公子臉上怒氣不止,訓斥道:「混賬奴才!什麼叫不知道對面的人是誰?本公子事前不是叫你查探過嗎?」
下人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奴才查、查探過,不過沒有人知道那裡面的人是誰……」
一腳踢開地上跪著的僕人,華服公子不耐煩的打開.房間沖了出去:「本公子出價,一千兩!」
堪稱天價,誰會為了一介女子出這麼高的價錢?底下嘩然,已有人眼尖認出樓上乃京中某位權貴之子,更是不敢多言,片刻后,東面包廂內不疾不徐的傳出一道聲音:「一千零一兩。」
遊戲規則是價高者得,即便是一兩,那也是贏家。
「砰!」
忽聞得一聲巨響,東面廂房門被人一腳踢開,華服公子怒氣沖沖在下人們的護擁下走進房間,朝著房內人威脅道:「敢跟本公子搶女人,你們知不知道本公子是誰?」
房間內正坐著一位青衣公子,面貌有些清俊,見狀不慌不忙飲了一杯茶:「公子來玩兒,就應該遵守遊戲規則。」
「去他媽的遊戲規則,識相的,趕緊滾出這裡!」華服公子怒不可遏,幾個大步衝上來,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
青衣公子仍是鎮定自若的,淡淡瞥他一眼:「……好好說話,把手拿開。」
見他似有怒意,不過長得一副小白臉的樣子,華服公子哪裡會怕,反而揪得更緊,輕蔑一笑:「不放那又能怎樣,還能殺了我不成——啊!」
話音未落,華服公子被狠狠甩到了地上。
青衣公子漫不經心撣了撣衣領,心裡想著,果然跟那個人生活的時日久了,一樣,不喜歡別人碰呢……
「公子——」見自家公子被人甩了出去,下人抽出隨身佩劍就沖了上來。
那把劍還未到青衣公子跟前便被攔住,不知從何處突然冒出來一個戴著斗笠的高大男子,伸手便將他刺過來的劍折成兩段,口中冷冷吐出一個字:「滾。」
見有幫手,還明顯是個高手,下人急忙扔掉劍柄,拖著自家公子屁滾尿流的跑了。
房中靜謐片刻,青衣公子正欲開口說話,卻見戴著斗笠的男子沒有理會她,甚至沒有看她一眼,推開門徑自走了。
春江花月樓外,戴著斗笠的男子剛下樓,一人隨即跟了過來,低問:「皇上,娘娘沒事吧?」
君衍冷笑:「她好得很,還有大好心情替我選妃呢!」
前幾日就嚷嚷著,沒想到她還真敢。
墨城垂首不知該說什麼,這位娘娘,令人頭疼的機會比較多,這次,真有些過了,掃到某處,墨城擔憂道:「您的手怎麼受傷了?」
鮮血滴在白雪上,甚是刺眼,剛才氣急,他也不甚注意這個,君衍把手往袖中一收:「沒事,回宮。」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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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的另一處天地,外面大雪紛飛,寒冷刺骨,殿內卻是溫暖如春,一名紫衣的俊美男子正斜躺在矮榻上,撐著額,聚精會神的看著什麼,侍女奉了酒水過來,無意掃了一眼榻前安放的水鏡,道:「主公,這就是您用湛瀘跟帝君交換的東西?」
「恩,怎麼了,看起來不很好么?」被侍女稱作主公的男子慵懶的換了個姿勢躺著,烏髮有意無意掃過半裸的胸前。
侍女臉不由自主的飛紅,視線轉到水鏡之上。
鏡中鵝毛般的大雪飄飛,寒風中,男子的身影漸行漸遠,在他身後的樓前,女扮男裝的女子凝著他的背影,久久無言。
她「呀」了一聲:「主公,這兩個人怎麼好像……」
她不敢說出那個猜測。
紫衣男子反而饒有興趣的挑眉:「不錯啊,你也看出來了?」
「怎麼會這樣?」
那兩個人,竟是共用同一個靈魂。
紫衣男子接過她遞來的酒,解釋道:「很簡單啊,他曾經將自己的一部分魂魄留在那隻狐狸體內,久而久之,兩者已經融為一體,到死不能分開。」
「那他豈不是——」她有了更令人震驚的想法。
紫衣男子見她神色,頓時哈哈大笑起來:「流螢你真是越來越聰明了,本君歡喜得緊,邶風那小子當初為了能離開禁閉的宮殿,不惜自毀神格,他怕也是早就預料會有這麼一天,在轉世投胎之前,利用殘存的神識替那隻小狐狸留住了一縷精魂,一旦他在人間的*死亡,便會如同那狐狸一樣,魂飛魄散,徹底消失了。」
二十多年前那場極地的流星,應該就是他下凡轉生時神格與魂魄分離時的景象了。
那個時候天帝為了綁住心愛的兒子,卻不知他毅然決然選擇了玉碎。
他最喜愛的兒子,有著絕佳的能力和心性,是他選擇他為帝君的原因,另一方面,他也無法阻止他有自己獨立的意願,墜入他不能逃脫的宿命。
「用不盡的永生換取短暫的一世,值得嗎?況且,他再如何疼愛她,她已經不記得他了。」流螢小聲嘀咕,不掩遺憾,抬眼瞧去,卻發現她剛拿過來的酒水已經被某人喝得快要見底,不由得又急又怒:「主公,少喝些!少喝些!老爺子來了不免要訓斥您的!」
男子哪裡管她,仰著脖子繼續暢飲,酒水順著他的下巴流進他敞開的領口,一會兒胸前就濕了一片,不顧侍女的威脅喝完最後一口,他肆意的躺回矮榻:「邶風跟一隻狐狸跑了,如今也無人陪你家主子我下棋解悶,要是連酒也不讓喝,你主子我可怎麼活下去……快去給你家主子拿酒來!」
雖然無奈,流螢狠狠跺了跺腳,仍是聽話的轉頭去拿了。
男子懶懶躺在榻上,喃喃自語著:「小湮……她們都不明白,永生,是一件孤獨的事情,若能換你回來,我也無妨。」
他仍躺在榻上笑,笑著笑著,眼角飛快劃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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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鏡中,畫面仍然在繼續。
夜深,女扮男裝的女子才悄悄溜回宮中,宮裡伺候她的侍女見到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謝天謝地,總算平安回來了。
侍女伺候著洗漱,給女子外出的服裝脫下,換回沉重繁瑣的宮裝后,女子仍坐在桌前,望著鏡中不發一言。
隱隱的,侍女覺得今日的女子似乎有些不同,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便輕言問道:「娘娘,您怎麼了?」
女子靜默片刻,突然起身,回頭吩咐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們不許跟著。」
「娘娘……」侍女急了,然而女子彷彿沒聽見,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養心殿。
總管太監又將燈盞上的燃盡了的燈油滿上,聽見桌前男子問他:「現在什麼時辰了?」
太監道:「回皇上,已經子時了。」
已經這麼晚了么?君衍合上手中的摺子,抬手揉了揉眉間,道:「今兒就在這歇了吧。」
如蒙大赦,太監急忙哎了一聲,吩咐人進來替皇帝梳洗,待梳洗完畢,熄了燈,出了門外去守著。
最近年底,要忙的事情繁多,他已經連著幾日沒有好好休息,君衍幾乎是躺下便睡著了,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感覺到身側多了一個人,渾身冰涼涼的,外面有宮人值守,自然不會隨意放了人進來,除了她便沒有旁人了,他也未在意,今夜春江花月閣之事,他還沒有打算這麼快原諒他,於是連眼睛都沒睜,繼續睡覺。
司馬惟嚴重的感覺到自己的存在受到了忽視,他明明已經醒了,一句話都不跟她說,於是不安的在他懷中蹭了蹭,吶吶:「夫君,你真的不要理我了?」
無人搭理她。
自知理虧,她主動伸手將他抱進懷裡:「你別生氣了,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說完彷彿怕他不信,急急又信誓旦旦補了一句:「我保證!」
還是無人搭理她。
他不理會,她再接再厲,黑夜中慢慢揚長了雪白的脖子,將臉挨過去,伸出舌尖,一下一下,如同某種小動物般舔起了他的耳垂。
軟軟的,真好玩。
某人終於受不住,一把按住她的後腦勺,讓她的唇離開自己的身體,幾欲咬牙切齒:「這是誰教你的?!」
怎麼他的樣子看起來一點兒也不開心,好像還很生氣的樣子?
「今日我在青樓里的買的那個姑娘,」司馬惟老老實實的交代,轉而神情恨恨,「她騙我,她說這樣子夫君就會很開心的!」
他愣了愣,聲音低啞:「你去青樓,……是去學這個的?」
「當然啊,夫君每天這麼累,聽說那裡面的女子都會這個……嘿嘿,」她撓頭傻笑,奮而又要推開他起身,「夫君你讓開,她騙我,我要去將銀子討回來——唔唔——夫君——唔唔——」
嘰嘰喳喳聒噪的話被堵在薄唇下,耳根終於清凈,他小心擁女子在身下,女子張口還要說話,他的唇齒趁機溫柔抵了過去,單手靈活挑.開了她的衣衫,撫摸到她滑.嫩的肌.膚。
「你喜不喜歡寶寶,我們生一個吧。」
「寶寶好玩兒么?」
「好玩。」
「那、那好吧。」
後世史書記載,北澤無憂帝二十二歲登基,后位空懸長達三年,卻在一次宮廷大宴后,迎娶了司馬家的痴傻女兒司馬惟。
世人都道,司馬家女兒好運氣,獲得帝王一世盛寵。
然而,於他來說,總覺得不夠。
永無來世又如何,有生之年,至死嬌寵,他答應過她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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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看到這裡的親~終於完結了,強迫症患者接下來可以專心職業考試了O(∩0∩)O~~約莫還是手癢,乃們有木有什麼新文的建議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