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紅石角斗場（11）

鳥人張開喙，發出尖利的叫聲。

「以你的外形，怎麼可能會認錯——交出手裡的藥物！」

楚雲靜靜注視著眼前的三個人，現在是在浮島，他不害怕他們動手，但當自己出了大廳，一場惡戰恐怕就在所難免了。

「我不知道什麼藥物。」

「裝什麼傻！」蛙人刷地一下跳到他面前，爪子一把拎住楚雲衣領，「就是可以緩解異變的！消除痛苦的那種葯……你以為我們不知道嗎！」

楚雲眼裡微微發暗。

他伸手，一根一根掰開蛙人的手指，骨骼咔嚓作響：「這裡是浮島，出去說。」

「小子，算你識相！」鳥人惡狠狠又充滿興奮地瞪了楚雲一眼，三個人跟在楚雲身後，看似是隨意地跟隨，實則監視著他走出大廳。

來到昏暗的走廊中。

壁燈搖曳著火光，昏黃的光暈籠罩著四個人的身影，楚雲面色模糊，看不出什麼情緒：「從哪裡得到的消息，我有葯。」

「這還用說！」

蛙人張開大口，「不少人都買到了——」

「砰——咔嚓！」

楚雲瞬間擰著蛙人手臂將他摔翻在地，彎下腰，淡淡地靠近他的臉，「我沒有什麼葯……閉上你的嘴。」

「你——」

「找死！」

一瞬間，貓人和鳥人吼叫一聲，齊齊撲了過來。

楚雲手一松放開蛙人，猛地彎腰躲過鳥人鋼鐵般鋒利的翅膀，接著猛地後退一步，貓人閃著寒光的腳爪擦著鼻尖掠過。

一波未平，又是一波攻勢來襲。

楚雲能躲則躲，不能躲就格擋下來，揮拳、鞭腿、背撞，與三個怪物僵持著戰成一團，誰也奈何不了誰。

「砰——！」

一腿掃過去，踹中貓人的腰，將他逼退開去。

三個怪物退開幾步，蛙人惡狠狠道：「我勸你老老實實交出葯，小子……我們觀察你很久了，角斗場上勝率還不如我們！你以為你能逃出去嗎！」

楚雲靜靜注視著眼前的三個人，忽然，一腿後退一步。

「來吧。」他輕聲地說。

話音未落，楚雲已經一躍沖向了蛙人。

蛙人大怒，猛地蹬腿高高彈跳起來。

楚雲面不改色地一扭身，一道鞭腿狠狠掃中一邊的貓人，貓人怒喝一聲，狠狠揮來的鐵爪被楚雲彎腰躲閃過，楚雲借勢抓住貓人的手臂，腰部發力一個過肩翻！

貓人被甩開去，正擋住鳥人迅猛襲來的一擊——

楚雲一拳擊退又撲來的蛙人，卡住他的肋下狠狠一掀，蛙人就被摔翻在地，楚雲閃電般地彎腰鎖住他的咽喉。

「……住手。」

鳥人和貓人怔了怔。

貓人微微眯眼，然後冷笑一聲：「你不會以為，這樣就可以讓我們收手吧——嗯？！小子——！！」

話音未落，貓人已經如一道閃電般竄到面前。

楚雲眼神暗了暗，動作快到不可思議，他先是猛地扭身躲過貓人鋒利的腳爪，接著一手斜刺入貓人肋下，以幾乎看不清的詭異手法一把制住了他的肩胛按倒在地——

「啊啊啊啊——！」

貓人猛地爆發出全身的力量掙扎開來，但——

「……撲哧。」

少年的手指修長、纖細，但猛然發力時卻給人爆發力能夠捏碎石塊的錯覺。粘稠而滾熱的血液熱從指縫間流下，楚雲已經一把捏爆了他的喉管。

「連自己的隊友都不能捍衛，可悲。」

他緩緩站起，剛剛被制服的蛙人已經屁滾尿流爬到一邊，和鳥人站在一起。

「誰告訴你們……贏得了角斗，就能贏得了我的。」

在這樣的戰鬥中，楚雲的身體差距並不明顯，而技巧上的優勢卻能夠大大發揮出來，所以，他可以說毫不畏懼眼前的這三個、不、兩個怪物。

蛙人後退一步，大大的眼睛死死瞪住楚雲染紅了鮮血的手指。

「你！你不要過來——」

「你敢對我們做什麼！就不怕自己的秘密傳遍整個角斗場嗎！」鳥人尖聲大叫，「如果更多的人知道你手中的葯——遲早有一天，你會被所有人圍攻至死！！」

楚雲眼裡靜若深潭。

「看來……我是不能放你們走了。」

蛙人轉身就要逃，陡然他聽到身後傳來尖利的風聲。

連忙轉身擋住楚雲的拳，蛙人一蹦跳出老遠，但還沒跑兩步，楚雲已經一記掃腿將他踹倒在地，一手牢牢制住了他後腦勺，砰地砸在地上。

「你放開——放開！」

「咔嚓！」

乾脆利落地斬斷了腦幹，楚雲一躍起身。

鳥人早已往走廊深處逃去，楚雲拔腿追趕上去。

「不要追了！你追不上！」

鳥人猛地一扇翅膀，整個人在騰空力的作用下刷地向前躥了一大段，接連幾下，他已經消失在走廊的陰影中。

楚雲追著他跑了片刻，直到追到一處轉角的路口。

四周都是延伸入昏暗中的空蕩蕩走廊，楚雲看著身側的幾個岔道，眼神微微動了動，然後垂下眼，轉身往回走去。

在角斗場中，楚雲不是沒有殺過人。

因而面對這一刻對自己的威脅，他並沒有手軟的念頭，他明白有的時候為了別人心軟毫無價值，他人並不會因此感激，反而會引來更多災禍。

他只是有一絲疲倦。

有的時候，心中明明知道應該怎麼做，卻總會讓人覺得，身不由己。

回到04397號宿舍。

站在門外，楚雲看了看自己沾著乾涸血痂的手，反手在背後的衣物上擦了擦，才推開門，神色淡然地走進去。

屋裡還有兩三個人，萊西坐在艾伯特床邊。

楚雲走到艾伯特身邊，垂下眼，神色莫名地看向艾伯特憔悴猙獰的臉，現在，這張長滿灰暗羽毛的臉上只有對兒子最純粹的慈祥。

萊西手指緊張得一緊，低下頭望向床單上的小小破洞。

楚雲看他一眼，神色溫淡下來。

「艾伯特叔叔……今天覺得好些了嗎。」

他在鳥人的床邊坐下，雲淡風輕得彷彿忘記了方才的戰鬥。

艾伯特張開喙，沙啞地咳了咳，才顫巍巍道：「好、好多了……謝謝你，孩子……我已經沒事、沒事了……」

萊西臉色發白，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叔叔也快要不行了……」艾伯特抓住楚雲的手，低聲道，「叔叔有一件事求求你……就當我最後的願望，請你一定答應我……」

楚雲輕聲：「您說。」

艾伯特轉頭，看向一邊的萊西：「萊西呢……也大了，現在也能夠保護自己了……能不能請你……把代為保管的萊西的那一份紅石，還給他呢？」

楚雲靜了靜，然後點下頭。

「沒問題。」

他回頭看了一眼房裡另外幾個人，果不其然看到幾雙眼睛正悄悄注視著這邊，當目光對視上，那些人老老實實地回過了頭。

楚雲解開腰帶，從裡面取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小布包。

在艾伯特的床邊倒下，一堆圓形的、方形的、長條狀的紅石從布包里滾出來，艾伯特睜大眼，眼神渾濁地看著這一切。

楚雲將紅石歸出一半，推到萊西面前。

「不！我我——我不用——」

萊西像是突然回神，臉騰地紅了，手忙腳亂推辭。

楚雲溫和地拍拍他的頭：「不，這是你應得的，怪我一直忘了要給你。」

「還是——還是你幫我——」

萊西梗著脖子。

「現在的你，已經可以自己走得很遠。」楚雲起身，回到自己床邊，手臂一拉腰一抬，翻身到了上鋪，「說不定在哪一天，我就不能陪著你走下去了……學會習慣吧。」

萊西委屈得眼眶都紅了，卻又覺得自己無理取鬧，只好蔫搭搭地閉了嘴。

「不要哭。」

楚雲輕柔道，「這樣並沒有什麼不好。」

第二天，楚雲早早離開宿舍，來到浮島。

他看著光幕上變幻的畫面，腦中計算著戰鬥的數據，身邊是不斷亮起的六芒星法陣，說話的聲音、喘息的、嘶吼的，在耳中漸漸沉澱下來，模糊成嘈雜的風景。

「楚雲——楚雲！」

突然熟悉的聲音闖進耳中。

楚雲回頭，看到一隻小蝙蝠氣喘吁吁跑到他身邊，彎腰手撐著膝蓋，一臉內疚地大喊：「對、對不起！我爸爸他——我真的——！」

萊西抬手擦擦汗，玻璃球一樣又大又亮的藍眼睛巴巴地望著楚雲。

楚雲無奈，拍拍萊西的後腦。

「沒關係，我是真的不介意。」他抬起袖子，擦掉萊西臉上亮晶晶的汗，「你看，你已經長大了，不需要再那樣依靠我……」

「不是這樣的！」

萊西猛地揚頭，「我、我想跟在楚雲身邊啊——！」

楚雲怔了怔。

「我、我一點也不了解你！但我覺得、能、能和你一起在這個角斗場里，真的非常的幸運！」萊西磕磕巴巴地說，漸漸低下頭，「我學會了很多從來沒有想過的東西，我、我……我很害怕你會嫌我笨，嫌我煩……」

萊西眼淚汪汪，蠢兮兮地擼了一把鼻涕。

楚雲呼出一口氣——

他把手慢慢地搭在萊西肩上。

「萊西……我從沒有向你說過，我來自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看到萊西獃獃地抬起頭，他微微側身，望向浮島中一道一道亮起的光芒，來來往往的人在大廳中穿梭，臉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剛剛來到這個荒野時，其實我很茫然。」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來到這裡，我不記得我是誰，除了一個名字——楚雲，其餘的，都是空白。在蒼茫無人的荒野上，我走過那麼遠的路，才來到無夢鎮。」

楚雲的唇邊似乎彎起一絲弧度，又似乎依然是滿滿的溫淡。

「——因為你們，我才找到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