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紅石角斗場(12)
萊西獃獃地張大嘴,那樣子蠢得可愛。
楚雲揉揉他的頭髮:「在無夢鎮里,是我度過的最平靜溫暖的一段日子,腦海里有個聲音這麼告訴我。或許在將來,我會走上完全不一樣的路——」
萊西眼裡閃閃亮亮。
——但我會記得,曾經有一個小鎮,給了我最初的溫暖。
轉眼,又是將近一個月過去。
在這期間,來找楚雲麻煩的人越來越多,圍繞的中心只有一個:葯。
楚雲心中早明白是和緣故,但他選擇了沉默,依然每天向艾伯特和萊西提供新鮮血液,只是他很少回到宿舍,幾乎每一天都在浮島和鬥武場中度過。
隨著越來越頻繁的惡鬥,他知道,爆發的那一天不遠了。
荒野的春天就在這時候來到了。
透過紅塔的小窗,能夠感受到微暖的和風撲面而過,大地的遠方依然荒蕪、破敗,但就是這一絲細風,卻少有地帶來溫柔意味。
自從楚雲進入紅塔,他的身高就停止了生長。
和萊西站在一起時,他們相差已快有一個頭,對此,楚雲也表示十分無奈,而萊西則興高采烈十分得意。
閑來無事的時候,楚雲和萊西趴在窗邊往外看。
「真想出去啊……」
萊西下巴埋在臂彎里,說話時頭部隨著下巴一動一動,「無夢鎮也到春天了,媽媽也該做蜜糖餡餅啦……」
楚雲沒有說話。
他感受到那種來自深處的呼喚,像海潮一樣撲面而來。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呼喚感不僅沒有淡去,反而像催促著他一樣愈發強烈起來,像心臟在跳動,像呼吸,像水流縈繞在身體每一個角落。
無法抗拒,刻不容緩。
「會有那麼一天的。」
楚雲注視著遠方的地平線,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對自己說,「還有最後一層,我們就能夠出去了。」
萊西笑起來:「嗯,還有最後一層!」
「砰——!」
突然,大門被從外面轟開。
「小子!交出你身上的藥物,快!」
萊西的臉一下白了。
擠擠攘攘的一幫人堵在走廊里,鳥人、蛙人、犬人……各種怪物都氣勢洶洶地高聲喝喊,宿舍里的人也像是早早知道知道一般,對視一眼,起身堵在門口。
「交出來!交出來——」
「還廢話什麼——殺啊!!」
楚雲猛地把萊西往後一推,扭腰踢開撲過來的一人。
萊西跌跌撞撞躲到一邊,轉過身,就看到楚雲已經跟那些人戰在一處,拳來腳往,一時廝殺極其激烈。他怔了怔,正要上前助陣,楚雲突然道:「保護艾伯特叔叔!」
萊西忙轉身,往艾伯特那邊衝去。
一個鳥人抓起艾伯特的衣領,萊西猛地一拳揍過去,那人下意識回身抵擋,只聽咔嚓一聲脆響,那人抱著斷掉的胳膊慘叫起來。
萊西趁機把艾伯特推到床里,虎視眈眈地環視著周圍。
楚雲這裡戰況慘烈。
情勢危急,楚雲無法留手,拳腳無情地撂倒一個又一個敵人,但更多的人從門外衝進來,所有人都像瘋了一樣,情緒激動得如同野獸一樣抓撓、撕咬。
楚雲全身小傷無數,幾乎變成一個血人。
鞭腿掃開去一片,一轉身又是肘擊砸開幾個,他眼眶微微泛紅,但眼裡亮得可怕,眼前的一切彷彿變為龐大的數據流在腦中變幻,隨著本能,他戰鬥得愈發酣暢!
「啊啊啊啊——」
一個蛙人被猛地砸在地上。
楚雲腳一蹬衝進人堆中,只見他的動作快到極限,與他交手的人都撐不過幾秒掀翻在地,紛紛慘叫著倒退開去。
「怕什麼——這麼多人還怕一個小孩子嗎!!」
「——住手!不然我就捏斷這個老傢伙的脖子!」
楚雲瞳孔一縮。
餘光瞥見原本同一個宿舍的人挾制住了艾伯特,萊西被好幾個人死死踩在地上,臉色刷白地看著楚雲的方向——
——完了。
苦水一瞬間淹沒了萊西的心臟。
他痛苦地垂下頭,藍眼睛緊緊盯住地面——楚雲、楚雲一定什麼都知道了,他還怎麼會、怎麼會……
「砰——!」
楚雲被人重重按倒在地上。
萊西不可思議地盯著楚雲的方向,他整個人都顫抖起來,然後終於不可遏制地張開嘴無聲地大哭起來,眼淚像決堤的河水一樣止都止不住。
他感到心臟被什麼緊緊地攥住,痛苦,難以描摹的痛苦深深刺入其中。
「啊——啊啊啊——!!」
他拼盡全身的力氣掙紮起來,制著他的幾個人幾乎按不住。
十數個人一齊上前來將他踩在地下,臉被幾雙腳同時踩踏著,萊西死死盯著楚雲,他看到楚雲瘦小的身軀被那些怪物按在地面上,不知是誰的血染了一身。
「我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一個犬人咆哮道——
「去搜——!看他把藥物藏在哪兒!」
所有人都瘋狂了,衝進小小的宿舍里到處翻找,被褥被掀開,床板也被打開,最後「轟隆隆」破舊的雙鋪床整個被擠得翻倒在地上……枕頭、布料,扔得到處都是,破舊的衣服,全部被撕爛。
「找到了嗎——」
「沒有!」「我也沒有!」「到底在哪兒——」
按倒著楚雲的蛙人直接撕開楚雲的衣服,臟污的大手伸進去粗暴地摸索。
「——身上也沒有!」
「翻翻這兩個老的小的!」
「對!他們是一夥的——葯就是從這個老的賣出去的!」
楚雲眼裡微微一黯,雖然是早就知道的事實,但當真相被揭開擺在面前的一刻,還是會……他轉過臉,看到萊西正拚死掙扎,但還是被撕開了衣服。
「到底在哪兒——說!!」
當發現找不到「解毒藥」時,情緒激動的人群把矛頭轉向了源頭,艾伯特。
一個犬人一爪子拍在他的的臉上,鋒利的腳爪撓下一大片血肉模糊的黑色羽毛:「葯藏在哪兒!快拿出來!快!」
艾伯特顫巍巍地閉上眼。
「還嘴硬——」
犬人氣得抓住鳥人的一隻手臂,猛地用力!
「啊啊啊啊——啊啊——」
半截長滿羽毛的翅膀被生生撕扯下來,鮮血像瀑布一樣噴洒,艾伯特撕心裂肺地慘叫起來,但因為周圍人死死地按住他,甚至連痛得打滾都做不到。
「爸爸——!!」
萊西哭喊得眼眶都要裂開了。
「敢拿出來賣!卻不敢開口了嗎!」
又抓住另一邊的手臂,犬人冷笑道。
「不——啊啊啊——」
又是一邊被折斷,但這一次並沒有直接扯下來,而是彎折成一個恐怖的弧度,依然掛在艾伯特身上,隨著身體的彈動而搖晃著。
「我會一根根打斷你的四肢——挖下你的眼睛!」
尖利的兩指,直接插進了艾伯特的眼眶。
一聲慘烈到令人心驚肉跳的的痛叫,最後的聲音戛然而止,艾伯特依然張著鳥喙,整個人瞬間就被冷汗染濕了,嗓子里再也喊不出聲音。
「父親——!」
萊西剛剛掙扎開一些,又被十來個人按倒。
這一次,有人抓過地上一大團布就賽在了他的嘴裡,萊西憤怒地想要吐出來,卻只能發出「唔唔唔」的聲音。
犬人緩緩地,手指在艾伯特眼眶中一轉。
艾伯特像一尾離開水的魚一樣痛苦地在床上打著挺,只聽一聲「撲哧」,一大團紅紅白白黏糊糊的東西被從眼眶中挖了出來。
「嗬……嗬嗬……」
艾伯特頭在床上猛磕,整個人都癲癇了一般。
「——還不說?」
緩緩地,手又移到了另一隻眼睛上。
艾伯特整張臉都被血染得看不出五官了,他眼睜睜地看著那雙手慢慢地伸過來,溫熱的觸感貼在自己的眼皮上,一點一點地用力下去——
「我說!我說——」
嘶啞的喊聲從喉嚨中爆發出來,他雙眼暴突,一臉猙獰地看向楚云:「是他——就是他身上!緩解的藥物!就是!就是他的血啊——」
「——砰!!」
犬人猛地抬起閃過黃光的大拳頭,一拳砸斷了艾伯特的脖子。
「唔唔唔唔——!!!」
萊西像斷線的木偶一樣癱軟在地上。
眼前的一切都變得虛幻起來,人群,廝打,都像是隔了一層雲霧一樣愈來愈遠,他大大地睜著眼睛,卻覺得什麼也看不到一般,整個人都飄離開去。
瘋狂的人們全部沖向了楚雲,那邊被不斷涌過去的人包裹起來,一層一層,漸漸看不到中間的一切。
為什麼……
為什麼就會變成了這樣呢……
按倒著萊西的人早就放開了他,他靜靜地翻個身,獃滯地看著天花板。
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什麼是善,什麼是惡,他好像已經分不清了。手中沾染無數人命,卻對此時的暴行做著無謂的反抗……
他心中明明知道,明明知道的……
……楚雲。
楚雲是多麼好的人啊。
萊西突然像被雷擊中一樣,一骨碌翻身起來。
他猛地沖向人群堆積的方向,像瘋了一樣努力扒開那些人,奮力和他們撕扯著,試圖扒開中間的楚雲——
「滾!滾!垃圾——你們這些雜碎——!!」
「你才是滾開——」
萊西被狂熱的人群一掀,摔倒一邊去了。
「啊啊啊——可惡!可惡!」
眼眶燒得通紅,萊西發泄地捶打著地面,一層層裂縫崩裂開來。
就在他幾乎絕望的時候——
「嘩——」
「砰!」「砰!」「砰!」「砰!」
極其強烈而耀眼的藍色光環猛然爆發,席捲了整個世界。
——眼前陷入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