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孤（6）
秦子淵低笑：「那倒是順路。」
他抬頭在虛空中瞟了眼，楚雲猜測他是否是在查看系統界面。
「我叫秦子淵，破魔者。」楚雲聽到男人低聲說，「說起來，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降臨者，你的成長被暫停了，所以我能認出你。」
楚雲心中微動：「……暫停？」
「沒錯。」
秦子淵流利道，「一年多前你中了傑森的靈魂奴役，從那時起，成長就停止了，所以身體一直停留在孩童階段。理論來說，進入<無盡構夢>兩年，身體機能應該早就成熟了。」
楚雲垂下眼皮：「所以？」
「所以你得跟我去見見那個神經病，否則你可就永遠長不大了。」
秦子淵笑了笑，楚雲面色不變。
楚雲心中滑過許多念頭。
他沉默了許久，最後只是說：「……你是那個時候一起的那個人。」
這句話說得指意模糊，秦子淵卻聽明白了，他輕輕笑了聲，聲音卻是漫不經心的冷冷淡淡：「沒錯。」
秦子淵縱身飛躍，三兩步跑上一片的岩石山坡。
廣袤無際的大地在眼前伸展開來。
遠方是微微發亮的天際，雲層一大片一大片地鋪染，淺色的畫筆描過般，那種光暈是筆直地漫延過來的，幾乎如水流樣沒頂而過。
楚雲也在地平線上看到了冥王城的虛影。
這座城市依然沉睡著，但在微亮的天光下，可以隱約分辨出極長且高大的城牆，無論是規模還是氣勢，都寬廣巍峨、遠超之前的主城。
「我們來早了。」
秦子淵遠遠望著遠方晨曦燦然，然後彎腰放下了楚雲。
「現在，城裡還在宵禁，我們進不了城。」他輕聲說，「在這裡休整一會兒吧，你也能恢復一些體力。」
楚雲眼神清明，不置可否。
秦子淵顯然也懶得多說什麼，只是靜靜坐在岩石上。
他整個人看起來慵懶隨性，但脊背卻是挺直的，從背影來看如同一把出鞘的戰刀。楚雲沉默地倚坐在一邊，他感到不受控制的四肢終於有了些知覺，先是麻麻痒痒，接著是潮水一樣復甦了過來。
等到天光大亮，楚雲和秦子淵一起站了起來。
秦子淵看了楚雲一眼，沒說什麼，一躍跳下了山坡。
楚雲跟著他往冥王城飛奔，兩個人飛快穿行在荒野碎石灘上，驚得一片片黑鴉撲稜稜飛起，野狼在驚慌嗥叫——
翻身越過一大片嶙峋的大石，他們看到進城的小路出現在不遠處。
「你有九城通行證？」
秦子淵突然問，楚雲面無表情望著他。
「……」
秦子淵哭笑不得。
自己那份肯定是用不得了，拿出手恐怕就是又一場追殺，他實力還沒恢復到巔峰，冒不起這個險。至於眼前這個小子……
秦子淵摸摸下巴：「走吧，我們殺進去。」
楚云：「……！」
還好最後，突然出現的救兵喚回了理智。
天空中猛然一聲長鳴，他們抬頭望去，紛紛揚揚的火雨飄灑開來。一道火紅的影子從半空中一躍跳下，楚雲看到紅髮紅衣的大叔半跪在他們面前，然後站了起來。
他的神經微微繃緊，下意識回頭看一眼，發現秦子淵一臉懶洋洋。
「……」
楚雲頓時明白，自己被耍了。
「秦子淵——」
傑森眼眶通紅就要撲過來，然後他餘光瞥見了楚雲。
「你、你——你是——」
楚雲淡定望著他，傑森一個趔趄差點摔了，爬起來見鬼了一樣瞪著楚雲和秦子淵：「——嗯？你們倆是怎麼……」
「在你們，可恥地拋棄了你們的老大之後——」
秦子淵笑眯眯地輕聲道，「是這位小朋友把我從野外撈起來，包紮了傷，還提供給系統恢復的能量……否則，我恐怕就不能站在這裡跟你扯蛋了，哈。」
秦子淵一巴掌把傑森從面前呼開，對著空中招了招手。
大紅盤旋著落在空地上，從上面跳下一個金髮少年、一個健壯青年。楚雲只看到兩道影子刷地從眼前掠過，布蘭特和安德魯瞬間已經掛在秦子淵身上，眼淚鼻涕橫流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老大——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都是傑森——傑森！他都在跟我們說你嗝屁了之後怎麼分贓了——」
「——我次奧！」
傑森炸毛，「我什麼時候說了！」
楚雲靜靜看著他們耍寶，然後他抬起眼，正好觸到秦子淵的目光。
說不出是冷淡、還是愉悅，那眼神沉靜、溫柔，似乎褪去了野獸般的凶光，只像一個最普通不過的兄長注視著自己的家人。
然後秦子淵一左一右推開那兩人。
「傑森，你過來。」
紅髮大叔聞言走過去，秦子淵指指楚云：「給他解了靈魂奴役，然後我們出發——回聖都！」
「帶他一起？」
傑森伸出手，楚雲感到渾身一緊，緊接著一種微微的束縛像是氣泡被戳破一般散去了。手腕上的圓環一熱，系統的少年音在耳邊響起。
【debuff——[靈魂奴役]已解除，技能可恢復使用。】
傑森注視著秦子淵，臉色肅穆。
秦子淵只是輕笑著聳肩，然後縱身跳上了一邊的大鳥。
傑森輕輕嘆口氣：「走吧。」
楚雲感到後背被誰推了推，側身去，是之前出現的金髮少年。
「我叫布蘭特，是神眷者！」
少年藍眼睛清澈閃亮地看著楚雲，「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降臨者！你叫什麼？你和老大以前就認識嗎！老大他是不是——」
「——我是安德魯。」
棕發青年從一邊伸出右手，憨實地笑了笑。
楚雲和他們一一認識，然後被帶到了烈焰大鳥的背上。
傑森手放在鳥背上一按，大紅就像得到了什麼指示一般猛地張開翅膀騰飛而起。楚雲感到重心瞬間變化，他身體下意識調整好坐姿，然後他看到秦子淵回過頭。
「來，傑森，說說我們現在的狀況。」
秦子淵注視向紅髮大叔，傑森的臉色瞬間嚴肅起來。
「聖殿發出了通緝令。」
傑森話一出口，秦子淵的眼睛危險地閃了閃，一邊的布蘭特和安德魯似乎早就知道，此刻也是一臉憤恨。
「這一年我們的風頭太勁，沒有哪個清掃者小隊能夠做到百分之百完成任務——除了我們。聖殿上次的招攬就是最後通牒……哈哈，誰能容忍自家院子里有條兇惡的野狗呢！」
「——野狼。」
秦子淵淡淡打斷。
傑森炸毛：「你——」
「說重點。」
秦子淵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楚雲，低聲道。
傑森也看了楚雲一眼，點頭繼續：「這一次，『銀月』、『冷玫瑰』、『狂雷』小隊的聯合絞殺只是開始，就目前所知，已經有不下二十個小隊趕在追殺我們的路上。」
「聖殿下了不少本吧。」
「沒錯。」
傑森放聲一笑，「——無數能量晶，五位數！還有魔法捲軸、鬥士錘鍊法，身體改造藥劑不要錢一樣地送——啊！我們也當了一回香餑餑！」
秦子淵低聲笑笑，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放蕩樣子。
「沒關係，他們也捨不得太多小隊一起分報酬，五個小隊撐死了！人多心雜，我們五個人一人一個小隊哈哈……」
「只有四個。」傑森插口。
秦子淵一巴掌拍在一邊坐著的楚雲後背，「這不是有第五個了嗎！」
楚云：「……」
楚雲當然不可能是那第五個人。
不說身體還沒成熟，技能才掌握了四個，就是說和眼前這一幫人的關係就微妙到了極點。秦子淵親自在一邊坐著，傑森堵著另一個方向——而他們正在萬里高空中飛翔。
「我不會逃的。」楚雲輕聲開口，「你們放心，在你們完成要做的事之前，我不會做出讓你們誤會的舉動。」
布蘭特在一邊投來感激的眼神。
大紅在雲層上翱翔，薄薄的水汽縈繞眼前。
高空的氣流乾淨清涼，抬眼望去，遠方的雲被晨曦染成透亮的金色，朦朧的光暈傾瀉過來。
他們飛過荒野廣袤的大地，飛過大大小小的城市。
隨著地平線的拉近，楚雲看到了天盡頭出現了一片銀色的線條，那線條緩緩拉伸開來，漸漸地，一座籠罩著起伏的半透明光罩的巨大城池出現在眼前。
——聖都，就這樣與他相遇。
這裡是所有人渴望著一睹真容的荒野的中心，是夢想與墮落之地，是無數年輕人成長與毀滅的所在。
大紅長長鳴叫一聲。
紛紛揚揚的火光飄灑，巨大的羽翼扇動著，大鳥在荒野的上空劃過一道絢爛的曲線，飛向了城池的方向。
「你們就這麼……」楚雲微微吃驚。
秦子淵笑道：「我們有傭兵協會的通行證，可以直接傳送到傭兵大廳。傭兵大廳禁止打鬥，這一點，連聖殿的人都奈何不了。」
楚雲面無表情盯著他。
秦子淵莫名了片刻，然後恍然：「你還不知道聖都中的勢力劃分吧？」
楚雲點頭，於是秦子淵思考了下開口。
「聖都，是一個魚龍混雜，各方勢力聚集鬥爭不斷的地方。」
秦子淵低頭，在大紅背上用手指圈出一塊區域，「如果說這是整座聖都，那麼至少有這麼大的範圍內——」
他在中央圈出面積約佔一半的一塊。
「——是屬於中央聖殿統治。」
「剩下的這二分之一地域，則被成百上千的中小勢力瓜分。這些勢力之間，往往競爭十分激烈，每天都有數不清的小勢力誕生又湮滅。」
秦子淵笑道：「而傭兵協會，算是其中最為超然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