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無夢鎮（3）

打開背包，楚雲在其中看到了那塊巴掌大的晶石。

看來，斯麗塔聽到了那時候的話……

夢魘之心被小心取出，出乎意料地，儘管離開魘獸許久，這塊石頭依然帶著淡淡的溫熱，黑色剔透的中心緩緩往外流淌著放射狀的紅色光芒。

【任務物品：夢魘之心】

【請選擇，是否開啟物品介紹？倒計時開始，10、9、8……】

面板上滑過這一行字，楚雲淡定選了是。

【夢魘之心，任務怪[魘獸]掉落，可以用於鍛造附魔武器，或孕育契約獸。當前擁有者為[降臨者·楚雲]，推薦使用：孕育契約獸。】

契約獸……？

楚雲垂下眼，默不作聲把夢魘之心重新放進了背包。

不急，還有很長時間……

「楚雲——你醒了！」

楚雲轉過身，只看到一小片晃眼的金色閃過，接著什麼東西抱住了他的脖子。

萊西摟著他哭得稀里嘩啦：「對不起楚雲……都是我的錯，你差一點就、就——嗚嗚嗚嗚……我不是有意的，我錯了……」

「沒關係，不哭。」楚雲柔和地輕拍少年的後背。

萊西一抽一抽地鬆開了他，然後一邊擦眼淚，一邊內疚兮兮地偷看楚雲的反應。卻發現對方已經挽起袖子，蹲下身收拾起昨晚被鮮血染紅的被褥。

「抱歉，哪裡有水……我去洗洗。」

「我我我來——你躺著——」

「萊西，我確實不是來自主城。」

楚雲放下被褥，抬眼看向可憐巴巴的金髮少年，不出意外地發現對方又一副快要崩潰的醜樣子，他有些無奈地摸摸對方的頭，「但是沒關係，我比你想的要強大。」

「我已經沒事了，乖，不哭。」

萊西還想說什麼，但是楚雲已經抱著被子走出了門外。

他只好抹抹臉，又眼巴巴地跟了出去。

屋外，楚雲又被斯麗塔攔下了。

「……怎麼可能？你昨晚還——怎麼可能就沒事了！」

楚雲默默挽起上衣下擺，讓斯麗塔看自己已經不留一絲疤痕的腰腹，正以為要被放過，沒想到斯麗塔一巴掌拍在了自己頭頂。

「小子，今年多大了……以前都吃的什麼，怎麼瘦成這樣……你以為自己厲害得很嗎！身體是自己的知不知道……給我滾回去！桌子上有早餐！」

斯麗塔沒好氣地又擰了一把楚雲的臉：「你看看，瘦成這樣！」

「……」

楚雲默默放下上衣。

早餐很豐盛，也不知道是斯麗塔執意要把楚雲養胖，還是素來如此。

楚雲默默吞咽著散發燕麥香味的白麵包，不時喝一口碗里的濃湯，這樣的溫暖讓人忍不住想要為之眷戀停留。

「楚雲，我不知道你從哪裡來。」

斯麗塔低頭給小丘比盛一碗湯，認真的神色，額角的髮絲繞過一個溫柔的弧度掛在耳後，顯得整個人都有安靜的意味，「我不知道你願意在這裡停留多久，不知道你一個小孩子為什麼一個人走在路上……我更說不清這樣的一個小鎮將有多少危險，每一天都有多少人死去，但我可以說——」

「在你願意留在無夢鎮的日子裡，這裡，這座房屋，就是你的家。」

楚雲抬頭，看到一邊萊西小狗一樣眼巴巴的神色。

另一邊，丘比高興地敲起盤子。

他默了默，隨即輕聲說：「其實，我不是小孩子了——」

「啪！」斯麗塔一巴掌糊他腦門上。

「爭屁爭！你跟我兒子一樣大你不是小孩子——？！」

楚云：「……」

最終，就這麼定下了。

楚雲暫時呆在無夢鎮上，平時幫斯麗塔乾乾活洗洗衣服，有空時帶丘比出去溜達，見到鎮民時，他們儼然已經把他當做斯麗塔家的一員，有事沒事喜歡找他來聊聊小鎮之外、「主城」的故事。

對此，楚雲只有：「……」

事實上，自從【尋找無夢鎮，成為鎮中一員】的任務完成，他就發現所有人對他的態度有了明顯改變。

雖然走在路上，會有人畢恭畢敬地稱他為「大人」，但至少不會有突如其來的箭矢會射在他腳邊，更不會有人呵斥他，叫他「滾遠一點」。

沒有了魘獸，所有的一切都在往著最好的方向發展。

——這樣就很好了，楚雲想。

日子在飛快流逝，很快，無夢鎮迎來了又一個冬季。

每當北風捲去荒原上的熱度與水汽，這片廣袤無垠的土地就會飛快地從夏入秋，又從秋入冬，似乎那秋天短暫得不必要存在。

萊西來找楚雲的時候，楚雲正在鎮中唯一的河邊洗衣。

緩緩流動的河水帶著細小的冰凌，楚雲的手凍得通紅，但系統給予的強大恢復力使他成為鎮中唯一一個能夠一口氣洗完全家衣服，而不需要時常搓手來保持血液流通的人。

萊西在河邊放下柴禾，蹲下身，聽到身邊的少年溫和地——

「你坐一坐，我很快好。」

手裡拎起一件冬衣，剛有力地一卷擰乾，他就感到背上猛地撲上一個重物，差點腳一滑摔進河裡。面不改色地移開萊西的一隻手，楚雲擰乾那件衣服，把它放進籃子里。

「……別鬧。」

他又提起一件衣服，垂下眼睛輕聲道。

萊西傻兮兮地笑，小臉被風吹得紅紅的。

他特別喜歡來河邊找楚雲，他覺得楚雲認真起來的樣子特別好看——單薄的脊背，勁瘦的腰，袖子挽起來露出白凈的小臂，黑頭髮紮起來，一半繞進領口，一半散在背上隨著動作微微晃動。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有時候楚雲比鎮子里的女孩子還要溫柔。

……要是能娶回家就好啦！

萊西偷偷被這個想法嚇了一大跳。

「媽媽給你做了一條圍巾，可好看啦。」

萊西忍不住又開口，「就你有，我和丘比都沒有呢……」

「喜歡的話，送你好了。」

楚雲擰乾最後一件衣服，整理好木盆，站起身拍拍萊西的頭。

「走了，回家。」

「我不是那個意思啦，楚雲楚雲……」萊西手忙腳亂背起柴禾，追趕前面人的腳步，「等等我啊一起走嘛，喂——」

「……別喊了，等你。」

第一場雪來得快而猛烈。

一夜之間，無夢鎮就被濃重的白色覆蓋，從房屋、到樹木、河流，全都披著厚厚的雪，一眼望去，甚至會有眩暈的錯覺。

鎮上的孩子在雪裡瘋玩，丘比拉著楚雲和萊西去廣場上打雪仗。

三個人被斯麗塔裹得嚴嚴實實，穿的都是改大的舊衣服，只有楚雲戴了羊絨織的新圍巾，瘦小的個子裹在萊西的舊衣服里，臉快被圍巾遮住一半。

「楚雲，你以後都會在我們鎮上……呆下去嗎？」

中途打累了，萊西和楚雲，兩個人躺在廣場中心簡陋的石雕噴泉邊，看著頭頂的雪球飛來飛去，耳邊是模糊的歡聲笑語。

「或許吧。」楚雲不敢確定。

每一天，他都能感受到某種隱隱的呼喚。

來自荒野，來自比此處更遙遠，也更危險殘酷的區域，有某種刻在腦海中的聲音，一遍一遍地重複他的使命，他存在在這個世界的理由。

尋找，尋找……

「也許有一天我會離開。」

楚雲轉過臉，看到萊西淺藍色的眼睛里有水汽緩緩聚集。

——但是沒關係，不是現在。

「哥哥、楚雲哥哥……看我堆的雪人！」

丘比遠遠地大叫起來，萊西猛然回神，臉上一下子紅了。

他一骨碌爬起來朝丘比那裡跑去，中途差點栽個跟頭，直到他蹩手蹩腳地站到丘比身邊，才發覺楚雲也一直跟在後面，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

「這個是媽媽……這個是哥哥……這個是楚雲哥哥！」

「那丘比呢？」

楚雲摸摸丘比的腦袋，輕聲問。

「……丘比在這兒呢！」

好像，沒有什麼比現在更好的了。

在魘獸被殺死之前，萊西從未想過有一天他們能這樣，無憂無慮地站在早就被廢棄的廣場上，丘比、還有更多小鎮里長大的孩子，他們能夠沒有憂愁地一直玩到天黑。

這樣的平靜，還能持續多久——

「啊啊啊——！！！」

陡然，凄厲的尖叫劃破了天際。

萊西猛然回頭，緊接著，令人驚駭的一幕瞬間攥緊了他的心臟。

一頭渾身燃燒著烈焰的大鳥，正從空中俯衝而下，尖利的長嘴一張，令人頭皮發麻的恐怖吸力刷刷刷將廣場上玩耍的孩子接連吸入口中，三秒后，它的身前出現了一大片沒有積雪也沒有人影的空地。

就在所有人都顫抖不已的時候，火焰巨鳥低下了美麗的頭顱。

然後——「撲通。」

它的身上，跳下一道身影。

那是一個裹在暗紅色風衣中、鬍子拉碴的男子，紅髮在風中狂舞。

「嘿——孩子們！真高興見到你們這些可愛的小臉蛋兒！哈哈……回去告訴你們家的大人！紅石角斗場，又來收人啦！！」

長久的寂靜后——

「啊啊啊啊————！！」

令人心顫的長吼，楚雲剛剛轉頭，就看到萊西一把把丘比推到了自己懷中。

接著，他以從未有過的瘋狂勢頭，向著男人沖了出去。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