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黑色風暴（7）

男人的名字叫契修斯。

「我們停留在這裡有三百多年了。」

他的目光望向神情空洞的埃希妮薇，「自從當年那一場浩劫，我們的族人都在逃難中死去，就連身為『婆婆』的妮薇也因為耗盡了生命，而永遠地留在了這條再也無法渡過的河上。」

「但過於強烈的執念，妮薇的靈魂去往了黑河另一邊，並且在幻想中永遠重複著無休止的遷徙。」

——所以說，其實風暴中的商隊並不存在？

「身為啞哈族的『婆婆』，妮薇的精神力十分強大。」

契修斯解釋道，「強大到能夠施展開小範圍內的精神領域，在她的領域中，時間的流動被暫停了，所以外界的風暴不會侵襲進來，由執念具象化出的族人才能在黑色風暴中一直前行著、生存著。」

「但這些都是假的。」

埃希妮薇介面，她的神色冷靜得有些可怕，原本絕望的崩潰的情緒被很好地掩藏起來，她只是靜靜陳述事實。

「所以我的族人永遠無法渡過黑河，回到故鄉。」

楚雲感到心中破碎的線索被慢慢勾勒起來，一張清晰而完整的畫卷在眼前展開。

「每一天，都是上一天的延續，無休無止，麻木地在這個無人的荒涼地前進著。幻想著自己帶領族人走在新的家園裡，事實上只有自己一個人，從頭到尾只是一個人慰藉著失去所有的痛苦……」

少女微微仰起臉，淺藍色的眼睛里漾著暗淡的水光。

「就是這樣，無論是什麼時候都無能為力的吧……這樣的我，卻是族裡被尊敬著的『婆婆』……」

「……埃希妮薇。」

一雙手覆蓋在她的雙眼上，契修斯虔誠地吻著她的發頂，比忠誠更濃烈、比愛情更苦痛的情緒籠罩整個靈魂的虛影。

「你有我。」他只是說了這幾個字。

楚雲他們默默站在一邊，完全插不上話。

他們無法切身理解那種忽然夢境被打碎的絕望，但即使是看著，卻感到無與倫比的痛苦撲面而來。

那是家園與一個民族死去的無奈，是無力的、不甘的，被命運嘲弄的疼痛。

「叮咚。」「叮咚。」「叮咚。」……

就在這時，試煉者小隊的五個人都聽到了系統突然的聲音，面板接二連三彈出來。

所有人都是手指點在半空中滑動的樣子，不了解狀況的看來可能會是有點嚇人……楚雲打開，發現是當前任務進度的提示。

【當前任務：靜止的啞哈一族。

【完成度：50%。

【提示：探索啞哈族停留在黑色風暴中的秘密，拯救失落的族人，使其回歸故鄉。】

啞哈一族靜止的秘密差不多是解開了，剩下的，就是如何送眼前的兩個靈魂……回歸故鄉？

楚雲抬眼，望向眼前這一對……小情侶？

年輕英俊的男人充滿憐愛地將嬌小的少女攬在臂彎中，而少女雖然咬牙忍淚，整個人卻幾乎埋進對方的懷裡了。

楚云：「……」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之前一直覺得違和了。

——如果埃希妮薇，這個啞哈族的「婆婆」其實本人是個年輕女孩子，一切都看起來立馬正常多了……

「你們如今打算怎麼辦。」

秦子淵冷漠注視著契修斯和埃希妮薇，淡淡開口，「是繼續呆在這個地方，還是去往別的……」

他沒有說出來，但契修斯明白了他的意思。

男人黑色溫柔的眼裡浮現出顯而易見的悲傷，他露出一個慘然的微笑：「我是妮薇的守護者，只有意識的碎片寄居在她的靈魂中。在今天之前，我只能看著她用這種方式欺騙著自己，拒絕來自『故鄉』的呼喚。」

「故鄉？」秦子淵指出這個稱呼。

「是的，故鄉。」

契修斯微微笑了笑，「在我們啞哈族的傳承里，死亡是回歸生命最初的『故鄉』的唯一途徑。」

故鄉。

楚雲心中咀嚼著這個詞語。

他一直以為任務中提到的「故鄉」是黑河另一邊的意思，但此時他發現，他們似乎一直走入了一個誤區。

現在看來——

任務中的「回歸故鄉」，並不是需要他們渡過黑河、回到原本的草原如今的大漠……

……而是送這一對失去了民族與家園、如孤魂野鬼一般徘徊於此的可憐人，回歸死亡的輪迴吧。

埃希妮薇平復了一會兒，從契修斯的懷裡直起身來。

她轉過身，忽然像是第一次遇見時那樣跪下來，低低伏在地上，虔誠地說：「無論如何，感謝你們喚醒我。」

楚雲想要扶她起來，但這一次埃希妮薇固執地趴在地上。

「如果沒有你們，我不知道還要在這裡徘徊多久，無法回歸『故鄉』與族人還有……契修斯團聚。我不知道你們為何要幫助我們啞哈族，也無需知道——」

她從地上抬起身，年輕的臉上兩道晶瑩淚痕。

「——大恩無以為報，能夠遺留到今天的最後一點東西，就留給你們，希望能幫到你們吧。」

「嘩啦——！」

彷彿是晶石碎裂，彭地一下，少女的身體化作萬千碎片。

這些碎片紛紛散開，無數藍色的光點升騰起來，在這些光點中心，一個散發著五彩光芒的半透明光團飛射出來，先是沖向了離它最近的秦子淵。

「……噗嗤。」

秦子淵警覺地伸手來擋，但這光團嗖地一下加速，以肉眼無法分辨的速度撞在了他的額頭。

出乎意料，光團只微微碰了碰，就再次彈了出去。

這一次光團瞄準了一邊的楚雲，只見一臉淡定平和的少年被一團五彩光芒撲在了額頭上，然後這光團閃了閃，消失了。

幾乎是下一秒，「叮咚」、「叮咚」兩聲刷開了楚雲的界面。

【提示：試煉者，你已學會新技能[垂憐][絕對領域]，介紹如下——】

【垂憐：大範圍治療技能，區域內最多十個對象激發癒合力，每3秒鐘恢復血量總值5%，持續30秒。蓄力期間被打斷無效，蓄力需10秒。

【絕對領域：可作用於自身或隊友，當前攻擊技能傷害值增加10%～50%，暴擊率上升20%。蓄力需1秒。

楚云：「……」

不是，這跟想象的不一樣啊。

原住民埃希妮薇妹子肯定沒那麼大本事，讓系統給他吐出技能。

楚雲看了一眼正摸著被光團蹭到的位置的秦子淵，兩個人、包括身後的傑森幾人都一頭霧水。

不過在那團光芒融入身體時，楚雲感到了一種巨大的令人沉迷的勃勃生機在身體中奔湧起來，所有的疲憊都被一掃而空，他感到自己彷彿擁抱住了整個自然。

……那感受，彷彿回到了母親的懷抱中般。

「這是妮薇被自然認可的生命之心。」

直到突然出聲，楚雲才發現契修斯的靈魂碎片雖然已經黯淡得快要消散在空氣里，卻依然頑強地存在著。

「擁有了生命之心的人，將被蒼天神認可、獲得給予他人生命力的能力……」契修斯仰起臉，注視著那些閃爍的淺藍色光點在天空中漸漸遠去，「這也是啞哈族『婆婆』最高貴的神跡。」

楚雲心領神會。

「對於試煉者來說，就是治療能力吧。」

他看了看自己多出的兩個治療技能，想到身為破魔者的秦子淵屁點治療力沒有，會被光團黏上才怪，「這麼說來，只有我和傑森會得到認可了。」

說到「婆婆」，一邊布蘭特終於憋不住最後一個問題。

「埃希妮薇，她到底是老人還是少女！」

契修斯笑了，笑得如春天裡的細雨一樣溫柔繾綣，沾染著微微濕漉的模糊：「妮薇的*消散時，她只有十七歲。」

只留下這一句，忠誠的守護者微微彎腰。

如同被微風輕柔吹散，他的虛影在寂靜的黑河上晃了一晃，然後化作無數幾不可見的元素回歸了天地。

只有河面上一圈淺淺的漣漪，散開了。

【當前任務：靜止的啞哈一族。

【完成度：100%。

【提示：任務完成！獲得經驗……】

五個人靜了靜。

……只有他們幾個了。

傑森突然「啪！」地一聲拍在楚雲肩膀上。

這個外表滄桑的偽大叔哈哈大笑起來：「就要進入新世界了突然有點激動得把持不住哈哈哈哈……」

楚雲面無表情地給嚇一個趔趄：「……」

秦子淵轉身：「走吧。」

幾個人窸窸窣窣跟上，在霧氣已經散得差不多的黑河上趟水，直到水漫過大多數人的胸口，秦子淵撈起準備一個猛子扎進水裡的楚雲掛在身後。

雖然霧氣不濃，但奇異地依然看不見河對岸的景色。

直到燦爛的畫面猛然落入眼中。

無邊無際的沙丘劃出漫長的曲線，陽光照耀在沙丘上，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純金的王國般動人心魄，只是看去，就彷彿有濃烈的熱情撲面而來——

遠方的天空是寧靜的藍色，高空的雲張揚粗獷。

終於來到了新的世界。

楚雲他們剛剛踏出一步，就被陡然彈出的系統提示刷了屏。

【提示：試煉者，恭喜您已開啟新的地圖——[大漠諸國]！以下為當前人物信息，祝願您早日成為<無盡構夢>中的強者，勇登[世界榜]。么么噠！】

【姓名：楚雲

【等級：21

【當前經驗：0/40960

【職業：降臨者[技能：6/12]

【聲望：勇士

【生命值：……

……

許久不看屬性界面……

楚雲有些驚訝，他居然都已經21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