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災(2)
第一百七十六章
現在的外面的黃昏馬上就要降臨,在這個群山之中,教會的鐘聲響起。
外來的船靠著港口停了下來,這裡現在莫名其妙的起了霧氣。在撲朔迷離當中,岸口的騎士從上面搬來下了箱子。
成箱的火元素水晶,這種只要一塊就能燒掉一棟建築的玩意,要是一整箱使用得當,整個山都會被浸在火海中。
不是一箱,是一船。總計二十七箱火晶石,大概換算一下,夠這森林燒個七天七夜。這種高純度的火晶石甚至能在水中燃燒。無論是下了大雨還是冬天的寒冷都沒法阻止它將周圍的一切都化作灰燼。
還需要多贅述這個只要看一眼準備就知道過程的計劃嗎?布置火晶石,讓整山脈都被火焰瀰漫。叫做諾亞領的地方會成為諾亞的墳墓,在炙熱的火焰當中,在他作為血族引發任何麻煩之前,火焰會凈化一切。
諾亞向著教會示弱,並不代表教會打算讓他活下來。
「這是最後手段,這是片好林子。胡德,它能否留下來全看你。」穿著白袍的老人輕聲說著,伸手從穿上拉起那位年輕的勇者。
這是胡德從黑森林正式回來的第五個年頭,這位年輕人的臉上已經徹底褪去了稚氣。有的只剩下那面無表情的臉。
「我想知道我有能安排的人手嗎?」胡德看著老人說道:「我該如何稱呼你?」
「陪葬品,如你所見,你可以稱呼我們這群傢伙為陪葬品。」他乾巴的笑著說:「我們會用雙眼確認您任務的成功與否,如果成功了我們會進行封印,如果失敗了我們會攔住那位怪物。並且讓森林燒起來。」
「你老人家還是等著暗度晚年吧,這些事情交給我們這些年輕人就好了。」胡德回頭看著船上,等著披著袍子的女孩和他一同上了邊岸。她是諾爾雅,在黑森林相遇后,兩人又在那裡冒險了一年多后回到了人群。
而她的身後,還有五位同樣的好手。這是冒險者協會和教會的攜手行動。也代表了無論什麼樣的社會階層,都毫無疑問的希望諾亞的死去。他活著不代表任何人的利益,他死去卻對誰都好。
胡德沒有多進行交流,而是帶著諾爾雅按照提前得到的地圖進行踩點。他需要先熟悉地形,這次的敵人不管怎麼想都知道難對付到極點,自己硬碰硬肯定沒戲。預先的計劃是讓他有危機感主動離開宅子,進入到預先設置的森林當中后,他會被團團包圍。
曾經這裡不是這樣的。
胡德大概的這樣認為,這裡實在是破舊的讓人奇怪。這裡曾經是繁榮的,這裡的擁有者是個時候擁財如命的傢伙,它在喜愛賺錢這件事上讓這裡繁榮昌盛。
可是現在這裡腐敗破爛,像是廢墟,如同墓地。
「我們必須要動手嗎?」胡德聽見諾爾雅這樣問,他扭頭看著摘下帽子的她,這女孩的臉上多了個嚇人的疤痕,四分之一的臉幾乎爛掉,而左眼和整張臉都幾乎格格不入。漂亮的女孩臉上有這樣醜陋的疤痕,讓人覺得可惜至極。
不過對於胡德和她自己來說,這倒不算是很大的問題。作為冒險者,這種缺損的傷口並非是會讓人羞愧的店。它的影響實在是太小了。
「準確來說,你負責的只有確定位置,消息傳遞,還有遠程輔助。你要是直接面對那東西,我建議你扭頭就跑。」胡德看著她說:「正面和這傢伙對戰的只有我,而且我肯定是拼不過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輕聲說:「就沒有其它的解決方法嗎?」
諾爾雅印象不大,但是也沒啥負面印象。這傢伙實在是有名,所以她更加覺的沒必要如此的傾瀉資源在這傢伙的身上。
「我沒有自己的意見,上面的人一致同意外加我老師的委託。我可以相信的人都認為這個叫做諾亞的傢伙不能放任他活下來。」胡德說:「這傢伙能產生的價值比起來他帶來的麻煩來說少之甚少,他來自黑森林。」
諾爾雅沉默著,沒有說什麼。
是啊,他來自黑森林。
不管怎麼樣的辯護還是什麼樣的理由,這唯一不能被否認的事,也就是是他來自於黑森林。是唯一離開了黑森林的活物,這足以讓所有深刻理解黑森林恐怖的人都對他完全沒法放任。
這是不好的兆頭,代表了黑森林裡的怪物並非會永久的被關在黑森林當中。那些在噩夢當中的常客總有一天會進入到人類的世界當中。到那一天來到的時候,真不知道人類還能有多少居住之地。
「不用這麼麻煩。」
彷彿從靈魂深處傳來的恐懼讓胡德下意識的戰慄,他的手已經搭在了劍上,出鞘只是寒光一閃。而面前腐敗的森林在這刀光中被斬成兩段。而他的目標只是樹上的烏鴉,那黑色的東西被斬開的時候就已經以著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
剛才說話的是誰?胡德看著旁邊的諾爾雅,這傢伙也意識到情況不對,斗篷被撤下,被掩蓋的是金屬的寒光。
她的全身都是金屬的盔甲,而失去的手臂在變形下展開成了十字弩。她用手搭在上面,彈出來的白色晶石在天空亮如白晝。
那不是普通的照明彈,裡面充斥的聖法力會在使用的瞬間形成結界一般的領地。界封石,原本是打算用來封閉諾亞可能逃跑的道具。可是現在她毫不猶豫就甩出去的原因,或許是因為她看見了在林子當中,不知道何時站在那裡的赤瞳之人。
它們的計劃是在諾亞不熟悉的區域當中包圍來進行絞殺,但是真是可笑,這裡是屬於諾亞的土地,是屬於他的領地!和談有一處是陌生?
而在林中站著的赤瞳之人,毫無疑問是原本屬於它們的成員。
「胡德?」諾爾雅聲音顫抖的詢問道,她認出了其中有自己認識的同伴。
「它們已經成了怪物,殺了它們。」胡德已經握住劍站在了她的旁邊:「計劃有變,放棄原先的目的。接下來不惜一切代價回到岸邊。」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只是殺掉熟人和朋友而已。我們對此比誰都熟。」胡德輕聲說:「我們的劍上有的只有自己人的血而已。」
諾爾雅沒再說話,只是瞳孔像是死了一樣。
林中的怪物嘶吼著撲上來,兩個活物在它們眼裡此刻只是鮮艷的血肉而已。
......
諾亞托著腦袋,默默的看著自己的血液從自己的手腕當中流入杯中。他端起琉璃酒杯,看著自己面前熟人。
「感激不盡。」他輕聲說著,將杯子遞過去。穿著白袍的女孩接過來這紅杯,看著映在杯壁上的臉。
教會認為他安分好管,他也的確如此。只是刷了小手段——這裡的飲用水只有山泉,這裡能吃的只有野味。除非從飲用水到食物全部都是從外面運來的罐裝物,也必須沒被這裡的任何生物或者暗藏的刀鋒傷到分豪,這也才只能保證自己的安全。
實際上當第一個無意中飲下摻了諾亞血液的人類出現,教會就已經徹底失去了對他的控制。猩紅詛咒已經擴散了出去,只是諾亞作為神官的良心讓他依舊毫無作為。
但是那也只是到今天為止了,即便是自己願意放棄自由,教會也非要取下他的命——真是可惜,諾亞已經死在了黑森林中,在那場大火之後,新的心臟讓他已經不再是人類。
失去了黑森林壓制的諾亞用了五年時間才認識到自己在人類當中沒有任何的對手。只是很少很少的血液進入到人類身體當中,也會附帶上「詛咒」。唯一的對付方法就是在那血還未侵入心臟,未將在心臟上附加詛咒之前對血液進行凈化。
從這時開始,人就已經失去了自由。最開始它們會對血液和生物感興趣。但是早晚會發現自己「渴」,「渴」的難以忍受。普通的血液只能緩解,而這種痛苦只有在再次引用到存粹血族的血液后才能得到長時間的滿足。
這只是惡性循環,因為更多的引用到那血液只能讓自己向著人外更進一步。黑森林中的血族真不少,但是在這裡,只有諾亞一個血族而已。
面前的女孩飲下整杯的血液,她的眼角掛著同樣血紅的淚水。她並非是聖職者,只是某個騎士暫時接過來暫養的孩子。她誤飲了混入了諾亞血液的山泉,成為了最初,也是諾亞最聽話的奴隸。
這種時候諾亞才打心底的想要稱讚和自己一道的白袍,即便是感染了猩紅詛咒也依舊能夠保持理智。而自己能完全掌控的傢伙,也只有這個孩子而已。
她為自己帶來了教會的消息,幫著自己將血族的血液混入教會的食物當中。因此當行動開始的那一瞬間,諾亞就已經贏了。
「親愛的,我們可以考慮遠行了。」諾亞起身,攬著看著窗外的欣輕聲說道:「我們可以順著河道前行,去地圖上所有做過標記的地方。」
「這樣真的沒關係嗎?」反倒是欣如此的問道:「我們走過的地方,或許就沒有這樣的地方了。」
「無所謂,我們可以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沒有能去的地方,沒有一處能容得下我們的時候。我們就回到黑森林,去聽著妖精的嘲笑,也接受妖精的審判。我們會被埋在一起,被同一把劍殺死,被同一張臉嘲笑。」
諾亞靜靜的說著,他現在虛弱不堪。需要有人扶著。如果有人直接掀開了他的衣服,就能看到他全身都是傷。
他抱著欣,而欣站直了撐著他。這樣諾亞才不至於摔在地上,它們此刻相互依賴的,看著窗外的陰沉。
今天的天氣並不好。
他用刀子在自己全身的動脈上開了許許多多的傷口,這樣能讓自己流血,一直都在流血。
教會的人誤以為他的血液能污染的只有水,還有大地。其實就連土地都能被污染,他的血液滴入到大地當中,泥土開始變得腥臭,大地也會流出鮮血。
能夠污染這片大地需要的不是一天,一星期,一個月。諾亞整整用了三年,讓大地飽飲了他的血。而今天,這一直在飲用它生命的土地暴虐而瘋狂。
「我們該走了。」欣看著窗外,原本應該陰森可怖的森林中冒出了火光。
諾亞看著燃燒的火焰,愣了愣。
不該如此,應該現在所有靠在火晶石周圍的人都被除掉了才對。沒人能引發火焰才對,在森林之中,諾亞做了充分的應對如何防止讓火焰燃起來的準備。但是他唯獨沒有對火焰燒起來有任何的準備。
那火焰燒起來就是另一個故事了,它們原本有足夠的時間做準備。但是現在,它們的時間緊迫了起來。
「是哪位勇者嗎?」諾亞輕聲說,然後無奈的笑了:「我打心底的佩服那個男人。」
他想明白了為什麼火焰能重新燃燒,是因為已經深入到森林當中的人折回了岸邊,並且安置了火晶石,也引發了應該有的燃燒。
這代表了他親手宰掉了包括自己同伴和教會的感染者,絲毫沒有因為敵人是曾經的同伴就手軟。他行走在這暴虐的森林當中,一切的妖魔鬼怪都攔不住那位勇者。
「我們只能從那個岸口乘船離開。」欣看著火焰,火焰蔓延的速度遠比它們能離開的速度要快。這裡都是森林,就連河的對面都開始燃燒。唯一能避開火焰離開的地方只有點火的地方,乘著船遠離這燒起來的紅。
「他會守在那裡,別指望已經重傷的我能對付勇者。」諾亞看著那邊,然後慢慢的說道:「但是我們能離開的,嗯,能離開的。」
「你打算怎麼做?」
「我並非第一次從火焰當中離開。」諾亞說:「我也並非是第一次被燒起來,我們都是來自地獄的惡鬼。我們會爬出去的,嗯,只是火焰而已,我們會爬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