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沒人會笑話

黃翠花這才發覺自己說漏了嘴，不由得心裡哆嗦一下，看著黃尚香圓瞪的眼睛，只覺得脊梁骨發涼。要是讓黃尚香知道，今天這一出就是為了謀她的兔子，以她的彪悍，真要出人命的。

黃尚香也不是傻子，非但不傻，她腦瓜子十分的夠用。頓時就明白了，這是大柱媽一家子給她設套下局，演的一處調虎離山吶。那些兔子是她的半條命，可不能有閃失。想到這裡，她也顧不上她媽了，轉頭就往人圈外沖。

好不容易擠進來的二嬸子，正好將黃翠花的話聽在耳里，頓時恍然大悟，指著黃翠花母女倆：「我說那大柱，家裡都打起來了，他不說拉架，反而跟鬼攆著一樣往村外竄，原來是圖希尚香那倆兔子。」

圍觀的眾人頓時一片嘩然，七嘴八舌就開始指責那母女倆：「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尚香一個小姑娘家，天天在野地里耗著，好不容易養倆兔子你們還惦記著，還要不要臉？」

大柱媽被黃尚香揍的夠嗆，只顧著喘氣兒。那黃翠花卻還活蹦亂跳的，聞言怒道：「你們知道什麼？那死丫頭養的可不是幾隻兔子，是一大群。少說也有千八百隻。那些兔子是新品種，一隻就能買好幾百，值錢著呢。」

人群愕然，連準備擠進來拉架的二嬸子和三大娘都吃驚的大張著嘴巴，好一會兒回不過神來。

那會兒，一個鐵飯碗的工人，一個月才掙千把塊。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就更別說了。雖然大家一致認為黃翠花的話里水分很大，但也還是被那一隻兔子幾百塊的虛假信息給震懵了。

哪怕那兔子十塊錢一隻，一個十幾歲的姑娘，養著大幾百隻兔子，換成錢也不是小數目。要知道，那時候清水灣一帶，娶個媳婦也不過花上千把塊的事情。就這大部分人家都還是要拉飢荒的。

黃翠花一看大家都不吭聲了，以為大傢伙兒都像她想象的那樣，認為黃尚香的東西，就該是她們家的，於是越發得意起來：「你們知道那死丫頭多可惡了吧？她自己吃香的喝辣的，一分錢都不往回拿，光我看見她偷偷摸摸數錢，都……」

終於倒過氣兒的大柱媽，聽見自己這蠢女兒往外倒家底兒，差點兒沒又氣暈過去。一腳就踹了她個踉蹌。在大柱媽心目中，黃家的一切都是她兒子黃大柱的。

黃翠花跳起來，十分不滿的吼了一聲：「媽……」

「咋著，你想吃了我？」大柱媽一瞪眼睛。黃翠花立刻嚇得蔫了回去。在黃家，除了黃尚香那煞星，大柱媽就是無冕之王。連強勢的老兩口都有些怵她。

「不好了，不好了。」這邊的官司還沒打清，去追黃大柱的臭蛋子大呼小叫一陣風的颳了回來：「快去拉架吧。我大柱哥和尚香姐拼上刀子了。」

眾人一聽，呼啦啦就向村外跑。

「我滴兒啊……」大柱媽先就扯著嗓子乾嚎起來，音調一波三折，高亢明亮，趕上唱戲的青衣了。

黃翠花彷彿忽然開了竅，跟著她媽就乾嚎上了：「我苦命的哥哥啊……」好像黃大柱已經被黃尚香給殺了一般。娘兒倆嚎哭著就去撕扯被嚇得癱軟在地上的崔淑珍。崔淑珍本來就膽小，性格懦弱，聽到倆人拼上了刀子，都快嚇死了。渾身顫抖的站不起來。那娘倆好比下山猛虎，她瞬間就成了案板上的魚肉。

和她要好的二嬸子見了，奮力將大柱媽母女推開：「你們還不快去拉架。要不然，就尚香那脾氣，等著給你兒子收屍吧。」

大柱媽這才真的害怕起來，一路叫罵著向村外跑去。

還沒到兔場呢，就見大柱滿臉是血向回跑。身後跟著紅了眼睛的黃尚香。

大柱看見自己媽，一把將她推到了自己身前去擋追來的黃尚香。

大柱媽猛地被兒子推到前面，看著拎著菜刀殺氣騰騰衝過來的黃尚香，不由也害怕起來，轉身想跑。沒成想腳下一歪，咕嚕嚕滾下了路邊兒的田埂。

黃翠花趴在田埂上就喊媽。黃尚香這時急紅了眼睛，看見黃翠花舉起菜刀就剁。

「啊……」黃翠花尖叫一聲，嚇得眼睛一閉往路上一倒。心說自己這次可真是被親媽和親哥坑死了。然而，她閉著眼睛了等了一會兒，發現那菜刀並沒有落在自己頭上。她睜開眼一看，頓時樂了。

只見黃尚香被一個身高馬大的小夥子給死死摁在了地上。尤其是那把拿著菜刀的手，被摁在那裡根本就掙扎不脫。

報仇的好時機啊，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黃翠花也不管她老媽了，起身衝到黃尚香跟前，抬腳就向她踹去：「讓你狂……」

那小夥子大呼一聲：「你幹嘛？」因為他手腳並用壓制著失去了理性的黃尚香，騰不出手來阻止黃翠花。情急之下，用身體生生替黃尚香擋下了黃翠花那一腳。

黃翠花可是卯足勁兒踹的，頓時痛的那小夥子一哆嗦，吼道：「你幹啥？為啥打人？」

黃翠花兩手叉腰，自以為能言善辯：「見過撿錢的，還沒見過撿著挨打的？我打那死丫頭，誰讓你替她擋著的？」

小夥子抬起頭：「好男不和女斗，你走。」

黃翠花看見這小夥子的臉，囂張的氣焰頓時就凝固了。別說她沒見過世面，看見個男人就發花痴。眼前這小夥子，雖然穿著再平常不過的衣服，皮膚曬得黑不溜秋透著紫紅色。可濃眉大眼兒長的真不是一般的齊整。別說滿清水灣，就算是四里八鄉恐怕也找不出這麼端正的小夥子。

這時，那些趕著去兔場拉架的鄉親們，也陸陸續續的追了過來。那小夥子這才鬆開了被摁在地上的黃尚香，勸道：「你可別這樣。萬一真出了人命，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黃尚香被他摁在地上一陣掙扎，此時精疲力盡，腦袋反而清明了起來，知道他說的對。只是她心中一口惡氣梗著，連話都說不出來。

黃翠花看見那小夥子放開了黃尚香，剛剛那股囂張頓時嚇得飛到了姥姥家，本能的向後跳了一步，望著那小夥子：「你怎麼把她放開了……啊……」話音未落，一聲尖叫，身體向後一倒，正砸在好不容易從田埂下爬上來的大柱媽身上。不但將大柱媽砸了回去，她自己也跟著滾了下去。

原來，大柱媽好不容易爬上來，正沒有地方借力。正好黃翠花退到路邊，她就伸手抓住了黃翠花的腳脖子。黃翠花正在害怕黃尚香找她拼刀子，心裡驚懼。猛然被一隻手從後面抓住腳脖子，還以為自己遇見鬼了呢，嚇得就是一跳。結果，就母女倆雙雙滾地龍了。

拉架的鄉親們趕過來，幾個婦女七手八腳把黃尚香手裡的菜刀奪去。三大娘見黃尚香大瞪著一雙眼睛不說話，怕她火氣攻心再出個什麼意外。一把將她摟進懷裡：「妮兒啊，你心裡要是難受，就哭吧。沒人會笑話的。」

「是啊，是啊。哭出來吧。哭出來會好一些。」

男人們都去幹活了，拉架的大部分都是上了點兒年紀的婦女。大家七嘴八舌的勸慰著黃尚香。

黃尚香倒在三大娘的懷裡，渾身被氣的直哆嗦，卻怎麼都哭不出來。

「妮兒啊，妮兒啊……」三大娘嚇得連拍她的後背，可是絲毫不見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