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兔子
那小夥子看見了,臉上也跟著露出焦急的神色,猶豫了片刻,伸手在黃尚香胳膊上用力擰了一把。劇烈的疼痛令黃尚香瞬間回魂,她『哇』的一聲撲在三大娘懷裡嚎啕大哭。
那些兔子是她的半條命啊……
三大娘一顆懸起的心,撲通落地。仰天念佛:「阿彌陀佛,我的媽呀。」
「這是咋回事啊?」一聲急沖沖的吼傳來。來人是黃尚香的三叔黃三鎖,他本來在地里幹活兒,聽說家裡都打的動了刀子,急吼吼的趕了過來。
一眾婦女七嘴八舌的向他敘說今天的事。
黃三鎖片刻之間就將發生的事聽了個七七八八,抬頭四顧,一眼看見灰頭土臉從田埂下爬上來的大柱媽母女倆,吼道:「大柱呢?」
大柱媽母女倆,這會兒就跟那驚弓之鳥一樣,被猛然這一吼,腿肚子一哆嗦,腳下一滑,嘰里咕嚕又滾下去了。
「哄……」圍觀的婦女們頓時忍不住一陣哄堂大笑。
黃三叔到底是個男人,臉面上掛不住。但是又不好沖著鄉鄰們發火,只能頓著腳吼黃尚香:「別哭了。這一天天雞飛狗跳的,就不知道個丟人敗興?」
還別說,黃尚香還真被他這一嗓子給吼的,止住了哭聲。她從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到處去找她的刀。但是,剛才一陣兵荒馬亂的,那把刀不知道被踢哪兒去了。她沒找著。
黃三叔看著她轉圈,接著吼:「回家去。」
黃尚香根本不聽。買刀也要錢的,丟了多心疼。轉念,她也知道自己現在情緒特別不穩定,怕自己真拿到了刀會忍不住想殺人,所以,沒找到也就不找了,轉身就走,不是回家,是回兔場。她現在真的不敢回家,她怕自己回到家看到黃大柱,忍不住會想法子整死他。
那小夥子說的不錯,整死了人命,可不是鬧著玩兒。用她的命和黃大柱那廢物賠命,怎麼想都是她吃虧。所以,她無論如何不能讓這種事發生。眼下還是回兔場冷靜一下再說。
「你幹啥去啊?」黃三叔看黃尚香自顧自走了,根本不搭理他的茬,臉上越發沒意思。更加扯了喉嚨喊。
三大娘看他下不來台,勸道:「算了,算了……」
黃三叔也不傻,就坡下驢收了火氣,向一眾鄉鄰陪不是:「讓大家跟著操心了。」
大傢伙兒各自客氣兩句,也就紛紛回村。亂七八糟的,誰也沒留意那小夥子並沒有回村,而是跟在黃尚香身後往兔場去了。
黃尚香一路走,越想越傷心。
她媽懦弱,他爹凡事都聽她奶奶的,而她奶奶偏向大伯家。她家和大伯家一樣都是五個孩子,一樣都是只有老大是男孩兒。偏偏她媽在家裡就說不起話,抬不起頭。她哥哥也就罷了。農村都重男輕女,所以,黃大栓在家裡還是很得寵的。黃尚香這姐妹四個可就遭了殃。過得還不如舊社會的奴才秧子。
都說她黃尚香彪悍,她又不是自己願意的。她要不彪悍,能不能活到現在都還未知。想當初生下她這個四丫頭,她爹聽了奶奶的話,原本是要把她摁尿盆子里淹死的。幸虧她姥姥趕到,她才撿了一條命。
人在傷心的時候不能想太多,因為越想越傷心。要是身邊再沒個人勸慰,傷心欲絕走極端的大部分都是這樣。
黃尚香一路走,一路哭,等她到了兔場,看見空蕩蕩的兔圈,當真是痛不欲生。要是手邊有把刀,她真能抹了脖子。
這些兔子,是她用養了好幾年的笨兔子,給一個收皮貨的換的。三隻大兔子換人家一隻小仔兔。她又養了二三年才發展的有了些規模。以後她和母親、姐妹們的好日子,她全都寄托在這些兔子身上。
眼看著夢想離自己越來越近,錯眼不見成了這樣,別說只有十九歲的黃尚香,就算是換個大漢,恐怕也不好受。那種絕望鋪天蓋地湧上來,絕對能將任何堅強的人打擊到崩潰。
黃尚香跪坐在兔圈前,哭的天昏地暗。忽然,一隻小兔子踢騰著腿出現在她面前。
她於昏沉中精神一振,以為自己看到的是幻覺。在她足足盯了那兔子快半個小時后,她才確定這隻小兔子是真的,活的。
「哇……」她更大聲的哭了出來。不過和先前不同。先前越哭越想死,這會兒卻越哭越清明。哭完了,抬起袖子將眼淚一抹,伸手捧住那小兔子,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砰……哎呦……」
額頭撞到一個堅硬的東西,有個人和她不約而同的痛呼出聲。
黃尚香這才注意到眼前這個捂著額頭被她撞翻在地上的大小夥子。
話說這小夥子挺眼熟的,就是她此刻哭的有些頭暈眼花,腦袋反應遲鈍,一時間想不起來。她直不楞登的看著那小夥子:「你是誰啊?」因為哭的太過於撕心裂肺,嗓子都啞了,可本能里刺蝟一樣的反應,令她的氣勢頓時呈現出盛氣凌人的樣子。緊跟著逼問了一句:「你為什麼會在我的兔場?」
小夥子黑紅的臉膛,在她的氣勢之下紅的幾乎成了醬茄子,從地上爬起來,跟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垂著腦袋站在她面前:「我是孫慶隆啊,小時候大伙兒都叫我大傻。」
「孫慶隆?」黃尚香知道孫慶隆,她之所以這樣反問了一句,其實是處於自我保護狀態下的一種本能。她的個性,那怕是在自己最狼狽的時候,都不允許自己露怯。所以,她本能的用這種高調的語氣反問出去,以確保自己在交談中佔據主導地位。這些都是她自小一點一點養成的習慣。連她自己可能都沒有察覺到。
「嗯。」那小夥子越發的拘謹,腦袋垂的更低,以至於後背都弓了起來,在比他矮一頭的黃尚香面前,反而像一個被欺負的受氣小媳婦兒。
因為哭太久,黃尚香的心緒漸漸平靜下來,但她的神經卻並不能因此就立刻獲得平靜。她接連抽噎了幾次之後,才得以能正常開口:「謝謝你啊。要不是你,我這會兒估計正在進局子的路上,或者已經畏罪自殺了。」她說的是追殺黃大柱的事。她當時紅了眼睛,可不代表時候想不起來自己是被誰攔住的。要沒有孫慶隆這一攔,她和黃大柱這會兒,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沒……那個……啊……」孫慶隆吱唔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話來,整個人都拘謹的搖擺起來,一眼看見亂七八糟的兔圈:「那個,幫你重新歸置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