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換我為你輪迴(十二)
宋靜言根本沒時間去了解這個瘋了一般的男人是誰!
好不容易脫離虎口,宋靜言再也不敢藏拙,腳下生風一溜煙朝著玖城狂奔而去。
她輕功不算高明,可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她已使出全部力量,只願自己能逃的越遠越好!
這變態發了什麼瘋和她過不去?宋靜言這一世不記得得罪了這樣一個人物啊!
她邊逃腦子裡邊回憶,可前前後後一共十年的回憶,她全貢獻給了碧月閣的後山住所,這人又到底是誰?他還清楚的知道她的名字!
等、等等!
此次下山總共四人,除了霍雲和孔馨逸之外只剩下玄照煦和她相熟……難道,那人是從照煦嘴裡知道自己的?
照煦……照煦!照煦會不會遇到危險!
————
霍雲在一條骯髒的街角找到了孔馨逸。
她身上鵝黃色的衣裳被血色染紅。
她那麼愛乾淨,那麼在乎自己的美貌,可此刻,她就那樣靜靜地躺著,任由骯髒泥濘的污水將她心愛的衣服染濁,雙目無神。
霍雲本以為自己什麼都不怕。
可獨獨在這一刻,他害怕了。
他害怕往前走,害怕看清孔馨逸的臉,害怕……自己將踏入一場噩夢的開端,而後再也,走不回來。
「馨逸……」
縱然她驕縱蠻橫,縱然他從未在意過這個終日纏得他頭疼的師妹,縱然,他本以為自己會毫無觸動……
霍雲在原地停駐。
宛若一道石雕,霍雲靜駐了許久。
直到晚間的風漸漸披上朝陽的橙紅,直到浸骨的寒意慢慢被暖陽驅趕。
他終於動了。
霍雲一步一步靠近那個熟悉的人,合上了她的眼睛。而後輕輕將她臉上的血污擦拭乾凈,緩緩將她橫抱在懷。
「馨逸……」他低聲呢喃:「師兄……帶你回家。」
————
夢境。
一旦入睡,便掙脫不掉的夢境。
諶東策像是被丟棄在水中無援的人,他渾身被深深的恐懼禁錮,不斷沉入最深、最清晰的夢境……
那個叫宋靜言的少女驚惶的眼神似乎還在眼前,她的呼吸,她的掙扎,她的溫度,甚至是那一滴無法忽視的淚——
還有那一張他一生都無法忘記的臉!
她分明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可當她使出那一招星雲追月時,一樣的身姿,一樣的招式,和十七年的小蓁一模一樣。
他還記得,每每與小蓁過招,她總是揚著令人暈眩的笑意……
下一刻,眼前噙著笑意的宋蓁消失在鬱鬱蔥蔥的後山竹林,大雪蒼茫而下。
他站在皚皚白雪之中,風卷著雪花紛紛揚揚而過。大雪寒梅,冷傲冰霜。
隱隱見她抱著一籃子赤色紅梅,清淡的梅香纏繞,她笑著回頭,彎彎的眼角驚艷了無數次輪迴的時光。
他又看見那高山之巔,她著一身大紅嫁衣,艷色惑人。一晃而過的紅燭交纏繾綣,下一刻她的血代替了紅燭,明晃晃得刺著他的眼,他的心,甚至他的靈魂。
她的臉色煞白嚇人,他想上前,卻見一個模樣陌生卻又無端熟悉的男子,同樣一身大紅喜服卷著漫天的黑霧狂奔至山巔,抱著已經死去的宋蓁,哭得像個孩子……
「小蓁……小蓁!」
諶東策雙眼緊閉,眉頭卻皺得難以撫平。他不斷呼喚著那一個不會醒過來的人,不斷的任由夢境擺布,不斷的輕顫不斷的抽搐,直到額角的汗水一滴一滴流下將頭下的枕頭染濕,直到——那分不清到底是汗亦或是淚,順著他的眼角,劃下他的臉龐。
「小蓁!」
諶東策猛地驚醒,渾身濕冷得宛若從冰窖中爬出來一般。
他撐著身體坐起來,頭痛欲裂。
又是……這個夢。
十七年,整整十七年。
自小蓁去世,這個夢,陪伴了他十七年。
諶東策渾身近乎虛脫,腦袋裡似乎有什麼記憶要破繭而出,可那記憶太多太濃,幾乎要將他整個腦子撕裂才肯罷休。
「小蓁……」他不斷地輕喚她的名字,自她離開后,他竟……一日比一日,更加想她。
他幾乎快忘記她曾經在長淵時的模樣。
他只依稀記得,那時候的宋蓁溫柔可人,每每說起師弟邱兆恆,嘴角都止不住的上揚。
「大師兄!」她眉眼彎彎淺笑無瑕:「你說……邱兆恆是不是喜歡我?」
他那時……到底又在想什麼呢?
嫉妒、苦澀、悲切、還是……不為所動呢……
他緩緩伸出手揉了揉太陽穴,是了,那樣久遠的記憶,他已忘得差不多了。
他不記得宋蓁嫁給邱兆恆的那日他到底想了什麼,也忘了她死那日,他手刃邱兆恆時到底充斥著怎樣的怒意。
年復一年,那些記憶漸漸消退,他漸漸……記住了小蓁夢中的模樣。
是他忘記了什麼嗎?
諶東策一次次問自己,那樣的記憶每一個夜晚都將他拉拽到回憶潮水的深淵,可……為什麼,他卻記不得了呢?
是還在長淵時?亦或是……偶爾下山試煉呢?
諶東策記不清了。
他大概是瘋了。
諶東策再也睡不著了。
他起身,按下房內的機關。一道門倏然從他床后洞開,他緩緩走進去,陰冷潮濕。
這條路不長,他未走幾步,又按下開關,一道厚重的石門緩緩打開,刺骨的寒意撲面而來。
洞內陰暗,且刺骨嚴寒。他點起一根蠟燭,暖暖的火光將周圍堅韌的寒冰印地通透晶瑩。
一口晶瑩剔透的棺材擺在正中,隔著那厚厚的冰層,諶東策靜靜看著躺在冰棺內的宋蓁。
她還是和十七年前一樣明艷動人。
即使她渾身被寒冰凍得泛著灰白,即使她不會睜開那雙眼波流轉的眸子,淺笑著喚他大師兄。
「小蓁……你還記得么?」他好想她,好想她能軟軟地靠著自己,和自己說會兒話。
「我記不清了小蓁……我記不清,你何時站在皚皚白雪中抱著赤色梅花,也記不清你穿那身嫁衣時的模樣……小蓁,我怕,我怕有一天,我再也記不起我和你的回憶……」
「我想你陪我……」
「我卻更想,是我陪著你……」
「我想陪你在下雪的時候摘梅花,我想陪你站在篝火旁,看著漫天的繁星點點……」
「我想靜靜地看著你吃糕點,看著你笑,看你瞪我……」
他緩緩伸出手,觸碰著刺骨寒涼的冰棺,隔著透明的阻礙,摩挲著那在他腦海中鮮活存在十七年的臉。
「我真的記不清了,小蓁……我記不清夢裡的你到底是什麼時候鑽進我的回憶……我明明該記得的,可我,為什麼會忘記呢……」
宋蓁靜靜躺在冰棺內,似乎在認真聽著他的話。
諶東策在空中描摹了一下她的輪廓,目光極盡溫柔。
他又笑了:「小蓁,我記不得沒關係,你很快會醒過來告訴我,我忘記的回憶,究竟是什麼。」
宋靜言。那個叫宋靜言的女人。
她的血液和其他人的完全不同——
他親眼看見他隨意創出的活死人舔舐了宋靜言的血液后,乾癟的身軀竟漸漸恢復了些許活人的光澤,她的血液,唯有她的血液才有可能復活小蓁!
他要用那個女人的血液,來供養他的摯愛,喚回他曾丟失的記憶!
————
天亮了。
宋靜言驚慌失措逃了一夜,總算確定那可怕的男人沒有追上來了。
他到底是誰?
昨夜她只趕著逃命不敢多想,可當她現下靜了下來,她怎覺得那一雙眼睛怎麼看,都像極了當年瘋魔的霍冬榮……
「宋靜言你瘋了嗎?」她剛生出這個念頭,她自己都忍不住用拳頭敲擊自己的腦袋。
那個可怕的男人怎麼可能是霍冬榮,霍雲才是和霍冬榮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那種可怕的瘋子,她宋靜言躲還來不及,難不成還要往上湊不成?
「打住打住——」她一人自言自語,又狠狠晃了晃腦袋:「宋靜言,打起精神來,找到照煦才是首要任務,其他的事情別多想!」
雖然她分不清方向,但循著血腥味總能找到些許線索。
她循著血腥味走了一路,總覺的有些詭異,一開始還未想明白到底哪兒不對勁,走了半天身上被日頭曬得汗津津后,她才驚愕發現,這玖城竟成了一座空城!
空城,真真正正的空城——
平日里大街上的叫賣聲聲不斷,流連在街頭挑著布匹首飾的婦女小姐,還有那些個走街串巷的小販,趕車的車夫——
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不見了!
不過才一日的功夫,玖城上上下下那麼多人,都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