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米粒之光
俗話說,好男不與女斗。
無奈徐秋並非是一個里裡外外、透透徹徹的好男兒,若是追根溯源,恐怕是哪些徹夜研讀《瓶梅》的時候不經人事的少年已有了微妙的變化。
滿座俱是張口結舌,再是能說的長舌婦或是能言善道的老者,此間都是吐不出半個字來。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天底下當真有這觀摩人過往的本事,輕描淡寫的掃上一眼相貌,再是沉息片刻,就能知曉旁人所想,大才能吶。不由得回想起這襲青衫方才口中所講的那位家師—西門仙人,起初各位當這西門仙人只不過是個噱頭,並未當真,不過這會兒再回頭一想,是否天池當真存在一位知曉人過往的神算之人西門先生呢?
顯然,這一比試,木知天敗了。
不論木知天是何等的本事、何等的背景、何等的受人尊崇,也抵不過這神乎其神的算命解夢本事吶。
既然是敗,定是顏面掃光。
身為天池三教之流之中尊崇儒道的霧隱門翹楚小輩門生看似是個儒雅隨和之輩,可又當真是那可將顏面置於度外之人呢?
只見木知天不經意掃視在場諸位,再是抿嘴與慕山忘瞧了一眼,臉色愁容不決。
慕山忘倒是落落大方,這時候並不做聲落井下石,而是沖著木知天聳了聳肩,顯然慕山忘將這得意神色全藏在了這聳肩之中,雖然明面上是沒有聲張。
公羊穿水此間卻是眉梢疊疑,當下這位徐道友的本事好是驚奇,與當初三宗之中哪位甚是相似,都可瞧人過往,想到此處,前者不經意的多瞧了後者幾眼,不過稍一凝神,搖了搖頭,又暗暗否了這個念頭。數月前,青水宗那位精絕艷艷的同輩中人打鬧爭席花榜,不僅奪得了三宗小輩第一人且憑藉一己之力力壓青山宗與青木宗,這件事兒至今依舊在公羊穿水心頭揮之不去,也正是那一日自家娘親險些喪命,至於公羊穿水究竟是如何看待這事兒,誰也沒個准信。
青水宗的那一位身後有一位聲名顯赫且本事通天的師傅,想必從今往後行走天池定是順風順水,不至於來此聖賢山走一過場,公羊穿水這般盤算。
按照木知天的意思,這一場切磋到此為止是最好的安排,其一,分不出個勝敗,其二,顏面門庭也可留住,其三,方才的話也可收回。
木知天斟酌許久,淺淺一笑,先是揮袖將這酒葫蘆樓中那一對狗男女給打了個半死,直接丟出了樓外,續道:「辱了門面,應是必死無疑,不過方才徐道友說的話在理,姑且留你二人一條狗命。」顯然易見,木知天說出這話的時候已是落了下風,稍稍有些遷就徐秋的意味在其中,只見徐秋聞言並未回話,而是穩穩噹噹的等待著木知天的下文。
「徐道友可真是一身的好本事吶,想必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西門仙人更是厲害!」
徐秋簡單笑了笑。
「天池偌大,三教九流,前者為中流砥柱,後者一脈相傳,吾輩之中能有徐道友這般本事之人實在是少之又少。」
徐秋聞言,佯裝赧顏,拱了拱手,「誒,知天道友,這是哪裡的話,謬讚,謬讚了!往大了說,若是說起這做學問的本事,天池之中哪有一個門庭能抵的過霧隱門唷,往小了說,吾輩之中又哪能尋出一位可與知天道友比肩的呢?」
徐秋不動聲色的為這木知天扣上了個高帽子,這高帽子可是好戴不好取吶。
木知天是個聰明人,聰明的狗日的!
「徐道友,客氣了。」木知天眼角微微眯起,斂唇一字一句道。
徐秋哪能不曉得木知天打的算盤,無非是要稱讚一番自己,好叫這一場切磋草草了事,也好落個好檯面。
只是,徐秋哪肯?
徐秋雲淡風輕的走回案台,吃了一盞酒,嘖嘖嘴,「太辣!」作勢又將這一口酒水給吐了出,又捧起一壺茶,一飲而盡,「呸!寡淡無味。」
在場各位如墜雲霧,不明徐秋這鬧的是哪一出。酒水分明是這聖賢閣多年珍藏的好酒,應是滴滴濃醇,怎會辣?茶水雖是比不上霧隱門扁舟山上的扁舟茶,不過也是黃木為葉的上好茶水,人見不可多得的好茶,怎會寡淡無味?
徐秋側過身子,自顧自的把玩鵝毛扇,「請佛容易送佛難,這道理難道不懂么?」
木知天挑眉。
徐秋暢懷一笑,第二句並未當眾說出,而是悄摸傳話道:「木知天,方才不是要收了在下的小命入囊中么,怎麼...在下的命就這般貧賤么,是你想收就能收的?」
大概與此同此,徐秋搖頭大笑,不顧木知天開口,搶先與各位道:「諸位,小生不才,撩潑的性子,是個整日將腦袋別在褲腰帶的窮酸書生。不過,徐某人不怕敗,敗了大不了一死,十八年頭又是一個不知死活的主兒,只是,今日若是湊巧,勝了知天道友,那可就是賺了,若干年後也可在那碑前青石上書上濃墨重彩一筆,可謂是光宗耀祖唷,不是么?」
說罷,木知天徹底的眯起眼對視徐秋,只道出一句:「米粒之光也與皓月爭輝,你要玩么,陪你好了。」
木知天乾脆搬過一張長椅子,斜卧其上,戲謔一笑。顯然,這狗日的是起了殺心,見他與身旁心腹暗自交代了一聲,具體說了甚,無人能聽見。
徐秋滿不在乎,似個沒事人一般,壓根沒搭理木知天那句米粒之光。
徐秋喲呵一句,「諸位莫急,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今日姑且徐某人在此為各位解一解這不解之事。」
說罷,徐秋迎來了下一位,下一位膀大腰圓,是方才那位婊子的姘頭,霧隱門砍柴之人,不過這廝早是膽戰心驚,哪裡還有膽子在徐秋面前作威作福,欲溜之大吉,即刻下聖賢山,回霧隱門後山,好生的砍一輩子柴。
「徐道友,在下就不算這心頭事了罷...」
徐秋瞥了一眼這廝的為難神色,當即冷笑連連,薄情寡義之輩也有怕的時候?
砍柴那廝見徐秋不肯作罷,正犯難時候,只聽斜卧長椅的那位開了口,只是並未向著自家人,而是說道:「算,怎能不算?霧隱門生豈能言而無信!方才要算之人一個都免不了,全叫徐道友給算上一遭!」
徐秋作揖,「知天道友,豁達!」
木知天稍微正了正身形,「那是自然,就好似徐道友方才摘取南牆紅花那般豁達,視死如歸,才是真君子吶。」
木知天的話外之意已說在了明面上,稍後無論自身是如何的敗了,徐秋也是難逃一死。
徐秋捧腹大笑。
木知天不解:「徐道友,笑什麼?」
徐秋不解釋,「知天道友可否聽過一句話?」
「什麼話?」
徐秋故作沉思,「表面笑嘻嘻,心裡...」
木知天聞言鎖眉,「說完。」
徐秋笑的更歡,「話說一半才好聽么,說全乎了豈不是要給我扣個辱罵儒家讀書人的帽子。」
木知天自討沒趣,悶哼一聲,沒了下文。
一如既往。
如出一轍。
砍柴那廝在徐秋的彈指一夢無量賜夢施展下,好似大嘴酩酊,竟是不知不覺的當著各位的面走上二樓,行至木知天身前,臉色潮紅,卻是說不出半個字。
木知天不喜這廝,「作甚!」
那廝搖了搖頭,作勢就要癱軟在地。
誰知,嘩啦!
就在癱軟在地的前一息,這廝竟是猛然蹦起,一躍五六尺,猛呼:「在下...在下想,在下想要樂舞。」
就在此時,徐秋袖間再度施展彈指一夢,直指另一位霧隱門小輩,只見那小輩剎那迷惘,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與二樓那廝呼應:「好,在下且為你奏樂!」
說罷,台下小兒挽起寬袍大袖,呢喃細語,似個多愁善感的女子,聽其吟唱:「套馬的漢子你威武雄壯,飛馳的駿馬像疾風一樣...」
滿座俱寂。
餘音繞梁。
只見二樓那廝,聞聲起舞,兩截長袖好似彩帶,起起伏伏,極度不協調的身子在木知天身前蹣跚起舞。陡然,一截長袖好似套馬杆,竟往木知天套去。
「啪嗒!」
木知天臉色難看至極,一劍斬落那廝一臂,口中冷聲:「嫌命長了么?」
誰知那廝不畏懼痛楚,竟是收回了斷了一截的長袖,含含糊糊的與一樓這位聲道:「老子幹了十幾年的砍柴人,就不能好生的享受一番么?」
一樓那廝豎眉幫腔:「呔,道友,有何高見。」
砍柴那位,微醺、嗤鼻,臉頰潮紅,聲道:「接著奏樂,接著舞!」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