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驗
月光皎潔繁星閃爍,夜風習習吹拂著欣婭難以安眠的心,她在大門口輕輕的踱著。
趙新早已回來向她稟報一切,楊昆和何剛的審理一切順利,二人罪大惡深,按律當斬已經下了死牢。何冬雖然強詞奪理咆哮公堂卻也只能在百姓眾目睽睽下丟盔棄甲懷恨離去。
而劉皓沒有回來,他被縣令留下,其實縣令是留不下他的,一定是那個小姐許鳶。
她難抑心中落寞,仰望星空猜想著將會發生什麼。
但劉皓回來了,雖然很晚。
沒有過多的言語,只告訴她要在縣衙當差,或許幾天不會回來。欣婭笑著應允,心中卻又苦又酸。
沒回歸的夜晚,劉皓和差役睡在大牢的空房裡。
果然不出所料,幾個黑衣蒙面人潛入,那是卧虎山的余匪頭目受何冬遣派劫牢反獄。卻未料大牢中早有防備,一場激戰,非死即傷,落入法網。
劉皓終於可以安心坦然的睡去,一覺醒來,天色大亮,發覺身上蓋著一件羅衣,還散發著女孩子的體香和氣息。
「劉公子。」張捕頭走近,嘿嘿一笑:「小姐在外面等你呢,不知今天是陪你談詩還是論畫?不知是陪你逛花園還是為你做點心吃?」
劉皓笑著拍拍他頭起身走出牢房,果見許鳶在。
許鳶見到他,嫣然含笑:「你醒了?」
「小姐等我很久么?」
「昨晚牢房出事,我就一宿未睡,今日早早來看你,見你睡得沉,沒有打擾就在這等著。」許鳶瞧著他略顯疲憊的神情、略黑的面龐,道:「這些天你受苦了,現在該沒事了是么?」
「是啊,卧虎山的幾個匪首全部落網,不會再發生劫牢搶獄的事,不過要小心何冬不肯善罷甘休。」
「沒事的,我爹不再怕何冬,他已將案情上報朝廷,要定日將惡賊斬首示眾,朝廷一定會派人來,你可以安心歇歇了。」
「朝廷要派人來?」劉皓有意的問道。
許鳶不解道:「你不高興么,朝廷會派人來嘉獎的,要獎賞我爹,但關鍵是你這個大功臣,我爹可沒有貪功埋沒你啊。」
「功勞不是我自己的,是所有百姓的。知道會派誰來么?」
「是巡查御使顏科。」
「巡查御使顏科?」劉皓皺起眉頭。那曾是他的部屬,也是他的朋友。
「他不只是來犒賞,還要調查處置何冬的,上次事情發生后,我爹就把何冬父子告到朝廷了,所以朝廷這次特地派遣他來,他可是帶著皇命有升降賞罰大權的,咦,公子你在想什麼?」
劉皓淡淡一笑把手上衣服遞給她:「這是小姐的衣服吧,謝謝你。」
「公子對我還是這麼客氣。」許鳶點頭接過,面上閃過一絲紅暈,略含羞色道:「我想請公子去個地方,可以么?」
「什麼地方?」
「你跟我來吧,看了就知道。」
花園雖小,有山有水清幽雅靜。這是幾日來他閑暇無事常光臨之處,每次都是許鳶邀請,劉皓不好拒絕。
曾花間漫步,林中說笑,談詩論畫,撫琴聽歌,劉皓喜歡她的靈秀也欣賞她的才情,他感觸著身邊美好的一切,雖刻意保持著距離,但心底卻隱隱萌生著一種希冀。
許鳶帶他走近花園,一個閣樓前停下腳步,樓上一塊牌匾,上書四個大字「凌雲至上。」
「好字,這字是新寫的,昨天還沒有?」劉皓讚歎。
「這凌雲至上是期望公子能早日實現凌雲之志,飛黃騰達平步青雲,是我昨晚想出的名字書寫了叫人掛上,請公子勿見笑。」
「小姐好才氣,名字好字更好。」劉皓點頭含笑。
「不要光看表面,你要理解它的意思,這是我的希望。」
「你的希望?」劉皓神情一滯。
許鳶推開房門:「公子,請進。」
房間一分為二,外面書房,寬敞明亮,靠後牆有一個書櫃,陳列著各種文典書籍。牆壁上懸挂著幾幅名人字畫,有桌有椅,文房四寶具全,淡而清雅,墨香輕漫。
內室是寢室,淡綠暖帳,鋪錦軟床,暗香縹緲,沁人心脾。打開綠紗窗,一眼望去,山清水秀,鳥語花香,霍然心情開朗。
「這房間一切都是我親手布置的,公子看著如何?」
「看著就舒服,住著會更舒適,不知是誰的房間?」
「公子喜歡住在這麼?」許鳶問道。
「我?」劉皓笑著搖頭:「小姐開玩笑,我有家怎會住這,再說我哪有這個資格。」
「我沒開玩笑,這就是我為公子布置的房間。這裡環境好,公子住這每天讀書寫字,會有很好的心情。」
「要我再這讀書?」劉皓詫異。
「是啊,公子本就腹有詩書才華出眾,再苦讀一年半載,進京科考必可高中,以後就可以平步青雲,又何必每日受盡風吹雨林的耕種之辛苦,在田野地間浪費自己的光陰呢,那不是你應該有的生活,我不希望你那樣。」
劉皓面神突地僵住,他忽想起於心若,自己是她的依賴是她的一切,她從不關心自己做什麼,只要和自己在一起受苦受難都是幸福。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和自己平淡的生活,普通百姓的生活是與世無爭的她極力嚮往的。他又想到欣婭,欣婭和心若恰恰相反,她精明能幹有主見,她善於理事,她願意傾盡一切幫助自己做自己的良佐,卻從不干預自己到底做什麼,更甘心和自己相儒以沫,苦中作樂。
許鳶拉他坐到桌案前,從小食盒內取出幾樣點心擺上,柔聲道:「我爹說你不是一般人,如果有人提攜,將來前途無量,所以他願意資助你一切,只要你安心讀書。我呢,也會天天陪著你,為你做點心吃,就是希望你出人頭地。好男兒志在四方是不是?」她拿起一塊點心遞給劉皓。
劉皓垂下眼瞼,想著心事默然不語,也沒有接點心,顯然已經悶悶不樂。
「公子不願意?,公子不會拒絕吧?」許鳶看著他的神情,微微發顫道:「公子不是說我做的點心好吃么,我特意多做些,你嘗嘗啊?」
少女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幾日來的相處芳心早被那英武之姿浩然之氣所折服,令她對一切充滿美好甜蜜的幻想。可劉皓奇怪的神情讓她猜測不透,又讓她滾熱的心微微發涼。
劉皓接過點心看著,微微一息道:「我娘子不會做點心,從前什麼也不會,可是她慢慢下廚,為我做湯,為我煮飯做菜,她根本沒有學過,但第一次做味道就很好,我知道那是她的心。她切菜傷過手,添柴燒過腳,她從沒對我訴過苦和痛,可是我的心很痛,我知道這輩子她註定陪我受盡風霜苦痛,但我暗暗發誓,不會讓她的心、再受苦和痛。」
許鳶不覺發獃:「你娘子是、很好的人么?讓你很留戀?」
「我不會留戀。」劉皓放下點心,看看她:「因為我根本不會離開她。」
「公子,你……」
「我只是一個平民百姓,無心名利,是不會求取什麼仕途高官的,恕我推卻縣令大人和小姐的厚意。」劉皓起身:「恕我告辭!」
「你去哪?」許鳶急道:「你就這樣走么,你一點也不留戀這裡么,你無心名利也可以,你不當官也可以,但可以永遠留在這裡把這當成自己的家,難道這裡不好么?」
劉皓閉目一聲長息:「這裡很好,可惜不是我的家,沒有娘子在就沒有家的氣息。」
「你這麼掛記你的妻子?她、美么?她溫柔么?」
「這些都不是關鍵,關鍵是她肯陪我共歷生死,共患苦難無怨無悔,她可以洗衣做飯帶孩子照顧家園,她為我付出太多太多,她是這世間我最親最近的人,也是這世間我唯一深愛的人,最值得我傾心相愛的人,我從沒想過拋棄她。」
許鳶不覺的倒退幾步,她難以相信劉皓的話是真的,疑惑的道:「是你唯一深愛的人?可是這些天,我們相處很和諧,我們談話很投機,你對我很好啊,怎會對我毫無愛意,怎會對我不依戀?是我不夠美,是我不夠溫柔,是我不配么?」
「不,你很美、很溫柔,你是好女孩,我很欣賞你的才氣,我對你有好感,也為你動心,可是我錯了,好感只是好感,動心不等於喜歡,而且,這份好感完全來源於別人。」
許鳶愕然:「來源與別人?她是誰?」
劉皓有些傷感有些激動:「她是我青梅竹馬的妻子,是我離世的親人,是我除娘子外唯一深深思戀的人。第一次見你,我便因你容貌像極了她而心動,幾日相處更加發現小姐不止有她的美貌還有有她的溫柔有她的神韻有她的才情,不瞞小姐,我想過讓你代替她,我想把你當作她來關懷來呵護,因為這些我曾夜夢小姐、夢到小姐渴望見到小姐,見到小姐我期望接近小姐,接近小姐我想熟悉小姐,熟悉小姐我卻恍然大悟,小姐就是小姐,像她但不是她,世間沒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人,沒人能夠代替她,更沒人可以延續她,小姐,我不能欺騙你。」
許鳶早已淚光模糊,不可控制的撲進他懷裡,抓緊他的雙臂哽聲道:「我是真心喜歡你的,我不在乎做別人替代品,只要和你在一起。你可以把你娘子接過來我和她共同擁有你,只要你喜歡,我做什麼都願意,我只想嫁給你陪伴你,這樣可以么?」
劉皓輕輕扶起她,搖頭一嘆:「小姐,你又何必難為自己,何必自尋苦吃呢。說實話,娘子不是普通人,她可以為我付出一切,但唯一不能付出的就是自尊,她不會容忍我另娶她人,她寧可離我遠去也不會同意簡單的二人生活變成困惑的三人世界,而我愛娘子就不會要她傷心,我的心裡也永遠不會容下第三個人。原諒我小姐,請多保重!」
劉皓邁大步頭也不回的走去。許鳶追到門口,望著他毅然離去的背影,嬌軀一晃靠到門旁,傷心惆悵的淚滾滾流下。
劉皓快馬回到家中,叫門卻無人開,他只好跳牆而入。院中靜靜的,趙新青竹不在,也許去打魚了。
走進房間,兩個孩子各躺在搖床內玩耍,欣婭也許睏倦也許疲憊側做在地上倚在小床邊沉睡,房間有些凌亂,也透著絲絲涼意。
抱起欣婭嬌軀將她放到床上,輕輕蓋上被子。注視著她憔悴的面龐,雙腮尤掛淚珠,睡夢中仍帶抽泣。
劉皓禁不住一陣心酸,握住她一雙冰涼的小手心痛道:「娘子,我錯了,我不該借口在縣衙多日不歸,我想象的到你多孤單有多傷心,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手指觸摸著她柔嫩的嬌顏心中充滿憐惜,俯身在她秀額深深一吻,又輕輕吸允著她面上未乾的淚痕,正欲滑向香軟的珠唇,欣婭忽伸出一雙玉臂勾住他的脖頸,睜開美眸,含著晶瑩的淚花開心的哽咽道:「相公,我知道你會回來,你不會捨棄我,不會讓我傷心,我一直在等你,只是等的好辛苦。」
「對不起,娘子,原諒我,原諒我的不忠,我險些辜負你。」劉皓倍感自責。
欣婭用手擋住他的唇,欣慰的展顏道:「不,什麼都不要說,一切都已經過去,以後,我們都加倍彼此珍惜,還有這個家,好么?」
劉皓抓緊她的手,用力點頭,情不自禁的再次俯身,急切的吻住她的香唇,是那樣的熱烈,那樣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