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遊園驚夢
北平的春天,綠茵一片。梨園行里,咿呀咚鏘不斷。北平梨園的大門開著,多年前這裡叫北京,前幾年被南京國民政府改為北平,戲園裡裡外外,來來往往進進出出的人很多,不同打扮的人很多,伶人很多,中國人很多,洋人很多,偶然從中看得見一陣但淡粉的梧桐氣息從梨園靜處西院飄往而過。
「姐,你瞧我這段唱得如何。」安子卿說。
」可不許,若是被娘發現就不好了。「宋茗小聲道。
」不礙事的,娘今日不在,你只給我瞧瞧我這段遊園驚夢唱得如何?「拗不過子卿,宋茗只得答應,子卿扯了扯嗓子,唱道: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院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忒看的這韶光賤!!
「如何?我這段青衣可是練了許久。」安子卿興奮道。
」唔,,,,,,唱法倒是可以,身段未免有些不夠嬌柔,還有便是你這唱腔似乎不大合適旦行,不如唱後段驚夢裡的柳夢梅。「
「小生倒是會,只是不精,恐怕唱不了生角。」
」你只管唱便是了.」
」嗯,,,,,那便試試「
子卿轉而唱道:這一霎時留人便,草籍花眠,則把雲鬟點,紅松翠遍。見了你緊相偎,慢廝連,恨不得肉兒般和你團成片兒逗的個日下胭脂雨上鮮,。妙!我欲去還留戀,相看儼然,早難道好處相逢無一言。
」如此聽來,更適合唱生角。「宋茗評說道。
「我看似乎老生更適合呢」一個陌生的聲音說道,嚇得安子卿和宋茗慌張起來。
安子卿放眼望去,只見一個身穿西式黑色西裝的成年男子在廊外的梧桐樹下,文人的氣質顯著,面色祥和,頭髮修剪得入眼舒適。然而有著不一樣的霸氣,和著廊前的梧桐流露一陣襲人的清風。那是子卿和宋茗第一次見到劉笙,安子卿十六歲,宋茗十八歲,劉笙三十歲。
「你是誰?」子卿問道。
」唔,,,,我是聽戲的。「那人思索了會兒,說道。
『』卻不知哪來的聽戲的,不坐堂內聽戲,倒是到這偷聽來了。「子卿憤憤道。宋茗扯了扯子卿的衣袖,子卿還是憤憤的模樣。
」無意驚擾,打擾了兩位了,只是我看你似乎更適合唱老生,「劉笙歉笑說,他沒想到,這個看似瘦弱的小女孩,卻有著獨有鏗鏘有力的腔調和少見的英氣。
「我自小雖沒有學過戲,可到底還是常在這北平名戲園裡來往,卻不知崇洋媚外之人也會聽戲了,更不知如今的中國人快成了洋人了『』安子卿冷笑言語。
『』子卿並非有意冒犯,還請先生不要介懷。」宋茗忙歉說道。
劉笙笑而不語,打量宋茗安子卿許久,想必這就是安言玉的兩個女兒女兒,一個名叫安子卿,另一個卻不知道叫什麼,似乎劉笙對覺得這個名字別有一番趣味,見那安子卿言語之間帶有抵洋思想,看了看身上的洋裝,再看看孤傲的安子卿,不由得笑,原來是身上的這身服飾惱怒了她。然而劉笙的眼裡對子卿卻是別有一番頗為欣賞的神色,這個瘦弱的小人兒卻有滿腔的愛國情懷,不由得笑了起來。
『』我瞧你是越發不能管教了『』從院的側門,迎面走來一個女人,那是個極其美麗的女人,一點也瞧不出是一個十幾歲孩子的母親,倒像是溫婉沉穩的閨中之女。她緩緩走來,身著青色的新式旗袍,搭著一件進口的雪紡披肩,腳上配著一雙亮色高跟皮鞋。美麗的妝容化得淡然中夾帶一絲嫵媚,頭髮理得端莊,只是面態嚴肅。
子卿和宋茗見娘突然回來了,一時嚇得慌張了起來。
」管教不得當,讓劉先生見笑了。「安言玉恭謙道。
「小孩子的天真浪漫,可愛還來不及又怎麼會見笑。」劉笙看著安子卿說道。繼而又說;
「我看這孩子學戲頗有資質,是個難得的材料。」
「我這兩個女兒若是都學了戲那可不好,總得一個學戲,一個做些其他的,她們兩個啊,宋茗的資質更好。」這話說完,宋茗臉稍顯緋紅,她看著劉笙良久。
「是我妄言了。」劉笙歉說道。
」劉先生這是第一次來北平聽戲吧。「安言玉道。
」來過北平多次,卻無緣來這戲園看戲,今日終於如願了「,劉笙說完,只見一個小廝打扮的人走來,附在劉笙的耳邊暗語,劉笙便辭道:」劉某還有要事處理,就不打擾了,改日再會「。
『』劉先生慢走。『』安言玉道。說完,劉笙只瞧了安子卿一眼便離去。
隨後,安言玉便訓斥安子卿和宋茗。責罰她們跪在屋外的石子路上。
『』我看我是越發管束不了你們了,今日就在這石子路上跪三個時辰,若是還有下次就不是跪石子路這麼簡單了『』,安言玉疾言厲色道。
『』不干我姐的事,是我央求她教我的,人人都能唱得,偏偏就我唱不得,哪有這麼個回事。『』安子卿暗聲道。
『』我看你是許久忘了挨板子的疼了。『』安言玉怒聲道。
『』娘,是我不好,還請娘饒了子卿,我們以後再也不敢了『』宋茗不斷哀求道。
『』看在茗兒的份上,板子就免了,日後,沒有我的允許,你不得踏進戲園半步,明白了嗎?『』安言玉對子卿道。
安子卿憤恨至極,宋茗忙道:『』明白了。『』
安言玉走後,子卿和宋茗安分跪在石子路路,好在是春日,太陽不是很強烈。
『』都怨那個偷聽的,否則指不定我們早就走了,就不會給發現了。『』安子卿憤憤道。
『』你說那位劉先生是誰啊,那麼英俊又謙和有禮的人,我還是頭一次見到『』宋茗道,她從來沒見過英氣而又謙和的人,那種感覺就是她在戲里不曾有過的,她從來只是在嚴厲中勤奮學戲,只求有朝一日能成為名震天下的名角,而這個僅僅見了一次的人男人,卻讓她對兒女之情萌生了心思。她突然竟然羨慕起柳夢梅和杜麗娘的生死之戀,渴望她就是那杜麗娘,劉笙就是柳夢梅。而對於子卿而言,劉笙卻是個從洋媚外之人,似乎一身洋人的著裝便讓子卿極為厭棄。亂世里的中國,少不了的是侵略,一方是東洋人的欺辱,一方是西洋人的侵害。後來,洋人的玩意兒時不時的出現了在中國各個地方,子卿厭惡那些玩意兒,厭惡無能的自己,厭惡從洋媚外的中國人,厭惡凶暴的侵略者,更厭惡的,是讓中國人站不起來的中國。她不知她以後何去何從,不願隨波逐流聽從家裡的安排,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的國人能正直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