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下名角

晚春里的梧桐零落了一地，地面被鋪蓋得很嚴密，晚風吹拂過後偶爾輕微翻騰。翻騰出的那零落將消的梧桐氣息湧入梨園堂內，又消失在滿座無席的戲堂里。除卻梨園大戲堂內，四周無人喧嘩。平日的小販蹲在街口試看能否聽到妙音，北平名流人士進園聚集，一睹芳華。

那是宋茗第一次登台，安言玉請來北平名流人士，為她捧場。那晚宋茗唱了她的打泡戲《四郎探母的》的第一折《坐宮》，她飾演楊四郎楊延輝。

滿座的戲堂里，子卿悄悄躲在堂門的樑柱後面等待著宋茗的頭戲。台下議論紛紛：

『』也不知這尚不足二十的小角兒唱得如何？『』

『』我看就是個小娃，若非看在安言玉的面上，誰會買一個小娃的票。『』

『』我看恐怕倒彩聲少不了『』

『』我看也是，即買了只看就是，如不堪入耳，起堂便是『』

」自古英雄便出自少年，頭戲便敢唱老生角，還是名戲《四郎探母》，可見不簡單。『』安子卿被這聲音吸引了，細細看了看說話的這人，那是個約莫二十多，身穿舊式長袍衫的青年，手持一折畫有墨菊的摺扇。一副才子佳人般的模樣，清秀面龐凸顯出文青氣質。

」段先生言之有理，想來這老戲園是人才輩出，當年還受過太后老佛爺的欽點，所出之人定是不同凡響的，況且安言玉也是從前的名角，她所出之人那自是不簡單的。「

子卿並未在意這些議論，因為她知道，宋茗今晚過後，必定一炮而紅。她想，宋茗若是成了名角，指不定可以說服她娘許她唱戲。

正想得出神，後面便有人說道：「子卿。「

只見子卿嚇得叫出聲，回頭驀地一看，竟是那日偷聽的那個人，一樣整齊的洋裝，外披一件長式的西服外套。安子卿見是他，長吁一口氣，便道：」敢問先生何故又悄悄躲在別人身後？「

看著生氣的安子卿，劉笙苦笑不得，道：」又？這是去往大堂的門，所以我就只能走這裡了，不想子卿又恰好在這。「子卿看他說得有理，便道：「你走你的就是，又喊我做什麼「，劉笙往身後看了看說道:」我也不想打擾，只是方才見安言玉夫人正往這裡來，想到你又被幽禁之中，便想告知你一聲。「

安子卿聽到娘正要來，便慌忙打算要走，劉笙攔住她的去路，道：」你若是現在走，先不說被逮個正著，今晚的戲你定是看不了了「。子卿覺著他說得有幾分道理，可又不知怎麼辦才好。

劉笙又道：」不如跟我一同坐在前排，想來你娘親是在後面看，不會看見你的。「

安子卿想著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只是這個」從洋媚外「的人自己卻不大喜歡，如不依靠他的話，只怕宋茗的戲看不成了。

見她猶豫不定，劉笙又道：」你若是再三猶豫，你娘可就到了，宋茗的頭戲可就看不成了。「

安子卿行了想，便點頭答應。

跟在劉笙的後面，安子卿個頭只到劉笙腋下位置，自己在他身後完全看不到前面的人事，只得跟在他身後，劉笙將她帶到第一排。大概是他的隨從，恭敬道：」劉先生，您的座位！「。見只有一個空位置，劉笙對那空位旁邊的一個著裝華麗，雍容華麗的女人道：」你回去吧「。那女人感到疑惑，看到劉笙身後的安子卿，便恭敬道：」是「。然後起身離去。

」你坐這吧「劉笙笑著對安子卿道。

安子卿有點不知所措地坐著。劉笙脫下外套，遞給他的隨從拿著。安子卿看了看劉笙，道：」剛才那位想必是你的夫人吧，只是你讓她給我讓座，這恐會傷了你們的夫妻情分。「

」無妨，她一向不喜歡看戲。「劉笙道。安子卿覺著可能是這樣，自己一個舉無輕重的人，怎麼比得上他的夫人重要，想來定是他的夫人覺著累，才讓她回去歇息。

簾幕拉開，宋茗化為楊延輝，身著官衣，腳踩高方鞋，化身老生楊延輝，唱道：

楊延輝坐宮院自思自嘆

想起了當年事好不慘然

我好比籠中鳥有翅難展

我好比虎離山受了孤單

我好比南來雁失群飛散

我好比淺水龍困在沙灘

想當年沙灘會，，，，，

台下無人不驚嘆這個尚不足二十的女娃竟唱得這般剛勁有力，獨特的嗓音便足夠令人讚歎。台下觀眾不斷拍掌叫好，安子卿似乎早已料到，然而臉上還是掩不住的欣喜。劉笙讚歎至極，道：「台上男兒，台下女兒，極具風采。『』安子卿看他如此誇讚，傲嬌道：『』那是自然，我姐姐非但天賦異稟，加之她勤奮努力，豈有不為天下名角的道理。『』

『』你姐姐確實了不起，將身在敵國的孝子演繹的淋漓盡致。『

『』我只看到一個叛國之人，若是現在中國再多些忠精愛國之人，又怎會遭遇如此之落魄『』安子卿淡然說道，劉笙似有些震驚她的言談，只道:『』落魄之國，生則強，落則滅，一個國度和人的一生一樣，歷經落魄，起后便是那處於頂峰之人。『』

安子卿恍然看著劉笙，許久，只道：「劉先生所言極是，現在的中國人人自危，我卻相信始終會有一個新的中國會走來『』，說完，轉而看向台上的楊延輝，與那鐵鏡公主訴說愁眉之情。劉笙看了看安子卿，便看向台上。

安言玉看著台上的宋茗，感慨頗多，宛如當年的自己，曾在台上英姿颯爽。

戲的尾聲，鐵鏡公主借予楊四郎令箭助楊四郎回宋營探母，台下的人紛紛起身鼓掌，涌動不定。安子卿興奮至極，也不顧娘瞧見沒有，便跑往戲堂後台。

後台出擠滿了人，紛紛宣揚要見宋茗，安子卿進去時，宋茗正在卸下戲服，見子卿進來，高興不已，子卿只笑道：『』姐姐，你這頭戲，便足以成為名角了。『』

宋茗憂心道：『』你還說，你可是還在幽禁中，只怕娘看見了又得罰你了『』

『』不礙事，你的頭戲，我說什麼也不能不來『』

宋茗欲想說話，只見劉笙推門而進，臉頰泛起紅暈，還好胭脂紅妝遮蓋了。

劉笙賀喜道：『』宋姑娘今晚當真是一鳴驚人，宋姑娘唱的老生蒼勁有力，不比那些資深的角兒差，後生可畏啊『』

宋茗聽他的溢美之詞，心裡再是歡喜不過，一時不知言語，只得道：『』多謝！『』

安子卿倒是更驕傲，歡喜道：『』我姐姐自然是最好的『』

劉笙輕輕一笑，道：『』我還有事，只來恭喜宋姑娘，那就告辭了『』

『』劉先生慢走。『』劉笙轉而離去，宋茗看得走神，不覺笑了笑。

只一晚，唱老生行的宋茗，名震天下。無人不知那個因唱了一出《四郎探母》而紅遍北平的尚不足二十的小姑娘，此後，多少名流暗想得到她的親睞，無數名流人士來往於梨園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