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絕處逢生

在這樣朝不保夕的年歲里，死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余順生的死並沒有引起多大的轟動，除了他那媳婦王氏朝著門口嚎了兩句就沒了聲響，當天下午王氏就無事般的背著破籃子去山那邊跟人搶觀音土了，死人怎麼比得上活人重要。

「余小四你這個狠毒的女人，居然對你的親生兒子用毒！虧得我日日念著你的好，沒想到你居然如此待我？！」余修雙目含淚的側卧在床上，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指著門口青色的人影，一副被傷透心的模樣。

想他自認為聰慧無雙，英勇無比的余修，未來的余大俠，居然被枕邊女子所毒害，難怪書上都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他娘不僅是女子還是小人啊！

餘四娘斜了眼床榻上的余修，隨手捻起桌上的烙餅直接砸向余修。

余修倒是不懼，似是演練過無數遍一樣，一個鯉魚打挺，竟是用嘴巴叼住了那塊烙餅。

餘四娘嘴角略微勾起，隨即又隱了下去，只叮囑道：「別都吃完了，那可是你一天的伙食。今日我要外出，你在家看家。」

余修用力咬了一口烙餅，咀嚼了兩下就快速咽了下去，見餘四娘挎著籃子當真要出門便趕忙跳下床，追上問道：「家裡不是還有吃的嗎？」

「沒了！」餘四娘淡淡應道。

「什麼？！沒了？怎麼會沒了？明明昨晚我就吃了一小碗！！」余修大聲驚叫，頓時變了臉色，顯然被打擊得不輕。

餘四娘懶得理他，隨口編道：「昨晚我太餓了，半夜起來就一不小心全吃光了。」

余修氣的咬牙，狠狠的瞪了眼餘四娘，質問道：「你吃了？那麼大一盆肉你說你全吃了，余小四你是屬豬的嗎？這樣騙小孩的謊話你也說得出口！」

餘四娘暗自腹誹，你不可就是小孩嗎！

「啊，我知道了！」突然余修恍然大悟的叫了一聲，然後無比欠揍的上下打量著餘四娘，幸災樂禍道：「不會是你昨晚非但沒抓到耗子反而被沒抓的耗子給咬了吧？」

餘四娘一把揮開這坨名為余修的路障，想了想又回頭狠狠捏了一抓慕修的臉蛋，惹得對方氣的直跳腳。

「啊啊啊，余小四你這個笨女人，自己抓不住耗子還敢遷怒於我，你怎麼對得起我死去的老爹啊！爹啊，我好可憐啊，你怎麼就娶了這個沒良心的女人啊，你拍拍屁股死了，可憐留下我這個孤兒啊，我好可憐啊，哇哇哇……」余修不幹了，扯著嗓門大嚎起來。

餘四娘輕蔑的冷笑一聲：「沒讓你小子餓死就是對得起你老子了！」

余修頓時心碎了一地，瞧他娘這點出息，感情養娃就是不讓娃餓死就可以了？說好的綾羅綢緞，說好的鮑魚燕窩，說好的美妾如雲呢？

唉唉，越想越難受，算了，不想也罷不想也罷。

瞅著自家老娘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家門，余修終是忍不住脫口喊道：「笨蛋余小四，再敢受傷你就別回來。」

回應他的只有餘家村滿目的瘡痍和荒涼，余修癟癟嘴，故作老成的負手站在院子里，抬頭眯眼仰望著沒有一片雲朵的天空，搖搖頭嘆息道：「唉，我這當兒子的也是操碎了心啊！」

從余家村直走，穿過兩座山之後是一處名為鷹眼崖的斷崖，誰人都知道鷹眼崖處處是陡峭的絕壁，別說人了，就連最擅長爬山崖的羚羊也是寸步難行。

深不見底的懸崖底被白色濃霧所掩蓋，它們不斷地翻騰著、變化著，像是一張等著食物自動上鉤的大嘴，讓人只看一眼便覺得雙腿打哆嗦，心生恐懼。

他們都知道此處危險，卻不知道危險往往與生機並存。

他們不知道在這數百丈的高崖之下便是一片濃密的叢林，裡面依舊有著青翠的樹木，鮮嫩的野草，還有隨處可見的動物。

餘四娘不是第一次下到崖底，當然，只要乾旱不停，這也絕對不是最後一次了。

只見這個身著青色棉布裙的女子熟練地從籃子里掏出一根拇指粗的麻繩捆在旁邊的一顆槐樹樹榦上，挽著半舊的竹籃，雙手一上一下扯住麻繩，身體只輕輕一跳，像是突然墜落的飛燕，迅速從崖邊滑了下去。

下崖的過程並不容易，越是到下面越艱難，一則是因為越到後面自己體力越來越不足了；二則是因為這鷹眼崖的下面全是濃霧，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除了自己濃重的喘、息根本聽不見任何聲音。

若說第一是考驗人的身體承受能力，那第二則是考驗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了。有時候能讓人瘋狂的往往是來源於自己內心的恐懼。

孤獨、冷寂、看不到來路也看不見出路，彷彿茫茫天地間就剩下了自己一個人。那種孤獨感足以擊潰一個疲倦無措的人。

餘四娘咬著唇，臉上布滿了汗水，她暗自估摸著到地方了，便用繩子將自己的右手固定住，然後空出左手在石壁上慢慢摸索著，直到手指觸碰到了一個雕刻著的「三」的時候才終於鬆了口氣。

「還有一段路就到崖底了。」餘四娘對自己說道。

因為懸崖有著不可估計的高度，似乎永遠也到不了底一樣。餘四娘前兩次便因為一直降落不到崖底而心神不寧，甚至有一次因為恐懼而導致心裡出現了破綻，整個人直接摔下了山崖，當時整整在崖底躺了兩天才蘇醒過來，而當她睜開眼卻看到一頭對著自己流口水的野狼。

後來餘四娘學聰明了，便在心裡默數著步數，每到一百步就在懸崖上用刀刻下一個數字，代表自己到了哪一個階段。這樣她就只用記著數步數，然後再確認刻痕就行了。

人只要有了目標感就不會感到迷茫。

餘四娘想著家中那臭小子老是罵自己是「笨蛋余小四」便得意的勾起了唇：「哼，笨蛋會想出這麼聰明的方法嗎！」

因為已經確認自己走到了哪裡，所以餘四娘便略微緩休息了一下，然後又攢足力量往下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