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謝太傅和雲夫人都不是楚京人氏,他們原本出身淮東道錦縣,只是後來謝太傅在京中任職,才在楚京落下了腳。
雲夫人父親是淮東都有名的行商,他結識朋友眾多,手下組建了一隻車隊。車隊在南北之間行走,販賣貨物,獲利頗豐。漸漸地,雲老在城中置辦商鋪,在城外購買良田莊子,雲家的家底厚實起來。
可無奈,雲老只得雲夫人一女,雲夫人嫁與謝太傅成了官家夫人,不便從商。於是,雲老便將自己手中的車隊、通道轉手族人,其餘家財大多用在京畿地區購買田莊鋪子,都做了雲夫人的陪嫁。
臨去前他雖遺憾自己家業無人可繼,但看到女兒嫁得良人生活無憂,也是含笑而去。
京中的世家夫人不喜雲夫人自然有這方面的原因,在她們看來,女子一拼家世嫁妝,二拼夫婿子嗣。偏偏雲夫人家世、子嗣方面都不如她們,但其嫁妝豐厚,又得夫君獨寵,生活比她們要如意,故而遭了嫉恨。
而等到謝太傅和雲夫人的獨女謝明意出嫁,他們又將大半的田契鋪子做了陪嫁。
謝明意突然提到這裡,謝太傅和雲夫人還當她是要盤查自己的嫁妝鋪子和田莊,與她說笑。
「你外祖積蓄了大半輩子的家財多用來買了莊子,遠的不提,單在楚京郊外就有咱家的五六個田莊。」謝太傅捋著鬍鬚,眼中帶笑地看著她。
說完,他又調侃了一句自己,「幸虧爹娶了你娘,不然以爹的俸祿可養不起這一大家子。」
他此言不虛,當初謝家孤兒寡母,若不是雲老資助他,他怕是連進京趕考的盤纏都拿不出來。
不過,他娶雲夫人既不是因為恩情也不是因為雲家的橫財,而是因為嬌軟的雲家小姐是他的心尖尖。殿試后他一舉奪得探花,對世家貴女的愛慕視而不見,匆匆忙忙回了錦縣便迎娶了雲家小姐。
后輾轉之下,雲夫人誕下一女,謝太傅在楚京扎住腳跟,一路憑著聰明才智做到了一品太傅的高位,慢慢地就到了今日。
謝太傅光明正大言說自己沾了岳家的光,惹得雲夫人手下嬌嬌地推了他一把,「謝郎又說什麼胡話,咱家又不是那奢靡無度的人家。」
謝明意這兩日只看了自己嫁妝中的頭面首飾金銀等物,田契和鋪子倒未細看。聽謝太傅這麼一說,她眨了眨眼睛,看到謝太傅握著雲夫人的手來回摩挲又慢慢地移開了視線。
她同狗男人和離才幾日的光景,謝太傅這對父母甜甜蜜蜜,當真是看得她牙疼。
「那女兒這兩日得了空也去看看京中的鋪子,下人們用心與否倒還不知呢。」原身關於陪嫁的鋪子和田莊的記憶寥寥無幾,謝明意打算親自去摸查一番。
「無妨,意兒,春光正好,你出門多散散心也挺好。」謝太傅見她這幾日狀態不錯,也放下心來。
大楚民風開放,對女子的束縛不是特別嚴格,謝明意出門並不會惹人閑話。
「好,母親可要與我一同前往?」謝明意欣然應允,想著雲夫人很少踏出府門,開口詢問。
雲夫人面上露出遲疑,京中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出門總是會遇見一兩個世家夫人。她們自詡出身世家高門,嫌棄她是商人之女,總是斜著眼看她。久而久之,雲夫人便不常出門了。
但她體諒女兒剛和離回府,身旁的謝郎又一臉溫和地表示贊同,終究是點了點頭。
到了次日,謝明意難得的著了一身火紅色的衣裙,頭上簪了流蘇紅玉步搖,濃妝覆面,美艷無雙。這個時辰謝太傅早朝去了,她起身甚早,到了正房這邊雲夫人剛要洗漱。
雲夫人初見便睜大了眼睛,晃了一會兒神,卻聽得謝明意說,「母親,今日您穿那套雪緞制的衣裙吧。」
雪緞是大楚最為名貴的布料之一,其光澤華亮若月光,一匹可賣得千金的高價,向來為女子所追捧。
雲夫人未多想,讓身邊的侍女服侍她穿上身,梳了飛仙髻,塗了口脂。一番裝扮下來,當真是顏色動人,臉上的病弱之氣全然不見。
寬大舒適的馬車準備妥當,謝明意扶著雲夫人上去,命馬夫往玲瓏閣駛去。玲瓏閣中多奇珍異寶,生意向來不錯,可很少有人知曉它背後的東家是謝府,後來成了謝明意的陪嫁。
先前謝明意是鎮北侯夫人,很少過問玲瓏閣的事務,全憑底下的人去經營。因著鎮北侯府的威勢,下人們不敢動大手腳,玲瓏閣發展平順。如今鎮北侯與夫人和離的消息傳來,玲瓏閣尤掌柜心中就有預感東家會過來。
看到標著謝府的馬車停在門口,從里邁出兩位貌美的女子,他胖乎乎的圓臉露出了笑容,迎了出來。
「夫人、小姐可是謝太傅府上?」尤掌柜態度殷勤,但臉上略遲疑。他曾遠遠地見過東家一面,印象中記得那是位極清瘦素雅的女子,可這兩位裝扮明艷,不怎麼像。
「正是。」隨性的還有幾個婆子婢女,雲夫人身邊的付嬤嬤沉聲回答。
「快請入內。」尤掌柜驚嘆,拱手行禮。
這人的變化果真是說不準的,他看著東家氣色更甚以往啊。
「尤掌柜客氣了。」謝明意對此人的印象還不錯,不是個偷奸耍滑的。她不疾不徐地走著,不經意間將閣中的場景收入眼中,眼角餘光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時她挑了挑眉,還真是冤家路窄。
世子妃江宛宛,到這玲瓏閣中做什麼?
「母親,我們去二樓吧。」謝明意今日主要是為了詢問尤掌柜玲瓏閣的經營狀況,看到江宛宛臉色如常。
雲夫人微笑著頷首,一行人往二樓走去。
然而,她們加起來十數人的陣仗早就引起了閣中其他人的注意。尤其為首的謝明意和雲夫人樣貌不俗,令人挪不開眼。
江宛宛也看到了,一驚后她緩緩地笑了。
「謝妹妹,倒是很少看到你出府,近日可好?」上次壽宴江宛宛被看不上眼的謝明意羞辱了一頓,如今謝明意不再是鎮北侯夫人,江宛宛怎會放過她。
說起來她還有幾分得意,謝明意不過壽宴那時有了膽量,她只往李老夫人跟前上幾句眼藥,居然鬧到旭之與謝明意和離。
從臨安王世子死後,她對旭之就起了意。謝明意無子傍身,又不得旭之喜歡,而她和旭之有江太尉這層關係,又差點結成婚約,江宛宛自認為兩人的情分比謝氏要深。
旭之這次厭棄了謝明意,正中她的下懷。是的,在她看來,和離定是由祁朝暉提出的,謝氏是被拋棄的一方。
「甚好。」謝明意懶得理她,只淡淡回了兩個字,繼續往前走。
孰料,江宛宛此次不是孤身前來,身邊幾位夫人是她的手帕交。知道了謝明意的身份,有一人便陰陽怪氣地笑了,「鎮北侯夫人好大的排場。」
「你不要胡說,被休棄的女子怎麼還能稱作鎮北侯夫人。命中注定,姻緣屬誰是奪不走的。」另一人話有深意。
在河安時,江宛宛靠著祁朝暉躲過了一劫,那次她嘗到了甜頭。回到京中,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她刻意模糊傳揚自己同鎮北侯的過往,幾乎人盡皆知。
捧高踩低是人之常情,江宛宛同鎮北侯關係匪淺,等到守孝結束,極大可能會嫁給鎮北侯成為新的鎮北侯夫人。
於是,眾人便站在她這邊,奚落謝明意。
「莫要胡言。」江宛宛還在守孝期,有些話暗中可以傳,明面上卻是萬萬提不得的。
「謝妹妹,你不要生氣。為了賠罪,今日我買的這副鐲子便贈與你。」她一身素衣,配上溫和的笑意,顯得知禮大方。
雲夫人聞言有些生氣,蹙了眉頭,想要開口被謝明意安撫住了。
「尤掌柜,請她們出去,不要降了玲瓏閣的檔次。」謝明意嘲弄地對著江宛宛笑了一聲,又道,「看來某人覬覦鎮北侯夫人之位人人心中都明白。」
「是,東家。」尤掌柜十分有眼色,當即就一口一個賠罪地將一干人「請」出去。
眾人驚訝以往不顯眼的鎮北侯夫人不僅明艷得體,而且居然是玲瓏閣的東家,如此一來他們看臨安王世子妃的眼神就有些微妙。
臨安王世子妃喧賓奪主一招使得熟練,無論是要贈鐲子還是想要成為鎮北侯夫人。這心思不是一天兩天了吧,要知道,鎮北侯與夫人和離是新出的消息。
江宛宛臉上的笑意險些維持不住,心中對謝明意嫉恨不已。
謝明意如今對她一點都不在乎,說起來,江宛宛回京這事透著一絲蹊蹺。臨安王的封地同謀反的瑞王相鄰,都在河安。臨安王世子戰死,江宛宛身為臨安王世子妃,按理要在河安守孝,可她偏偏要回京城。
而守孝未滿,她就默許自己與祁朝暉的流言傳播,這對她而言可是於名聲有損。為何她要這麼急切呢?謝明意百思不得其解。
「尤掌柜,把賬冊拿來給我。」她想不通其中的緣由,便不再執著了。
收了賬冊,和雲夫人挑了幾件首飾,謝明意轉道去了酒樓和綢緞莊。酒樓和綢緞莊的生意不如玲瓏閣,但也還過的去,謝明意晃了一圈就離開了。
是夜,鎮北侯府,收到探子傳來的消息,祁朝暉神色不明。
他看著信紙上原封不對的對話,側頭朝著裝木頭人的連和,嗤道,「本侯何曾說過要娶江宛宛了?」
連和視線飄移,語氣堅定,「是有人在造謠,抹黑侯爺名聲。」單隻提侯爺與臨安王談條件將世子妃送回京城,他也懷疑過呢……
祁朝暉黑漆漆的鳳眸盯著他,嘴角的微笑帶著涼意。
連和挺直了身體,瓮聲瓮氣地道,「興許是侯爺你費心將世子妃送回楚京,惹人誤會了。夫人,她也誤會了。」
祁朝暉眉頭一皺,江宛宛的父親江太尉對他有恩,臨安王同瑞王之間有貓膩。若是不送她回京,河安動亂波及到江府頭上,麻煩!
「陛下命爺暗中收集臨安王謀逆一事露些口風。」他手指敲著桌案,沉聲道。
臨安王老謀深算,連自己的親兒子都捨得弄死,不會那麼容易上鉤。現如今,他又向大皇子安王表了忠心。
祁朝暉可不想同大皇子對上,但若是其他皇子知道陛下在懷疑臨安王,就一定會將他的罪名做實,大皇子也難做人。
「夫人家財頗豐,爺之前竟不知曉玲瓏閣也是她的。」吩咐完了公事,祁朝暉摸著下巴淡淡開口。
連和聞言,心覺主子有些不要臉,都已經和離了,還喚什麼夫人啊?還有派往太傅府的探子……若是他人知曉了,侯爺的臉往哪裡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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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朝暉:倒貼就得捨得下臉面,懂否?感謝在2020-07-0318:16:20~2020-07-0417:18:3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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