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謝太傅早在數月前就被任命為本次秋闈的主考官,謝明意和辛老夫人同莊子處歸來時他正忙著科舉之事。
謝明意身子重了,行動愈發不便,住在莊子裡面雖閑適愜意,但到底比不上太傅府照顧周全,離幾處醫館也近。是以,秋收已過,謝明意就坐了馬車回了楚京,隔壁莊子也是知曉的。
祁朝暉去了邊關還未歸來,但老侯爺親自出面言說沈婆子頗通婦人孕事,命沈婆子暫時伺候她一段時間。謝明意不好拒絕,只好應下,將沈婆子一起帶回了太傅府。
她歸京時帶了莊子產的許多新鮮物,恰值節日,命人送了幾份到與太傅府交好的人家。這麼一來,她從莊子養胎歸來的事情也不少人知曉了,其中就有承恩公府裴家。
在政治立場上,謝太傅一直尊崇正統嫡子,與承恩公府裴家不謀而合,因此裴家同太傅府關係倒還不錯。
可是裴家好不容易盼來了嫡子,所作所為便急切了許多,包括以婚事拉攏鎮北侯府。如今謝氏女身懷六甲,裴家人思來想去,趁著節日上門拜訪了。
那日謝明意正忙著酒樓的事宜,時人多食魚羊雞鴨,豬肉腥臊則甚少食用,大多用作熬油。莊子里的豬養了幾個月,為了看到成效,她臨走前吩咐人宰了一頭,佐以大料熬煮,或紅燒,或燜煎,滋味很是不錯。
各地舉子進京趕考起碼要住上一個多月,謝明意有意整頓酒樓的生意,命莊子上的人將鮮貨運到酒樓,又將豬肉推將出去。趕著舉子進京的時機,酒樓的客流量越發大了起來,謝明意也賺到了不少銀錢。
聽到裴家人來訪,謝明意內心有些煩擾,四皇子百日宴當天裴家五姑娘的心思都擺在了臉上,之後若不是裴后態度友好,替她做面子,她定會和謝太傅挑明疏遠承恩公府。
「小姐,夫人正在正房接待承恩公府的溫夫人和裴五姑娘,傳話來讓您過去。」謝太傅不在府中,雲夫人很少同楚京的貴夫人打交道,聽到溫夫人說為意兒腹中的孩子備了禮物倒也沒多想就命人去喚她。
謝明意麵上淡淡的,朝身旁的細雲使了個眼色,細云為她搭上一件雲錦緞邊的斗篷,扶著她往正房走去。
「小姐還有兩三月便要臨盆了,身子上正不爽快呢,奴婢瞧著裴家人這時候上門不懷好意。」細雲邊走邊小聲嘟囔,走了一個世子妃江氏這又來了一個裴五姑娘,明明小姐都已經和侯爺和離了,擋不了你們的路。
謝明意麵上掛著客套的微笑,眼睛看著自己的腳下,裴家這次上門怕是一要探一探謝府對鎮北侯府的態度,二要辨一辨她腹中的胎兒。
果真如她所料,和溫夫人、裴五姑娘見了禮后,謝明意就敏銳地感覺到有視線似有若無地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打量。
「明意的懷相可真好,就是這看著像是比一般月份的婦人肚子大了些。」承恩公府大夫人溫氏笑意吟吟地開口說道。
雲夫人正要開口回她,謝明意先出了聲,面上略帶了幾分羞澀,「夫人取笑我了,是明意怕虧待腹中的孩子吃的多了些,府中的廚子為了我的膳食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呢。」
溫夫人聞言眼睛閃了閃,想要在她的腹部看個究竟來,但無奈有斗篷擋著看不分明。「平日里是吃酸多些還是吃辣多些?」她語氣有些急切。
謝明意掃了一眼裴五姑娘花一樣的嬌顏,一字一句地道,「吃酸多些,不怕夫人笑話,幾罈子的酸果脯都被我吃個精光。」
眼角餘光看著裴五姑娘明顯失望的神色,謝明意心中湧出一股快意來,紅唇微勾。裴家若是光明正大地到太傅府來說出自己的打算,她倒還沒有那麼反感,畢竟和離之後的男婚女嫁都是人之常情。
可她們上門不明不白地含糊試探,謝明意看不上眼。
三言兩句過後,細雲十分有眼色地上前道小姐是時候進些補湯了。不顧溫夫人有些悻悻的神色,謝明意起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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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家人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坐在回去的馬車上,溫夫人和裴五姑娘的臉色都稱不上好看。「看得清楚嗎?」溫夫人沉聲問今日跟在身邊的一個婆子。
那婆子在內宅多年,婦人腹中是男是女總是能瞧出一分端倪來,她略有些遲疑地回道,「夫人,老奴見謝大姑娘面容清麗,未塗脂抹粉皮膚也光滑白皙,懷的像是女嬰。但她又說自己喜愛吃酸,這又像是懷的男嗣。而且她的肚子也太大了些……」
溫夫人和裴五姑娘自然是想謝明意生下女嬰,要知道她是在未與鎮北侯和離之前懷的身孕。按照大楚的禮法,她腹中的孩子便是鎮北侯府的嫡長子或嫡長女,若是鎮北侯先有了一位嫡長子,那後進的鎮北侯夫人總是要落下一塊心病來。
謝明意當日所言雖有讓孩子養在謝家的意思,可那也是侯府的嫡長子,將來的鎮北侯世子之位還有的消磨。
嫡長女倒無妨,一份嫁妝打發也就罷了。
「嬤嬤,你說一個準話,究竟是男是女?」裴儀念憤憤地道,語氣中帶了幾分不滿。
「念兒,注意規矩。」聞言,溫夫人眼皮拉下,肅著臉呵斥,若不是小女兒心心念念要嫁給鎮北侯,她也不會在其痴纏下到太傅府來。
婆子眼中閃過一分不快,大著膽子說,「夫人,老奴多嘴一句,即便我們知道謝大姑娘腹中懷的是男嗣又有何用呢?木已成舟,她也總是要生下來的。」
溫夫人眉頭一皺,微睨了婆子一眼,婆子識趣地噤了聲。
裴五姑娘則是捏緊了手中的帕子,內里有一個念頭入了骨,若是,若是,謝明意生不下這孩子便好了……
她自從見過一次鎮北侯班師回朝,那人立於馬上的英姿,就悄悄地記在了心頭。好不容易等到鎮北侯與謝氏和離,父親又起了聯姻的心思,她當真是欣喜若狂,只覺得自己嫁進侯府嫁給那人已經成了五分。
可偏偏在這臨門一腳,謝氏懷了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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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公府裴家的人走後,楚京中的世家像是得了信號一般,紛紛上門來,就連和謝明意起了嫌隙的李老夫人也躊躇著遞了帖子。
這下雲夫人回過神來,關緊了大門回絕一切來客。對外只說是謝太傅任職秋闈的主考官,太傅府要避嫌。
李老夫人如何在鎮北侯府抱怨謝明意是不知,反正她是清凈下來養胎了。
平日里窩在清桐院,她只看看玲瓏閣和酒樓的賬冊子,拿了賺來的銀錢吩咐管事多在楚京的郊外買些良田,努力積攢家業。
心寬體胖,這一兩個月來她的肚子像是吹了氣一般鼓起來,大的驚人。跟在她身邊伺候的沈婆子這下是看出了門道,照顧的更加精心,私下還往老侯爺那處送了一封信去。
信中隱晦地道出謝明意似是懷了雙胎,又問侯爺何時歸來。
大楚與東狄的摩擦終究是出了火花,見了血用了兵,京中關於東狄的戰事也來了幾次信,大楚一直站在上風。鎮北侯領命往邊關而去,到今日已有數月,算算日子東狄的戰事也差不多要了了。
然而,就在鎮北侯戰勝歸來的那日,太傅府迎來了噩耗。
謝太傅被關押進大理寺了!罪名是舞弊!
太傅府的眾人頓時像天塌了一般,沒了主心骨,頹然而立。太傅府府中僅有辛老夫人、雲夫人和謝明意三位主子,都是女眷,便是想要活動也使不出力來。
這也是楚京底蘊深厚的世家瞧不上太傅府的緣故,根基太淺,若是謝太傅一人出了變故,謝府便要倒了。
得了信,雲夫人身子一軟便暈了過去,謝明意咬緊了牙,冷靜地命人去請大夫,又嚴令下人不準將此事透漏給上院的辛老夫人知曉。
人心惶惶的太傅府安靜下來。
上門將此事告知謝明意的是謝太傅的學生,大理寺少丞顧景同。他看著謝明意挺著大肚子安置雲夫人,期間眉眼也不帶慌亂之意,倒是鬆了口氣。
「謝師妹,我是老師的學生,按規矩要在此事中避嫌,不得參與此案的調查。」顧景同沉著臉,淡漠的神色看起來頗為沉鬱。
「無妨,顧師兄,您先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說個清楚。秋闈已經出了名次,殿試就在三日後,世人的眼睛都聚焦在上面。父親在這個節骨眼上被按上罪名,怕是有人早有預謀。」謝明意坐在一處軟椅上,冷了眸子。
顧景同微嘆了一口氣,道,「此事要從錦縣的一名舉子說起,他被搜出有一封和老師往來的書信。」
謝明意凝眉,嗤笑一聲,「書信上面定是此次秋闈的試題吧。」
顧景同頷首,又道,「不錯,那名舉子考中了進士,同住的舉子卻落了榜。許是因為他和老師同出身錦縣,同住的舉子便一口咬定是老師為他漏了題目。後來鬧了出去,有人就趁機去搜了那人的住處。學子激憤聚在一起上書不公,聖人下旨暫將老師關在大理寺,又命三司一同徹查此案。」
聞言,謝明意怒極反笑道「當初為了避嫌,父親根本就未讓那人上門。不過是出身同個地方,父親為何要為他冒險,當真是一場拙劣的陷害。」
「你說的不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說到底是黨派紛爭罷了。」顧景同臉上帶了幾分譏諷。
聽到顧師兄這般說,謝明意聯想到狗男人曾與她說過朝中的儲位之爭,腹部隱隱作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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