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東狄戰亂已平,率著一支親衛兵,鎮北侯祁朝暉返京向楚惠帝復命。
時值初冬,晴朗無雲的碧空金輪高掛,楚京中的百姓卻感受不到太多的暖意。驀然,有序的馬蹄聲得得響起,不少人昂著頭看過去。
只見,高大的駿馬之上一人著了鐵制的盔甲,正不緊不慢地往宮門而去。他的身後數十位鐵騎相隨,悍然而行,一看便是久經沙場的兵將。
而這人綳著冷峻的側臉直視前方,鳳眸狹長而鋒利,直叫圍觀的百姓既敬又畏。
「不愧是鎮北侯,這周身的氣度果然不同凡響。」抬頭看著兵將離去,一人嘖嘖稱奇。
「我看,他當得起戰神之名,這次對戰東狄聽說將對方打的是落花流水!」另一人豎起了大拇指,眼中滿是驕傲。
還有一人卻是放低了聲音,神神秘秘道,「鎮北侯這次回京可真是巧了,哎,你們聽說了沒?謝太傅被關進大理寺了。」
「前日學子鬧了上去說是謝太傅科舉舞弊,給同鄉的舉子泄露了試題。」
「嘶,科舉舞弊那可是重罪,屬實的話是要抄家滅族的!」
「不過是同鄉的舉子,依我看謝太傅不會冒這個險,說不定是被人陷害的。」
「你這獃子,我又不是說這個,謝太傅清不清白是另回事了。你們看,謝太傅之女肚子裡面懷著鎮北侯的孩子呢,鎮北侯會不會插手此事啊。」
「嘖嘖,那可是不好說,我們就等著看吧。」
……
「小姐,鎮北侯可真是我大楚的守護英雄,百姓們都在誇讚他,聽說有人還私下給他立了生祠。」一處酒樓上,身穿淡綠襖裙的丫鬟扶著一位容貌嬌美氣質秀雅的女子,嘴中興奮道。
藕粉色襖裙的女子正是承恩公府的裴五姑娘裴儀念,她探著頭痴痴地望著人遠去,直到看不到背影才收回愛慕的目光。
她還是偷偷聽父兄說起鎮北侯會在這兩日返京,心中存了念想相見那人一面,便找了借口每日都到這處酒樓來。這酒樓臨街,若是要入宮,十有八九得經過這裡。
好在天遂人願,一連兩日她終於等到了,一看到那人她心就砰砰亂跳,臉上的紅霞擋都擋不住。
「小姐,鎮北侯是這楚京一等一的男子,和小姐您正是相配。」丫鬟自然知曉自家小姐的心思,口中打趣道。
聽到這話,裴儀念先是有些欣喜得意,但一想到鎮北侯有個懷孕的前夫人謝氏,臉上又帶了不甘。
「都怪我遇到他的時候晚,謝氏杵在中間又懷有身孕,我的心裡總有些不得勁。」她對謝明意如鯁在喉。
丫鬟是個會察言觀色的,聞言便低聲說道,「小姐,奴婢聽說謝太傅犯了罪被抓進大理寺了,這謝家就要敗了,說不定謝氏也要獲罪。到時,一個罪人之女哪裡會比得上小姐您出身承恩公府呢。」
裴儀念有瞬間的怔然,不得不承認丫鬟說的話到了她的心坎裡面。只要謝太傅罪名落定,謝氏女就不足為懼了。謝家往來的人家中唯有她裴家最為尊貴,說不準那謝氏女還會上門求救,如果她說服父兄不要相幫或者將謝氏女的人擋在府外……
「快,我們回府。」心中滋生了念頭,裴儀念立刻坐上馬車趕回裴府。
她所料不錯,在顧景同離去后,謝明意想起與父親交好的叔伯們,分別都往他們府邸遞了一封信過去,其中便有承恩公府。她懷著雙胎行動不便,根本就無法上門,一方拜託顧師兄多向大理寺打聽,一方只能寫信過去。
好在顧師兄言說父親舞弊的案子有諸多疑點,聖人也吩咐大理寺的人不可怠慢謝太傅。短時間內,謝太傅應該不會受太多苦。
「管家,你找幾個人去查一下彭遇還有他同住的那名舉子。他們的來歷秉性、進京后做了些什麼一一告訴我。」
彭遇就是和謝太傅同鄉的舉子,中了二甲的進士第二名,堪比探花低了兩個名次。他在鄉試中並不顯眼,一直處於末尾,一下成為會試前五名也怪不得他人心疑。
他如今也被關押在大理寺,謝明意只能從他同住的那名舉子入手。
管家心中焦急,立刻派人去做,看到小姐高高隆起的腹部嘆了一口氣。
「小姐,老爺福大命大又得聖人看重,一定不會有事的。您一定要放寬心,腹中還有兩位小主子在呢。」瞧見小姐臉色有些蒼白,管家出口安慰。
方才顧師兄在,雲夫人又暈了過去,謝明意怕露了怯穩不住這些下人,即便是身下隱隱作痛也未開口。
如今管家一提到腹中的孩子,謝明意頓覺得疼痛加劇了起來,她咬著牙深吸了一口氣忍住。
等到管家下去,她才開口對細雲道,「去喚大夫,再去端一碗補湯。」
劉嬤嬤和沈婆子等人都是經過事的,見狀臉色大變,連忙扶著她起身。
一陣一陣的抽痛幾乎掩蓋了謝明意所有的感知,一起了身看到椅子上些許的濕潤,她才有一種感覺,不會是要生了吧!可是,她到今日有孕堪堪八月多,還不滿十月。
「快將小姐扶到內室,濃荷,去讓那兩個產婆過來,快去!」這才八個多月啊!沈婆子瞳孔緊縮,急聲吩咐,清桐院頓時忙成了一團。
熱水、白布等一件件東西被端進內室,謝明意死死地掐了自己一把。她冷靜地命人為自己稍稍擦拭身體再換上乾淨寬大的衣服,又命身邊的丫鬟將補湯端上來。
無事,無事,她是雙胎,八個多月早產也是常事。可就是,要了命的疼啊!
沈婆子見她還能有條不紊地進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把抓住一個小丫鬟讓她去往鎮北侯府送信。最好,侯爺能趕來,萬一母子幾個出了什麼事她可是擔待不起!
還不等那小丫鬟到鎮北侯府的門前,祁朝暉就收到了信。他臨走前就將連和留了下來,暗中看顧謝明意,即便謝明意從莊子裡面回了太傅府,連和也不敢離她太遠,兢兢業業地充當一名暗衛。
一聽到夫人這便要生了,嗖地一下他人影就消失了,今日侯爺歸京他是知曉的。直接目的明確地往宮門而去,在祁朝暉還未進宮之前攔下了他。
剎那間,宮門口的一干禁軍還有迎候的內監就看到英勇無畏的鎮北侯臉緊緊地綳著。再一抬眼,他們就只能看到那人冰冷的盔甲以及遠去的一人一馬。
得得得聲響消失,揚起的灰塵也落與塵埃。
「這,還要進宮述命啊!」內監回過神來訥訥道,鎮北侯與宮門口離去,聖人怪罪下來可怎麼辦。
「侯夫人臨盆,侯爺這時候離去也是情有可原。你如實向陛下稟報,想必陛下是不會怪罪的。」一名大塊頭的武將冷著臉,拱手而道。
其餘人紛紛開口附和,還未洗凈的血腥氣夾雜著肅殺氣撲面而來。
內監見此臉皮微微的抖動,垂頭頷首,心裡第一次認識到鎮北侯受武將推崇這話不虛。有了這些人,陛下哪還會怪罪?
不過謝太傅之女生產,他還是立刻將此事告知陛下吧,要知道,謝太傅如今還在大理寺關著呢。謝家一家子女眷,若是出了什麼不好的事,可是難收場!
府中的動靜這麼大自然是瞞不過上院的辛老夫人,她急急忙忙地往清桐院而來。她盼了幾十年謝家的血脈,絕對不能在這個關頭出岔子。
到了清桐院,看到一盆盆的血水端出來,一向要強的辛老夫人幾乎無法站立,手顫抖著。婦人生育是一道坎,邁了過去這輩子就沒什麼可愁了;可若是邁不過去,這輩子就完了,什麼也剩不下。
明意懷的是雙胎,如今又早產……
瞥見旁邊臉上一絲血色都無的雲氏,辛老夫人驟然厲聲吩咐婆子,「快去禮部將攸兒喚回來。」在辛老夫人記憶中,謝太傅忙著科舉一直在禮部當差,人被關進大理寺的事是上午傳過來的,她被瞞著至今還不知曉。
婆子身子抖了抖,囁嚅著嘴唇去看雲夫人。
雲夫人聽到謝太傅,淚水止不住又流了出來,但婆母年紀大了受不得刺激,她朝婆子使了個眼色,低聲道,「母親莫著急,兒媳已經命人去喚謝郎了。府中請了林大夫過來,還有備好的幾個產婆,意兒一定會平安生下孩子的。」
她話音剛落,內室就傳來謝明意忍不住的痛呼聲,同時一道高大的身影也夾帶了冷意迅然而至。
祁朝暉身上還穿著盔甲,一雙厲眸看向謝府的下人,見他們面無悲色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然而,等看到那一盆盆的血水,鮮艷而腥氣,他瞳孔緊縮,呼吸亂了。
徑直地,整個人大步往內室衝去,太傅府的下人沒有一個敢攔。
「產房男子不能進去。」辛老夫人拄著拐杖在地上擊打,但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人進去。
雲夫人扶著辛老夫人,定了定心神,有鎮北侯在,謝郎和意兒都不會有事的……那些人不敢對謝郎下手的……
清桐院內室,謝明意平躺在床榻上,汗水將她兩腮的頭髮浸的濕濕的。她咬著牙按照產婆的意思積攢力氣,只有實在忍不住的時候才露出一絲痛呼來。
忽而,身邊的幾個婆子驚呼出聲,謝明意偏頭看過去,有些無神的眼睛看到狗男人現出光彩來。她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將孩子生下來,不然孩子就便宜了狗男人,萬一狗男人再娶了那個裴五姑娘,孩子豈不是要受盡冷待。
「謝明意,謝太傅不會有事,你給我好好的生孩子!」祁朝暉對上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沉聲道。
到太傅府的路上,連和急沖沖地將今日發生的事告知他,祁朝暉立刻抓住癥結所在,小夫人是因為謝太傅被抓動了胎氣!
他的神色變得森冷,一邊疾聲吩咐連和去調查此事,一邊飛快地往太傅府而去。
早產,雙胎,男人鳳眸一片暗沉,險些將謝府的府門踹破。
「小姐,用把力氣呀,快看到頭啦!」產婆和大夫已經在這邊待了一個時辰了,眼見著宮口總是開不到三指,急的不得了。
要知道,他們人過來的時候小姐羊水已經破啦,遲遲生不下來孩子是有窒息的風險。
鎮北侯話音一落,宮道開了,產婆激動地大喊。
謝明意聽到男人的話,嘴角扯了扯,溫聲道,「祁朝暉,你過來。」聲音沒多大力氣,但很溫柔,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鋒利的下頜。
滿室的血腥氣衝來,祁朝暉眼中閃了一抹異色,傾身往前,輕輕地牽起女子的手。
「夫人乖,使把力氣,馬上就能看到孩子了。」柔和至極的語氣令沈婆子著急中也不忘驚訝。
謝明意沒有拒絕男人的手,她拉著手放在自己的嘴邊,狠狠地咬了下去!用盡所有的力氣,口中能感受到咸濕的味道。
男人劍眉微蹙的那刻,產婆驚喜出聲,「頭出來啦!夫人,再用力呀!」
「生了,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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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朝暉:咬一口得一個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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