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內室傳來孩子哇哇的啼哭聲,謝明意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咬著男人手臂的牙齒不由得鬆開。

產婆動作熟練地將孩子包裹在襁褓中,喜氣洋洋地抱給謝明意看。她側著頭瞧了一眼,紅撲撲的小臉,皺巴巴的,小嘴巴微微有些透明,畢竟是早產兒,許是還未徹底長好。

「恭喜小姐,哦不夫人,喜得貴子。」產婆臉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看到高大的男子那冷峻的眉眼,識趣地改了口。

看著小小的軟軟的一團,祁朝暉竟有些手足無措起來,他眉頭皺了幾皺,想伸手去接孩子。這時,旁邊女子又一次的痛呼聲打斷了他的動作,想到大夫說的雙胎,他沉聲道,「先抱下去。」

劉嬤嬤立刻上前接過千呼萬喚的小主子,到了外間給雲夫人和辛老夫人看。辛老夫人穩穩地抱著小小的襁褓,渾濁的雙眼中迸發出前所未有的亮光,她聽到了,是男嬰,謝家終於有后了!

「小姐身子如何?」雲夫人匆匆瞧了一眼紅紅的外孫,最關心的還是自己女兒的身體,故作鎮定地問道。

「夫人,小姐腹中還有一個,您放心,這第一胎生下來第二胎就順了。」劉嬤嬤眉眼中透著笑容,雙胎,這是多大的福分!

雲夫人放下心來,等到門房來報鎮北侯府的老夫人上門時,她思及在內室的鎮北侯,只略蹙了下眉頭便讓那人進府了。

攔是攔不住的,就讓他們看一眼好了。

如同劉嬤嬤所言,第一胎順利生了下來,林大夫又命人給謝明意餵了一碗參湯,她抓著男人的手掌死死地咬著,第二胎就很快露了頭。

一股子劇痛過去,她猛然感到有東西從自己的身體裡面脫離出去,高聳的腹部終於平坦下來。

「恭喜小姐,是位千金。」聽到產婆的話,謝明意積攢的力氣一下子卸了去,手臂軟綿綿地垂下來,整個人就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一般。

「讓我看看。」她有些不放心地低聲道,雙胎往往會出現營養失衡的情況,尤其還是早產兒。

產婆從善如流地將小女兒抱了過去,謝明意和祁朝暉一人側著頭一人俯著身,只見粉粉的小襁褓中小小的一團閉著眼睛,嘴巴微微的嘟著,模樣雖丑但乖巧的不得了。

謝明意蒼白的唇緩緩地勾起,不枉她養了幾個月,兩個小崽崽都很健康,即便是早產也長得很好。

看到女兒的那刻,祁朝暉臉上的神色柔和地像是鍍了一層光澤,鳳眸中也化了水。他伸手想去抱她,但看到自己身上泛著冷光的盔甲又不動聲色縮了回去。

孩子被產婆抱了下去,他漫不經心地擦了一把手上的血珠,轉過頭來溫聲問女子,「可有不適?」

謝明意半闔著眼睛,已是疲累至極,聞言掀了掀眼皮未置一詞。

祁朝暉見狀,鳳眸微眯,神情帶了些緊張,開口喚林大夫過來替女子診脈。

外間,林大夫剛為兩個新生兒看了身體,頂著諸多內宅婦人灼熱的視線,含笑道,「孩子因為早產體型小了些,多將養幾日便好了,其他的並無大礙。」

辛老夫人抱著大些的男嬰,雲夫人懷中抱著嘟著小嘴巴的女嬰,一旁坐著一位衣著華麗的中年婦人,視線不由自主地往襁褓上飄。聽到林大夫的話,幾人臉上都帶了喜意,添丁之喜,又是龍鳳雙胎可以說是天大的喜事!

內間稍微收拾了一番,林大夫又替謝明意把脈,只是這次他的臉色談不上好看。雲夫人將孩子交給劉嬤嬤,急聲問道,「林大夫,我兒可有那裡不妥?」

祁朝暉立在床邊,心中一凜,盯著林大夫的眼神壓迫力十足,「林大夫有話最好直說。」

與旁人焦急黑沉的臉色不同,謝明意本人卻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樣。

林大夫捋了捋所剩無幾的鬍鬚,緩緩開口,「雙胎最耗母體精氣,謝大姑娘又是動了胎氣早產於身子有損。若是說大的病症是沒有的,就是未來子嗣上恐會艱難一些。」

聞言,雲夫人和李老夫人的臉色都有輕微的變化,辛老夫人低著頭只顧自己懷中的男嬰,令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祁朝暉面不改色,只鳳眸中帶了些晦暗,啞著嗓子,「本侯這生與夫人共育一子一女已是上天眷顧。」

聞言,林大夫輕咳了一聲,似訝異又覺在意料之中,畢竟是有了子嗣,鎮北侯怕是要和謝大姑娘重歸於好了。

一聲冷哼從床榻上的女子口中發出,謝明意淡淡開口,「鎮北侯講話還是守些分寸為好,你雖是孩子的生父,但你我已經和離,孩子以後喚你一句父親僅止於此。惹了誤會,阻了你我往後各自的姻緣可是不好。」

她這一生也許只有一子一女但不代表眼前的男人只會有一子一女。即便是有了共同的血脈,謝明意也不會因此去委屈自己,和狗男人前事一筆勾銷。

從原身病死在鎮北侯府的床上那刻,一切的結局都已註定。更何況謝明意心中有一個懷疑,種種跡象表明她和原身關係匪淺,如果原身就是她的前世,她從後世而來定然不會讓自己重蹈覆轍。

當務之急是要洗刷謝太傅身上的罪名,之後孩子大了一些她也許會開始一段新的感情。而人選絕對不會是眼前的男人!

這幾個月鎮北侯府和狗男人對她格外的照顧,最多也只是讓謝明意不排斥孩子與他們來往罷了。至於其他的,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一時間,房中的氣氛靜滯,祁朝暉喉中哽了一下,臉色刷的一下變得冷沉如鐵。

他聞著鼻尖還未散去的血腥氣,握緊拳頭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眼臉上泛了幾分微笑,輕聲道,「以後的時日還長,本侯不急。」

站在不遠處的李老夫人眼饞孫子孫女,但自她到這裡只看上了兩眼,摸都未摸到一分。她心中本來就積了幾分怨氣,鎮北侯府都這般誠意十足,謝氏何時氣性變得那麼大,話說的也絕。

終究忍不住地說道,「明意,當初納妾是我虧欠了你。可是如今謝家危在旦夕,謝太傅進了大理寺,你又何必這般擰著。你回了鎮北侯府依舊是高高在上的侯夫人,朝中看在我鎮北侯府的面子上也會優待謝太傅……」

從李氏說起謝太傅關在大理寺,太傅府的下人就暗道不好。這事可還瞞著辛老夫人呢,果然一個婆子驚呼出聲,「老夫人,您怎麼了?」

只見辛老夫人身子搖搖欲墜,除了抱著小主子的手穩當,其他就連臉上都顫動起來。沈婆子手疾眼快地接過孩子,辛老夫人從牙縫中蹦出一句話來,「攸兒,被,關進,了大理寺?」

雲夫人連忙扶著她到小榻上半倚著,幸而林大夫還在,動作利落地在辛老夫人身上扎了兩針才穩住了她不斷顫動的身體。

「如何?」祁朝暉頗為懊惱地詢問。辛老夫人年紀已大,經不起折騰,更何況謝太傅是她唯一的兒子,最是牽挂。

林大夫連忙開口,「老夫人一時聽到太傅的事心中焦急,氣衝上頭,歇息片刻便好。」

好在無大事,雲夫人想到謝郎還被關在獄中,強撐著身體向林大夫道謝。

謝明意則是冷著臉無聲地看著李老夫人,祁朝暉也皺了眉頭。李老夫人蠕動著嘴唇,想開口說自己並不知情,但對上謝明意沒有一絲溫度的眸子,終究什麼都未說。

「孩子已經平安生下,我謝家的事就不勞鎮北侯操心了。嬤嬤,送客。」謝明意撇過頭,明顯是不願再看到他的樣子。

祁朝暉見她蒼白的臉上似是氣出了一抹紅暈,冷睨了躊躇不前的婆子一眼,略顯笨拙地安慰道,「連和已經在查此事了,等有了苗頭我會和你說。太傅不會有事,關進大理寺應是聖人為了堵住學子們的悠悠眾口。這幾日你好生修養,朝中那邊不用擔心。」

說完謝明意一個眼神都未給他,他黑眸靜靜地看了半晌,從懷中掏出兩塊小玉鎖分別放在兩個皺巴巴的孩子處。

似是聞到父親的氣味,閉著眼睛的兩個小團團鼻翼輕微翕動,粉紅的小嘴巴動了動。

祁朝暉狹長的鳳眸中帶了溫柔,手指怕弄壞似的輕輕地在兩個小團團鼻尖點了一點。

「哇」,「哇」,就在瞬間,兩道此起彼伏的大哭聲響徹整個屋子,謝明意麵無表情地轉過頭盯他,這不是父親的氣味而是狗男人的氣息。

「母親,我們回府。」斂起稍縱即逝的柔情與一抹尷尬,祁朝暉面色淡淡。

李老夫人今日本想說起孩子姓氏一事,但惹了辛老夫人刺激,心下理虧,悻悻地應了。

鎮北侯府的人離去,謝明意再也忍不住疲倦,沉沉地睡了過去。

太傅府早前便備好了奶娘以及伺候孩子的婆子,兩個孩子悄悄地被抱到側間,兵荒馬亂的一天終於過去了。

太傅府的動靜有心人去查自然也瞞不住,謝太傅之女生下龍鳳胎的消息像是插了翅膀一般飛進了楚京的各大世家。

「好福氣呀,」有人不禁感嘆,又聽鎮北侯連進宮述命都未去,反而徑直在太傅府,待到夜濃才離去。

那人眉梢一挑,對身邊的隨從說道,「太傅府日前送的那封信拿來,我與謝太傅有同年之誼,合該幫上一幫。」

這時,收到謝明意書信的人家都回過神來,命人送了回信過去。

只除了承恩公府裴家,因為那封來自太傅府的信早就被裴儀念截走,暗中燒成了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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