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彩樓賽詩
賈東風卻狡黠一笑:「我讓人依照你的身量給你做了一套一樣的,趕明兒出征的時候,我們一起穿!一起亮瞎那群老賊的狗眼。」
傅歡情狐疑地轉過頭:「你怎麼知道我要跟你一起出征的?」
賈東風的目光閃爍了一下:「不是昨晚你自己親口說的嗎?難道喝多了就不認賬了嗎?」
原來是選擇性的斷片……到底是誰不認賬……傅歡情無奈地望著賈東風搖了搖頭。
「爹,娘要出征了,你不一起去嗎?」賈懷璧奶聲奶氣地說,大眼睛忽閃忽閃,笑得別有意味。
甄連城心中一動,如果能去,當然更能保證自己的計劃萬無一失……
賈東風哭笑不得地糾正道:「要叫叔叔!」隨即捏了捏她吹彈可破的小臉蛋,「叔叔不會武功,身體孱弱,你讓他好好歇著。」
甄連城自負一笑,撫了撫賈懷璧的小腦袋:「沒關係,叔叔就在這裡陪著你。」即便不去,玄微子的兵學,又豈是傅家能夠望其項背的?
「爹!」賈懷璧堅定地叫了一聲,撲過去抱住了甄連城的大腿。
皇太女誓師出發的天氣晴好,萬里無雲,天碧如藍。大周的三十萬將士身著大周特有的黑色戰甲,賈東風和傅歡情則一起穿了招搖飄逸的玄甲黃金盔,如同兩隻花開正好的並蒂蓮。
賈東風難得一臉肅穆,從聖帝的手中接過兵符,躊躇滿志道:「母親,等著兒臣得勝歸朝吧!」
兵部尚書聶宏辰一臉哀怨地抬眼望了聖帝與賈東風一眼,旋即又低下了頭。
他曾日夜祈求賈東風把自己的兒子忘了,最好去了欽州再也回不來。
然而事與願違,賈東風不僅清晰地記得要討聶鋒做男寵的事情,趕在出征前一天巴巴地把聶鋒接到了重華宮,還特別給聖帝寫了很長的出師表,表達了她對聖帝的忠心,對故土的眷戀,對勝利的信心和決心。
最重要的是,如果她有個什麼不測,希望屆時重華宮裡的男寵都能給她殉葬。
聖帝令人在金光殿宣讀皇太女的出師表時,聶宏辰直接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被太醫掐人中救醒后,聶宏辰第一件事情便是瘋狂地叮囑運糧官,務必要糧草到位,輜重到位,萬萬不能誤了皇太女的軍政要事。恨不得時時跟在小小運糧官的身邊,一刻也不要離開才好。
除此之外,聶宏辰還虔誠地一日三炷香,禱告皇太女殿下平安歸來。
殉葬……甄連城勾起唇角,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聶鋒,她還真的是決絕……她自請更母姓,當皇太女聖眷不衰,怎麼可能還是當年耿直善良的東華公主?不過這樣也好,減少自己的負疚之情。
甄連城若有所思的時候,一個清雋飄逸的少年施施然走進了重華宮的正廳。
少年穿了一身絹白的圓領袍衫,頸下胸上的一段故意沒有合上,袍子前面的一層襟自然鬆開垂下,好一位風流倜儻翩翩少年郎。
少年沖著甄連城友好地拱了拱手:「連城公子好。」
甄連城回了一禮,淺淺一笑道:「聶公子有禮了。」姿容不凡,顏色出眾,想必就是賈東風行前剛接入重華宮的當今蘭陵四少之首——聶鋒了。
聶鋒舒朗地展開一柄玉骨摺扇,一邊環視重華宮的正廳,一邊用羨慕的口氣道:「只可惜殿下出征了,至今聶鋒還未正式參見殿下。連城公子自幼與殿下一起長大,想來交情匪淺,可否與聶鋒說一說殿下小時候的事情?」
甄連城愣怔了片刻,作為蘭陵四少之首,聶鋒就算看不出賈東風利用他掣肘兵部尚書聶宏辰的伎倆,至少也該大罵賈東風仗勢欺人欺男霸男無恥至極吧?怎麼反而言談間一臉傾慕,恍若初識情滋味的少年?
一時辨不清聶鋒的動機,甄連城掩口輕輕咳了一聲:「聶公子想知道什麼?」
聶鋒偏過頭,一雙好看的眸子緊緊盯著甄連城:「聽說殿下唯一傾心以待的人,便是連城公子的兄長連璧公子,不知連璧公子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甄連城藏在袖中的拳頭緊了緊,神色微微有些不虞:「家兄是個謙謙君子,也曾是當年的蘭陵四少之首。」甄連璧之後,再無蘭陵四少。尤其這個聶鋒,怎麼敢提當年的甄連璧?
聶鋒揚起頭,目光不無艷羨地越過重重宮牆,飄忽到宮外湛藍瓦碧的天空,幽幽一嘆:「可惜了,不能一睹令兄三步成詩的風采,據說當年讓殿下一見傾心的,便是文華殿的一場賭詩?」
那是東華公主八歲生日,也是一個晦日,先帝興緻極高,令人在文華殿前建起一座彩樓,廣邀天下賢才賽詩,年僅八歲的壽星賈東風奉旨「稱量天下才」,天下賢才的詩歌全部經過她的手,只要賈東風覺得詩歌不好,便可以直接從樓上扔下來。
一時之間,彩樓下如雪片紛紛,滿空都是澄心堂素箋,最後只留下兩個人的詩在東華公主的手上,一首是甄連璧的,還有一首是鄭有為的。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賈東風皺著眉頭,反覆比較,終於拿定主意,一揚手丟下最後一張素箋。
有人沖了上去撿起來,大聲喝道:「是鄭大人的。」
這便意味著,甄連璧贏了。
鄭有為捋著長須,面露不屑,緩緩望向彩台之上道:「公主不會是以貌取詩吧?」
少年人青春少艾,賈東風年方八歲,能懂什麼詩歌,他質疑賈東風以貌取詩,其實是質疑整場比賽的公平性。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就連先帝與聖帝的臉色都有些不悅。
賈東風不氣不惱,笑嘻嘻道:「鄭大人,其實你和甄公子的詩,難分高下。但鄭大人的最後一句勁力泄了,因此輸了。」說完便朗聲道,「鄭大人的最後一句是:微臣雕朽質,羞睹豫章材。甄公子的最後一句是:不愁明月盡,自有夜珠來。鄭大人委實過於謙虛了。」
一個是自愧不如的泄氣菲薄,一個是夜珠替明月的躊躇滿志。
高下立分,不僅鄭有為不得不服氣,其他人也聽得頻頻點頭。
甄連璧緩緩出列,向著鄭有為拱了拱手:「鄭大人,承讓。」
又遙遙向著彩樓上緩緩一笑。
月華下十八歲的少年清雅高華,從容淡泊一笑,彩樓上的賈東風突然心跳怦然,心內有個柔軟的地方輕輕動了一下,彷彿有什麼在破土而出。從此之後沉淪不覆,萬劫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