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亡國美人
直至夜裡,冷月懸於半空,寒鴉凄叫了幾聲,酣睡聲在宮內起伏不斷,正是熟睡之時,卻只聽內監一聲聲地喊道:「走水啦!走水啦!」
火光在王城裡幽幽地亮起,冒著濃濃的黑煙。
頓時,城裡腳步聲混亂了起來,婢女和內監們先是打水撲滅火舌,卻見宮內多處走水,所有人在宮中穿梭,忙於提水。
在火勢蔓延並無法阻擋之際,眾人這才慌亂起來,所有人都投於滅火之中。
安庭苑,清寧漸漸地醒了,她聽著外頭的吵鬧聲與腳步聲,擦了擦惺忪的睡眼,眼神迷離,一旁的知秋讓她無須慌張,並稱只是走水罷了。
可是沒過多久,便傳來了刀劍相接的聲音。
霖花匆忙跑了進來大喊道:「瑪吉反了!反了!」
知秋立馬拿了衣裳讓清寧穿上,霖花卻突然哭了,她哆哆嗦嗦地說道,「失守了,失守了!快逃!快逃!」
清寧抬起頭眼含淚光地看著霖花,霖花一把扯過她手中的衣服,哭著喊道:「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清寧失魂落魄地跪了下來,外頭傳來了腳步聲。
「今日宴席上瞧那公主很是誘人!咱們小弟先嘗嘗鮮,再把她送給阿卡莫如何?!」外頭的士兵猥瑣地說道。
寢宮內,燭光搖曳著,只聽見外頭士兵嘻嘻哈哈的打鬧聲,還有那淫、盪的笑聲,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來。
「人呢?跑了?」一名士兵看著空蕩蕩的安庭苑大喊道。
「不見有人逃出來,仔細搜搜!」另一名士兵說道。
清寧與知秋、霖花兩人躲在柜子里,三個姑娘嚇得身子一直在顫抖,周圍漆黑一片,只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與外頭人的腳步聲。
「噠噠噠......」腳步聲似乎就停在面前。
「嘎吱」一聲,衣櫃門被打開了,清寧絕望地看著面前的一切,旁邊兩人已經嚇得哭不出來,她們緊緊地抱著清寧。
「在這呢。」那可怕的笑聲從耳邊傳來。
士兵們猥瑣地笑著,把她們拉了出來,其中一名還算年輕的士兵把霖花扯了過去,清寧驚恐地看著霖花,大叫著:「不要!放開她!放開她!」
「哈哈哈哈!!!」笑聲傳入她的耳中。
「公主先讓我玩玩。」那名士兵朝旁邊兩人說道,他把霖花拖去了角落裡。
清寧抱著知秋大哭著,身體不斷地顫抖著。
外頭很是吵鬧,有女眷的哭喊聲,有男子的慘叫聲,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還有一股嗆鼻的濃煙味。
整個夜晚,這座王城處於火光之中,火勢不斷蔓延,染紅了漆黑的夜。
直到清寧被一個老士兵拖走,身旁的年輕士兵抱著知秋在笑那老士兵,「你還行么?哈哈哈哈哈!」
黎明到來之際,昔日輝煌的宮殿已經被燒成了灰燼,天蒙蒙亮之時,日光照在這座城池上,周圍到處是歪七倒八的屍體,他們俱慘死在無情的刀劍之下。
百姓們聚在王城腳下,他們都是禹朝的遺民,正歡呼著永朝的覆滅。
太陽升起,宮門緩緩打開,一輛輛囚車載滿了罪奴,正從宮裡運送出來,而百姓們卻忽然沉默了,他們似乎看到了當年,禹朝滅亡時,那囚車裝著禹朝的權貴們,那些曾風光一時的人物,竟落魄得如同螻蟻,正如他們的國。所以那年眾人跪在那哭喊著,哀聲一片。
此時,氣氛開始沉重,囚車內的女眷們均是衣衫不整,紅一片紫一片,她們有的昏迷不醒,有的目光渙散,隨著囚車的顛簸,她們忽而睜開眼睛,隨即又閉上,死氣沉沉。
清寧躺在不知哪個婢女的身上,王城離她越來越遠,她看著城樓上掛著父王的頭顱,忽而她抓住囚車的木柱,她聲音沙啞早已喊不出來了,臉上的淚水模糊了視線。
永元二年春。
姜諾攻下晉安不久,入住當年的景曦宮,他命人重新打造宮殿,其中他把一座宮殿改名為「安庭苑」,命人栽種花木,重新修葺,好讓他最寵愛的女兒住在裡面。
那年,備受寵愛的「樂瑤公主」曾受萬人矚目。
「阿布,你會一直待在清寧的身邊嗎?」清寧眨巴著眼睛問姜諾。
姜諾摸了摸她的頭,溫柔地說道:「阿布永遠都會陪著你。」
直到第二年,姜諾性子變得多疑暴虐,權利使他膨脹,他把人的性命視如螻蟻,他開始沉迷美色,貪圖享樂。
「父王!不許你再寵愛她!」清寧走進他的寢宮,指著那個中原美人說道。
那是姜諾寵愛的第一個女人,那女人長得很像清寧的生母,尤其是那雙含情脈脈的眼睛。
「出去!不許再讓公主踏進本王寢宮半步!」姜諾朝下人們吼道。
那中原美人一身的狐媚手段,不過才幾天,姜諾便不再上早朝了。
狄族一直生活在草原,圖騰是雄鷹,清寧自幼跟著父親長大,她記得小時在草原上奔跑的感覺,仰頭看著天上的雄鷹翱翔在空中,一群人在草原上策馬馳騁。
囚車走了許久許久,清寧的思緒已經混亂了,她很疲憊,身上到處都是淤青,一動便渾身疼痛,她的秀髮凌亂,臉上抹著黑色的灰,身穿著一件婢女的衣裳,與七八個婢女同坐一輛囚車。可她知道,有些人已經沒了呼吸。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霖花哭喊的聲音彷彿就在耳旁,她搶過清寧手中的衣裙,把自己的衣裳脫下,換上清寧的衣裙。
天色漸晚,昏黃的餘暉落在她的臉上,她臉上的淚已經乾涸,一天過去了,囚車已離開了王城,不知走向哪去,但她模糊地聽到有士兵說,「把她們押往邊關的軍營裡頭,犒勞犒勞兄弟們。」
囚車停了,蟲鳴漸漸地在草叢裡頭歡唱,冷月高掛,倦鳥歸巢。
「死了?扔下去!」
車上的屍體開始被人扔了下去,其中一名士兵摸到了清寧的手,是溫的,他把清寧扔回了車上,一下子,一輛囚車只剩三兩個人。
「怎死了如此多?」有士兵嘟囔了幾句。
天亮了,囚車繼續趕路,昨晚下了一場雨,路上坑坑窪窪的,囚車搖搖晃晃地走動著。周圍很安靜,似乎已經入了荒郊。
清寧斷斷續續昏迷了幾天,她漸漸地恢復意識,開始睜開了眼,眼瞧著似乎已經離都城有一段路了,景色開始變得荒涼起來,她的眼神渙散,如同死水。
一個士兵押著一輛囚車,囚車之間相隔一段距離,清寧看見與她一輛囚車的兩個婢女們,很陌生,不知是哪個宮裡頭的,她們的衣裳都破了,衣不蔽體。
「諾!停下歇歇!」前頭一名士兵大喊。
囚車停了下來,他們每隔一兩個時辰都會停下一次,稍作歇息。
清寧渾身顫抖著,每每在意識清醒之時,腦海里便會湧出那些不堪的畫面,還有霖花與知秋的慘叫聲,她閉著眼睛大喊著,聲音早已喊不出來,在旁人聽來只是咿咿呀呀的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