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服
選好策論后,每個人都有半柱香的時間熟讀背誦,至於能記住多少,就是各憑本事了。
半柱香的時間,很快就過了,霍念卿按規定將手中的文章交還給了一旁伺候的書童,不慌不忙的上了擂台。
此時,那薛紹北也將他手中的那份策論交了,眼見著她上了台,遂裝出一副大度的模樣,道:「二小姐先請。」
這種考校過目不忘能力的比試,大多是越先背誦的,越佔便宜,薛紹北自認必勝無疑,是以樂得大方。
霍念卿也不推辭,當即朗聲背誦了起來:「聖人有曰: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君正莫不正……」
女子清脆婉轉的嗓音,在偌大的高台上緩緩流淌,抑揚頓挫,字正腔圓。
那薛紹北卻是越聽越心驚。他原本料定眼前這相府二小姐連一頁都背不完,卻沒有想到,她不僅把第一頁背完了,第二頁也背完了,還背得十分流暢,就連後面那些生澀難懂的部分,也都是毫無停頓的瞬時背過,當真是如行雲流水一般。
台下的一眾看客更是震蕩不已,幾乎是全程大張著嘴,聽她背著那些晦澀字眼,直到她將整篇策論全部背完,都有些回不過神來。
薛紹北卻已然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他不能置信的看著面前的女子,臉上神色變了又變,十分難看。
霍念卿看也不看他,只徑直轉向趙夫子,恭謹道:「趙夫子,我方才背得可有什麼疏漏之處?」
被問及的趙夫子直到此刻方才記起自己的身份一般,從驚詫中驀地回過神來,再望向面前女子的眼神中,早已沒了先前的不以為然,反而有些複雜。
「這篇策論乃是當初梁國長公主所作……」
趙夫子緩聲開口道:「全篇共兩千零三十六字……霍小姐無一字錯漏……」
若說方才眾人還只是半信半疑,那麼此刻趙夫子的話,卻無疑於蓋棺定論,真真切切的驗證了那位相府二小姐的本事。
偌大的會場上,一時鴉雀無聲。
「不就是背了篇文章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儘管薛紹北此刻心中亦是一派驚疑難定,但要他承認那霍念卿的厲害,是萬萬不可能的。
瞧著他面上滿是不屑的模樣,趙夫子不禁皺了皺眉,道:「既然霍小姐已經背完了,下面有請陸公子。」
「哼,背就背,難道本公子還怕了不成?」
薛紹北一甩衣袖,倨傲的瞥了一眼對面的女子,然後侃侃背了起來。他自詡比那草包霍念卿不知高明幾多倍,既然她都能夠背下來,那麼他肯定更不會有問題。
是以,薛紹北信心滿滿。
起初,他的確是背得不錯,但越到後面,越是磕磕絆絆,甚至開始顛三倒四,錯漏百出起來,直聽得一旁的趙夫子不住搖頭,底下的人更是竊竊私語起來。
薛紹北自己亦是越背越心虛,越急就越慌,越慌就越出錯,背到後來,一句「然則人君……」愣是「然則」了半天,再也沒背下去。
如此,孰勝孰敗,一目了然。
這樣的結果,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氣氛一時有些微妙。
薛紹北面紅耳赤的站於台上,耳畔嗡嗡作響,聽著那趙夫子宣布:「此番比試的獲勝者,就是丞相府二小姐霍念卿!」
底下旁觀的眾人議論聲也越來越大,有意外,有疑惑,有驚嘆,更有聲聲對他的嗤笑,呼嘯著如釘子一般狠狠鍥進他心底。
「我不服!」
雙目通紅,薛紹北死死瞪著那個居然贏過他的女子,迫切的想要證明自己沒有輸:「誰不知道這霍念卿向來不學無術,她怎麼可能在短短時間內,將一篇這麼長的策論背得一字不差?」
「我知道了,」似突然想到了什麼,那薛公子頓時一片激動,口沫橫飛,「一定是她事先湊巧背過這篇文章,所以剛才才會故意選它……這根本是作弊,是作弊啊……」
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薛紹北憤憤然道:「我建議取消霍念卿比試的資格,她根本沒有資格跟本公子比……」
這種輸了就氣急敗壞,死活不肯承認自己確實是技不如人,反而意圖通過誣陷勝者來挽尊的行徑,霍念卿一向最瞧不上,不過,此時她卻是什麼都沒有說,只冷冷覷著眼前的男人如跳樑小丑一般上躥下跳,清麗嫵媚的臉容上,儘是毫不掩飾的譏諷之色。
唯沉默是最高的輕蔑,她這種不發一言的諷刺,倒越發顯得薛紹北像一個輸不起的小人。
連趙夫子都有些不快:「薛公子可有證據證明霍小姐確實在比試之前背誦過這篇策論?若是沒有的話,薛公子所謂的『作弊』,便不成立……還請薛公子慎言。」
眼見著連趙夫子都為她說話,薛紹北更是惱羞成怒,誠然他的確沒有證據證明那霍念卿事先背過此篇文章,但要他就這樣承認他輸給了一個草包,他絕不願意。
心念一動,他忽然想到了什麼,瞬時宛如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一般,急急的道:「就算她沒有作弊,就算她真的能背下這麼長的一篇策論,又能怎麼樣?她知道這篇策論講的是什麼嗎?她知道這篇策論的意義嗎?什麼都不懂,只會死記硬背,根本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有什麼用?」
沒錯,薛紹北這樣告訴自己,也是告訴在場的所有人。這樣一想,他只覺先前那股因為輸給了霍念卿而堵在胸口的一股濁氣,都彷彿消減了不少,頓時理直氣壯了起來。
只是,他這般拚命的想要證明自己沒有輸的嘴臉,哪還有素日里半分風流倜儻的貴公子模樣,簡直連市井潑皮都不如。
霍念卿不禁笑了笑。
「若是我不僅知其然,還知其所以然呢?」
她問。
「不可能。」
薛紹北當即大手一揮,斬釘截鐵:「你怎麼可能會知道?」
自信滿滿。
霍念卿又是輕輕一笑,她本就貌美,這一笑之下,更是宛若春花初綻,艷麗無雙。
台下的霍初柳幾乎將手中的錦帕扯碎。
薛紹北更是被她這一笑激得氣血上涌,下定決心要好好教訓她一番,當即道:「如果你真的知道的話,本公子就承認輸給了你,還會當眾給你磕頭認錯……」
他這是豁出了一切,也要跟眼前的女子斗到底了,當然,他認定了自己不會輸,是以,話鋒一轉,緊接著又道:「但如果是你沒能答出來的話,那麼你要向本公子磕頭認輸!」
「怎麼樣?你敢嗎?」
薛紹北眼眉一挑,激道。
「好。」
霍念卿坦然應下。她的聲音不大,卻是如珠玉落盤,清凌凌的響徹在台上台下所有人的耳中。
蕭雲琅遞到唇邊的茶盞,微微一頓,然後涼薄的唇,緩緩、緩緩的勾起了一抹弧度。